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顧子澈的缺陷

　顧子澈從出生自帶五千年福澤起，身邊就總是環繞著道長們的讚譽之聲，仿佛他是什麽應劫而生的天生聖人一般。

　但年少的顧子澈從來不覺得自己生來就是聖人，他沒有什麽生而知之，也會喜歡玩耍，喜歡搗亂，喜歡享受，師父帶回山上的那些玩具和電子產品他都非常喜歡，甚至央求師父在山上裝個wifi。

　唯一的不同點，可能就是他對道經的理解比別人深一些，也更早熟一點。

　他在獨身一人流浪星海時會感到孤獨，在夢境裡也會向往愛情，也會犯下諸多錯誤，只是他一直在完善著自己，他所修的道路，便是通向他向往的“超我”的道路。

　而伴隨顧子澈最久的、甚至連他自己都沒有發覺的缺點，便是他的犧牲欲。

　——在遇到重大的挫折時，他會選擇自我犧牲，孤注一擲。

　血蟲仙降臨時，他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帶著同伴們逃離，一個是冒著死亡的風險向人惡仙借力。

　最終，他賭贏了，他替所有死去的人報了仇，終結了血蟲仙未來可能犯下的罪惡，他也沒有死。

　在另一個時間線裡，靈魂神降臨，他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帶著人類逃亡和躲藏，以空間換時間，讓他有時間修煉得更強;另一個則是去找靈魂神決一死戰。

　他依然選擇了後者。

　但那一次，他賭輸了，他和靈魂神同歸於盡，人類修行之路和道德的建設在最後關頭功虧一簣，他成為了史書中可歌可泣戰死的英雄，但代價是數千年後人類分崩離析，進入了廢土時代。

　賭命從來不是一個好選擇，尤其是對於那些背負著重大命運之人而言。

　假如他在面對血蟲仙的那一次賭輸了，代價就是這條時間線徹底崩盤，一切再無希望。

　顧子澈當然明白，但在危機降臨的一刹那，他忘掉了這一切，選擇賭命。

　不顧一切地拚命是小孩子的熱血，隱忍則是大人的成熟。

　背負重大責任的人，實際上是沒有權利支配自己的生死的，因為他的生命屬於那條偉大的路，在用盡一切思想、壽命、靈魂、希望之前，他沒有權利將自己的性命隨隨便便地押上賭桌。

　但顧子澈不懂，或者說，在這一刻他不想懂。

　他只有一個想法——

　犧牲自己，拯救大家。

　他的內心被犧牲和奉獻的高尚感填滿，在這一刻他似乎找到了自己命定的歸宿——他拯救了很多人。

　在上古時代，陀思妥耶夫斯基有一個著名的論斷:“愛所有人的愛是不存在的，那種愛只有一個理由:他愛的是自己，是自己內心那個身為聖者的高尚道德的抽象意義。”

　所謂“要愛具體的人，而不是抽象的人”其實就是這個意思，只不過被後人曲解了一些。

　顧子澈不認為自己愛的是抽象的人，他愛人類整體，也愛具體的人。

　他在接受人類的卑劣和陰暗的同時，依舊愛著人們，並希望窮盡畢生為他們帶去最幸福美好的未來。

　但即使如此，那種高尚道德對自身的自我滿足和感動，也影響到了他一些。

　其中最大的體現就是他的犧牲欲。

　在洞霄宮最危險的時刻，在城隍天尊即將輸掉的時刻，他再一次選擇了賭命。

　但所幸的是，他在解除虛化的前一刻，腦海中回蕩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白發蒼蒼的安文朔哭著對他說——

　“答應我，不要死。”

　於是他喚起所有的理智，斬斷了陰玄和自己的一切鏈接。

　至少，他會留下一個此時還在銀河系不知道哪個角落裡和諸弘一起發展地下社團的分身。

　他和肉體和荀濯的肉體痛苦地糾纏在了一切，每一個細胞、每一份骨血都彼此攻擊，彼此消磨，纏繞著生長和擴張，化作了某種不知名的詭異恐怖的肉樹。

　十二大羅在城隍天尊的控制下停下了攻擊，小心地觀察著眼前的情況，他們生怕傷到了顧子澈。

　面對大羅前期級別的肉身和堪比天尊的靈氣，顧子澈的身體實際上非常孱弱。

　但《太虛經》將人從唯心轉化為唯物時，實際上就是一個強觀察者強行將顧子澈的一切錨定在了現實宇宙，在這一瞬間，他的一切“必定存在”，就好比一些遊戲裡剛剛過圖或者復活時短暫的“無敵時間”。

　在這一刻，顧子澈“必定存在”的細胞和荀濯的肉身產生了衝突，荀濯極強的肉身開始攻擊顧子澈的血肉，但不管如何攻擊，顧子澈的一切都必定存在，無法被消滅。

　於是這個宇宙的規則被顧子澈直接卡出了bUG。

　他的肉身必須原模原樣地存在於現實宇宙，www.uukanshu.net但那個位置已經有人了，而且很強，在試圖消滅他，這就產生了衝突。

　通俗地來說，顧子澈的身軀，在這一刻被卡成了“存在又不存在，死了又沒死”的詭異狀態。

　這並非是量子疊加態，而是唯心和唯物的疊加態。

　在唯物的世界中，顧子澈死了，但在唯心的世界中，他沒有死。

　於是世界宕機了，他的肉身和荀濯的肉身瘋狂纏繞，生長成了不可名狀的詭異之物。

　他們兩個一起，被歸於了世界的錯誤之中。

　但在這種時候，顧子澈的思想卻非常活躍，在唯心世界還活著的他，唯物世界中的大腦、元神都和荀濯融為一體，無數的記憶碎片湧來，將他卷入了夢中。

　先是荀濯早年的記憶——少年時的自信驕傲、青年時的痛苦和勞碌、壯年時的墮落與絕望，基本上是如今修仙界每一個底層民眾的真實寫照。

　轉折點則發生在范同大救下他的那一天起。

　神靈根的移植、罕見的微後遺症、大羅真君親傳弟子，荀濯的命運在這一刻發生了徹底的扭轉。

　直到他在太乙後期時被范同大公開宣布為下任掌門，荀濯踏上了此生的巔峰。

　而他的第二次墜落，也從這時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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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負蒼生者，不可以己命為注。

　——《道書·卷一》(清玄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