第138章 荀濯和道衍(上)

　那時，范同大準備突破大羅中期，閉關了接近一百年。

　在這一百年期間，荀濯暫代掌門一職，這也是范同大為了鍛煉他的能力而專門安排的。

　起初，他兢兢業業，將一切都處理得非常到位，治下的洞霄宮雖然沒有太多實力增長，但也沒有出問題，非常平穩，這對一個新手來說實在非常難得。

　但在范同大閉關三十年時，他得到消息，一位有著太乙之姿的天才弟子深陷天師道的圍困，急需救援。

　於是，江文賦拉著他直接去了，荀濯當時還很年輕，信任著洞霄宮裡的每一個人，不疑有他。

　而很自然的結果就是，他被江文賦背刺了，然後成為了天師道的俘虜。

　當時道衍天尊也才剛剛成為天尊不久，令不出龍虎山，一切事務幾乎都被三位前輩把持著。

　剛剛上任的道衍有著非同尋常的忍耐力，他一面侍奉討好著三位前輩，另一面努力收集著自己的班底。

　對此，他有一個很簡單但非常有效的手段——理想。

　在黑暗的時代，理想是唯一的火光，而他的理想又對現實進行了妥協，顯得更加容易被實現，也更加誘人。

　對那些沉溺太久的人而言，管你妥協不妥協，只要能變好一些，他們做什麽都願意。

　更難得的是，道衍本人便是這個理想的忠實擁護者和踐行者。

　他並非什麽舉著理想大旗謀私的陰謀家，而是一個真正的理想主義者和改革家。

　至少，他的道路比如今所有天尊的都要光明。

　於是在理想的大旗下，一大批天賦異稟的年輕人開始聚集在道衍的麾下，江文賦便是其中的一員，而荀濯則是江文賦向道衍推薦的。

　一位有著大羅甚至天尊天賦的天才，身懷罕見的神靈根，還是一流門派的下任掌門。

　無論如何，道衍都要將其收入囊中。

　在地下暗牢裡，道衍第一次見到了荀濯，但荀濯直接吐了他一口唾沫。

　道衍沒有躲開，甚至沒有抹去。

　他陳懇地說:“我不是你的敵人，聽我說完這一切，你再做決定。”

　於是他向荀濯詳細闡述了自己的至人之道，甚至因為時間原因，比他後來對顧子澈說得還要詳細。

　其中包含了每一步的計劃、條件、實施、影響——

　先是悄悄發展自己的勢力，明面上麻痹三老，找到開皇鎖道錄，聯合玄牝教育，統一天師道內部。

　再是用充滿理想的新人頂替舊人，更換宗門血液和風氣。

　再然後是向所有人開放天尊傳承，不拘一格尋覓人才，撇去一切舊時代的世家和宗門，隻以天賦和成功論英雄，而不以血脈論。

　再然後是完成一切的內部整合，逐一吞並七大宗。

　在這一過程中，他會積累洗練自己的權力欲，習慣於掌控文明的巔峰權勢，鑄造最強大的力量，以整個修仙界的大一統，成就他的至人之位。

　從此，他至高無上，無人能敵。

　他會毀滅一切舊勢力，一切舊道德，一切舊文化，為修仙界帶來全新的氣息。

　人們可以完全憑借自己的天賦獲得一樣的條件，然後彼此拚殺，彼此爭奪更高位，最終角逐出一個個勝利者和成功者，成為“至人預備”。

　而那些不擅長戰鬥的人，道衍也有安排——他們會成為至人的一部分，幫助至人變得更加完善。

　也就是說，整個修仙界會變成四個階級:

　至人、至人的輔助大腦、預備至人、普通人。

　普通人在經過極其殘酷和猛烈的競爭後，選出其中最有權力欲、最有力、最雄厚、最獨立、最有膽量、最熱愛佔有、最樂於爭鬥的優秀個體，成為預備至人。

　當然，如果不擅長戰鬥，也可以在其他領域進行競爭，最終成為至人的一部分、文明的一部分。

　而預備至人會不斷地彼此爭鬥，直到有一天前代至人去世，或是不再能擔任至人，就會由預備至人繼承，或是殺死。

　這種構架當然是不合理的，一方面唯成功論的高強度競爭會讓人類變得更加狂熱和嗜血，一方面人類的創造力和想象力會不斷被壓縮，產生一個畸形的社會。

　當然，最大的問題就在於:至人本身是不受任何約束的，一旦至人自己出了問題，又有誰能逼著他遵守當初的承諾?

　事實上，僅僅是數百年後，在面對顧子澈時，道衍的理論已經發生了改變。

　他從當初留下預備至人階級的理論，變成了他一人就是整個文明的理論。

　對顧子澈而言，這種理論是有重大缺陷的，而且道衍本身有著精神疾病，www.uukanshu.net 行為也非常不可信。

　但對於無數在這個賽博修仙的時代裡被壓榨、被欺凌、被虐待、被剝奪的人來說，哪怕是道衍這種畸形的殘缺的理論，卻已經是他們唯一的光了。

　在至暗的夜裡，哪怕幽暗的鬼火，亦是光明。

　最痛苦的人民並不會挑剔。

　因此荀濯嘲諷范同大的理想，他認為范同大的想法太過追求完美，而對於他們這些從底層爬出來的人而言，不完美的理想就已經足夠了。

　追求完美是上層人的願望，而沾了灰的饅頭也要狼吞虎咽則是下層人的日常。

　因此，荀濯立刻被這個理論吸引了。

　但他對於范同大的感激和尊敬，依舊讓他堅定地再度吐了道衍一口唾沫。

　“滾。”

　他說。

　於是道衍平靜地走出了牢房，甚至在臨走之前讓人把荀濯換到客房裡去住。

　在此後的日子裡，道衍經常來看他，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而道衍貴為天尊之姿，卻屢屢屈尊為他講解自己的理想，不斷邀請他加入，無論他如何謾罵侮辱，道衍都從不生氣。

　漸漸地，荀濯感受到了他的誠意，而在心裡，他實際上是支持道衍的想法的。

　對他而言，他最怨恨的就是七大宗和阿爾法文明，如今道衍發誓要顛覆七大宗，覆滅一切其他文明，如何不讓他感到欣喜?

　但他心裡始終放不下范同大的恩情，於是依舊堅守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