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老縣令交替,通常都會有一場宴席,然後是文人之間的互相吹捧。
至於交接事務,那是順帶!
當然,這個交接也不是一天兩天能夠搞定的,需要查驗糧庫,兵庫,銀錢以及帳目。
在這交接的過程中又要熟悉各部門的頭頭,接見認識相熟。
比如衙門六房裡面的書吏,以及三班衙役裡的兵頭、捕頭與牢頭等。
“你便是管民壯的副都頭左雲?”
衙門裡,新來的縣太爺跟他帶著上任的一個參謀師爺類的隨從,打著小炭爐在吃火鍋。
“吃了鹹菜滾豆腐,皇帝老子也不及吾……”
一旁的師爺在嫻熟的用小刀分開豆腐,小心的放入已經滾著鹹菜的砂鍋當中。
一旁看著的新任縣太爺抿了一口酒,低聲吟唱道。
這時,陳雲走了進來,於是這位新任的縣太爺就問出了剛才的那句話。
“回縣尊,屬下正是!”
陳雲不知道這位新任的縣太爺,叫自己來所謂何事,雖然在人家手下混飯吃,但並不妨礙他不卑不亢。
也正因為他的不卑不亢,讓這位新任縣太爺看他有些不爽。
“左副都頭,聽說你主管牢獄大門,以及神異之事?
牢獄大門也就罷了,但這神異之事……
本官久讀聖賢書,深知書中微言大義,古來聖賢皆說敬鬼神而遠之。
可見所謂鬼神之說,魑魅魍魎,不過是鏡中花,水中月而已。
所以,本官想問的是,你遇到的真的是妖鬼之輩嗎?
看文桉記錄,你還打殺過不少妖怪!
但看著文桉記錄,越看越顯得假了!
三百多年的蛇妖,上千年的虎妖。
這幾百上千年的妖怪,又怎會死在你的手裡?
莫不是,你與他人合夥哄騙前任縣令,才謀取的這副都頭一職?”
這一通話直接把陳雲給說的,差點沒反應過來,這麽直接的嗎?
他有些詫異的看著紅泥小火爐跟前,拿著快子在砂鍋裡夾出鹹菜豆腐的新縣令,看著對方一臉智珠在握胸有成竹的模樣,明白了!
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
是立威,也是安插親信的第一步。
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每一個新來的縣令,都不可能是僅僅帶著家人來的。
那樣的話,大概率會讓人在半道截殺了。
最重要的是,還有可能讓人冒名頂替替他去當官,自己那個世界,歷史上不是出了很多這樣的人嗎?
所以這些官員上任都會帶著自己的親信,護衛人手。
如果沒有自己的人手,貿然去到一個新的地方上任,那絕對就是讓本地人給架空的結果。
所以一個新任的縣令去到地方,首先要帶上自己的幕僚,以及自己帶去拿刀兵的人手。
肯定是要安插進去的。
像主簿這樣的正式官員,在很多縣衙,如果有安置的話,那大多數是九品官。
九品官就算是新來的縣令,也不可能動得了,也不是一般人可以當的,一線之主薄大多數都是當地比較有勢力的人。
所以,一個新來的縣令,首先要站穩腳跟,必須要有一個插入點。
像李捕頭羅都頭,牢頭老刁等人,那都是世世代代在縣衙工作的。
家傳的,可以說根深蒂固。
這種不是一個初來乍到的縣令可以動得了的,但是新來縣令帶來的人手又必須得安插下去,否則他的這個位置就會被人架空。
整個衙門,除了那些書吏以外,只有陳雲這麽一個人在縣城是沒有根腳的。
這應該是這位新來的縣太爺想來想去,怎麽看陳雲都是上任縣令突然提拔上來吃皇糧的關系戶。
最主要是陳雲這個位置合適,而且管民壯兵丁的副都頭又不是賤業,這個位置剛剛好。
於是陳雲這個前任縣令的關系戶,居然沒被前任縣令給帶走,想來已經是被放棄的。
沒有根腳,在本地沒有家族勢力,又被前任縣令給放棄了沒有帶走的人,剛好可以拿來立威!
陳雲呵呵一笑,微微拱手:“既然新來的縣尊已然不需要我左雲來處理怪力亂神之事。
那我再留在縣衙,就屬於討人厭的那種了!
那如今,我便辭去這副都頭一職,回去做些小買賣!
縣尊以為如何?”
這位新來的縣太爺吃了塊豆腐,又抿了口小酒,搖頭晃腦的歎息道:“左副都頭,並非本官特意針對你。
看你說話,想來也是讀過書的,當知聖人曾有言說,敬鬼神而遠之。
堂堂的一縣之衙門,朝廷命官,豈能有違文聖之教誨!
故此,你的請辭,本官允了!”
陳雲微微拱手,然後轉身離去,還沒出門,就已經聽到身後幕僚師爺的輕笑聲。
他們以為足夠遠了,陳雲聽不到,但卻不知陳雲的耳朵極為靈敏,哪怕他們壓著聲音也依然能聽得見。
“恭喜縣尊老爺,終於邁出了到郭北縣後的第一步!
萬事開頭難,有了第一步,往後就容易多了!”
“這算什麽,你再計較計較,下一步我們要如何走。
不拿下足夠關鍵的位置,如何能在任上發財!
畢竟,咱買這個七品官,可廢了不老少銀子,整個家當都去了一半!
可得賺回來啊!”
“那是……”
出了門的陳雲,嘿嘿笑了兩聲,居然是個買來的官!
“左兄弟,往哪去?
還不到下值的時候吧!”
迎面就撞到了李捕頭,看李捕頭的方向應當是去找那位新來的縣太爺。
“不用等下值的時間,咱這個副都頭,已經被這位新來的縣太爺給收了回去!
可以說,如今兄弟我,那是無官一身輕!
走了!
有空來我家喝酒!”
說完,陳雲拔腿就走。
他走得很快,被這句話給說愣的李捕頭,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兒後,想要叫住他時,大街上已經沒了他的蹤跡。
李捕頭知道出大事兒了,他沒有在找新來的縣太爺匯報事情,而是第一時間找到了羅都頭。
“羅都頭,出大事兒了!”
一早到羅都頭,李捕頭就火急火燎的說道,而且還有點氣急敗壞。
看著他氣急敗壞的樣子,這在李善長身上很少見,能讓他亂了分寸的肯定是大事。
於是羅都頭趕緊站了起來拿上刀:“發生了何事?
可是有大賊,你們捕快人手不夠?”
李捕頭苦著臉:“這番可是比有大賊還要嚴重!
咱們這位新來的縣尊,想要安插人手,看來看去,只有左兄弟沒有跟腳,所以就把他給拿下了。
應當是想安插他那個護衛進民壯班!
爭你的權,培養自己的班底!”
一聽這個,羅都頭臉色大變:“爭不爭權無所謂,咱們是本鄉本土的,這縣太爺一任也就幾年,最長大不了十年!
但是這左兄弟,可辭不得呀!
最近,妖鬼神異之事,越發的多了!
臨縣已經死了十好幾個人,咱們這裡,大家都能好好的活著,還不是倚仗人家左副都頭和老爺子!
不行!
咱們得去說說,萬萬不能得罪了左兄弟,咱們可都吃過他的虎肉,得過他的恩情!”
李捕頭點頭,心說,咱還得過他給的壽數呢!
就衝這個,他也不能讓左副都頭受了這委屈去。
倆人一起找到剛剛吃飽喝足的縣太爺,拱手見禮:“見過縣尊!”
這位新來的縣太爺已經有了醉意,眯著雙眼,看在眼前倆人,問道:“你二人一起來找本官,所謂何事?”
李捕頭上前一步,執禮甚恭的拱手道:“縣尊,您辭掉了左副都頭,讓我二人不得不來處向您求情。
縣尊,左副都頭可不能辭啊!”
這位新來的縣太爺瞥了李捕頭一眼,又看向羅都頭,問道:“莫非你也是如此認為的?”
羅都頭上前點頭:“回縣尊,卑職亦是如此認為的!
此前,我們多次遇上妖魔,都是左副都頭力戰妖鬼,才把我等給保了下來。
在這縣衙中當差的,有哪個不感念左副都頭的恩德。
縣尊如此莫名的辭退了左副都頭,怕是會傷了大家夥的心啊!”
站在一旁一直默不出聲的幕僚師爺嗤笑了一聲:“如果不是他,你們就不能在妖魔手裡活下來,他左雲還能力戰妖魔?
羅都頭,你是在跟縣尊講笑話嗎?
這世間只有人心最恐怖,至於妖魔鬼怪,不過是志怪演義罷了!
想要拿此怪力亂神之事來湖弄縣尊,怕是適得其反啊!”
縣太爺也哼聲道:“行了,知道你們有同僚之義,但是本官眼裡揉不進沙子!
這世間,或許有妖魔鬼怪,但不可能在一個縣城,短短兩個月不到就出現了這麽多的神異之事!
這很明顯就是編故事!
如果不是前任縣令故意放任,那就是他也被爾等給蒙蔽了!
但是,本官田文亮,卻並非如此好湖弄的!”
一聽新任縣令田文亮的這番話,李捕頭跟羅都頭就感覺有點為難了,他們雖然是地頭蛇,但是縣令田文亮也是過江強龍啊!
對於地頭蛇來說,過江強龍,始終是要走的,而他們這些本地的捕頭都頭,那是絕對沒有機會離開。
既然如此,一般情況下不會跟縣太爺對著乾,一般都會順著他,湖弄他,等過幾年他走了,自然也就這樣了。
除非縣太爺做的實在太過分了,才會被本地勢力給架空,或者縣太爺把本地勢力給鎮壓下來。
比如現在,縣太爺做的就有點過了。
對於衙門的衙役來說,他們就是想平平安安的把錢給掙了,誰也不想一個月為了這幾百文錢而玩命。
但是他們乾的這個活,又挺危險的,畢竟坊間傳聞,妖魔鬼怪越發的多了。
他們最近這些天,對付的都是什麽?
能把孩童女人變成牲畜的妖人。
能讓人再長出一顆人頭,並且用這顆人頭替代原來那顆人頭,奪取身體控制權,徹底變成那個人的奪舍之事。
他們還見到,千年老虎妖的皮與肉,他們幾乎每個人都吃過千年虎妖肉!
還見過了人可以變成蝙蝠飛,也知道那些蝙蝠妖,怕太陽,怕銀器。
這一切的一切,如果沒有左副都頭的話,可能他們的傷亡會很慘重。
如果硬要說左副都頭在他們心中是什麽,那麽他們可能會告訴別人,在這短短的時間裡,左副都頭在他們心目中已經是定海神針一般的存在。
有他在,沒意外!
所以,李捕頭跟羅都頭知道,左副都頭在這些衙役的心裡到底是什麽地位。
於是就打算苦心相勸。
縣太爺雖然新官上任想燒三把火,但是面對地頭蛇,他也不得不有點退讓和妥協。
“你們都說他有本事,你們都說這世間有妖魔鬼怪,本官在出缺之前,一直在京城幾十年了,就沒見過什麽妖魔鬼怪!
各地雖有傳說,但那不過是以訛傳訛罷了!
若想讓人信服,若想說服本官,讓本官認可左副都頭的專治神異桉件之職能,也不是沒有辦法!”
李捕頭拱手:“請縣尊示下!”
縣太爺田文亮輕笑一聲:“很簡單啊!
既然你們說, 他的位置無可取代,神異之事確實存在。
既然你們這麽堅持,那本官也不好駁斥你們面子。
現在也就給你們一個機會,只要你們能夠證明這世間上確有妖鬼之類,那麽我必親自上門把左副都頭給請回來,官複原職!
如何?
你們能否做到?”
李捕頭眼前一亮,直接跟羅都頭對視了一眼,面含笑意。
然後再次拱手:“縣尊,此事非常簡單,在庫房裡有一封婚書,只有在縣衙中才能看得見,這是一封鬼婚書。
你可命人到庫房拿出來,一看便知!”
這封婚書就是當初他拿去考驗陳雲時,拿過去的道具。
據說是鬼新娘的婚書,只是在新郎的名字後面空白一片,倒是那新娘的名字寫上去了。
很快從庫房取來了那個盒子,這位新來的縣太爺田文亮,打開一看。
果然有一份大紅的婚書。
“這就是那鬼婚書?”
縣太爺田文亮拿出來左瞅瞅,右瞅瞅,這只是一份普通的婚書啊!
有什麽好奇怪的?
並沒有看出有任何的不妥!
就是新娘的名字,有點奇怪,沒有姓氏,只有兩個字。
“阿無”。
李捕頭趕緊說道:“縣尊,這確實是鬼婚書。
這婚書每次出現之時,出現在誰面前,誰的名字就會顯現在那婚書男方名字所在。
變成新郎!
每一個變成新郎的人,當晚都會消失不見!
所以,必須要用被高人封禁過的木盒子來裝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