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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妖養仙途》第656章 劇黍
術國,蓮宮內。

盧通坐在蓮花蒲團上,肩頭纏繞著一抹紫氣。

“師姐連身邊人尚且不信,為什麽會相信區區一個質子可以製約盟友?”

“無質不成盟,近來規矩如此。綠宇正在破入金丹境,一個月內我會派她前去旺國,希望師弟好好招待。”

雲傲送出一杯茶水。

盧通沒有接過,道:“這個規矩對我們沒用,困不住我,也困不住你。”

“若是沒用,師弟為什麽會專程趕來?”

他心頭一沉。

雲傲散去茶水,道:“只要沒有二心,質子就是座上貴賓,禮遇僅在真人之下,師弟何須如此顧忌?”

“哎。”

盧通歎了口氣,起身道:“可惜了。”

術國和良妖正國本可以結成最可靠的盟友,可惜雲傲的野心大、戒心也大,幾次三番下來,老君留下的舊恩情,只剩下闕玉一脈。

雲傲察覺到一些變化,眼神微動,道:“如何可惜?”

盧通沒有解釋,轉身朝外面走去。

“交換質子之事,等我登上國主之位後再定。”

雲傲眯起眼角,嘴唇動了下,最終什麽也沒有說。

截水湖上,一架車輦朝南飛去。

盧通站在車輦最前方。

忘秋從輦內走出,站在身後,道:“師尊,我想繼續留在術國,在盧府住了幾十年已經習慣了。”

“嗯。”

忘秋又走出兩步,與盧通並肩站在一起。

“師尊喜歡與人爭鬥,我卻隻想清淨。術國很好,孤懸水域,沒有那麽多紛紛擾擾,每天悠閑度日,正適合我呆。”

“知道了。”

……

夜色中,車輦落在小山下。

盧通走出車輦。

“弟子拜見師尊!”

徐徐行快步走到面前,道:“師尊,文擂上選出一位人傑,博學多識、見地極深,弟子遠不如他。”

“哦?”

“此人叫劇黍,從昌國而來。”

盧通看向不遠處的湖水旁。

車輦落下時就已經留意到,湖邊亮著一盞燈火,徐徐行和一個抱著竹杖的中年人坐在一起。

“帶你師姐上山。”

“是。”

盧通走到湖邊。

中年人已經站起,拱手道:“劇黍,拜見國主!”

劇黍,人瘦、臉長,相貌不佳。一襲深灰色的粗布衣裳,上面有孔洞、也有汙垢,氣質也不佳。

盧通心中有些不喜歡。

相貌是天生的,衣賞卻是自己選的,衣著可以簡單、也殘破,但起碼要乾乾淨淨。

“坐。”

“謝國主。”

劇黍盤腿坐在草地上。

盧通坐在對面,道:“你從昌國而來?”

“正是。”

“行兒對你讚譽有加,如此人傑很難被埋沒,昌國也並非小國,為什麽沒有用你?”

昌國位於荒土以南、杖國以北,比濟國略小,但是國中百姓也有千萬之數。

劇黍道:“天可逆,人不可違。七年前,我曾面見昌國國主,陳述強國之策,可惜國主瞻前顧後,遲遲不敢下定決心,最終委任我擔任一村之正。”

盧通有了一些興趣。

能見到國主,說明的確有些本事。可是最後只能擔任村正,說明昌國國主未必太器重劇黍。

“說來聽聽,什麽強國之策。”

“毀書、禁商、窮民、賞勇。”

盧通心頭連跳幾下。

劇黍取出一本黃紙舊冊,遞過道:“這是我曾替昌國寫下的‘昌書’,又經過七載更定,已經臻至完善。”

盧通接過冊子,小心翻開。

冊內,泛黃紙張上寫滿了字,字跡有大有小,

塗抹極多,筆墨深淺也各不一樣。他翻看時。

劇黍開始解釋強國之策,道:“書是萬惡之源。人識字之後,雜念隨之四起,難以管束,十分浪費國力。”

盧通看到一行,把人比作獸的言語,道:“若是按照此法,國中百姓和妖獸麾下的人奴有什麽分別?”

“沒有分別,禦獸遠比禦人容易。”

盧通有些意外。

明明是一個喪盡天良的主意,劇黍竟然回答的如此坦蕩。

“繼續。”

劇黍深吸一口氣,沉聲道:

“禁絕商貿,立下國商壟斷一切大小商事,國主一人賺取全國之利。”

“通過商貨價格、律法、借貸等,使國中百姓常年貧苦,甚至負債累累。人窮則氣軟,不敢多生事端,國主一言可以號令全國之民。”

“《探幽經有言,萬事不可以絕。毀、禁、窮之後,賞便是唯一的活路。”

“耕田者,小賞;開渠者,小賞;斬敵者,大賞……國民貧窮,所以賞賜便是靈丹妙藥,處處可用。”

盧通合上冊子。

劇黍立即屏住呼吸,靜靜等候。

盧通看著面前人,心中冒出一個個念頭,最後道:“道友能否在這裡多住幾日?”

“劇黍已經等了七年,即便再等七年也願意。”

“好。”

盧通點了下頭,喚來小青鳥,帶劇黍去山洞住下。

“師尊。”

徐徐行走到旁邊。

盧通道:“你覺得如何?”

“弟子覺得可行。劇黍的計策,與良妖正國的《非人非妖經正好相合,或許一切都是天意。”

“呼。”

盧通吐出一起氣,看著面前的水潭,沉默了許久,道:“重賞劇黍,另外繼續擺文擂。”

“是。”

徐徐行十分好奇盧通的想法,不過沒有主動詢問。

第二天。

盧通坐在桌後翻看《昌書。

九夫人走進山洞,道:“昨天見過劇黍了,你覺得如何?”

“很好。”

“準備用了?”

盧通搖了搖頭,道:“把人變成獸,舍人之長、揚己之短,有可取之處,可惜不是正法。”

國與國之間的廝殺,畢竟不是野獸搏命。

人會煉丹、練器、布陣等,把人變成野獸,短期內可以戰力大增,可是長期來看,幾乎斷絕了後路。

“我也覺得不是正法。”

九夫人神色稍緩,倒了一杯茶送到桌邊,道:“以前沒有看出來,這次才發覺,行兒這孩子骨子裡冷得可怕。”

盧通眼神稍定。

毀書、禁商、窮民,說來簡單,可是背後的手段卻十分殘酷。若想實行下去,每一個都少不了用人命開路。

他常年廝殺,殺人、殺妖、殺鬼,早習慣了這種殘酷。

可是徐徐行一向知書識理,連人命都沒有沾過,竟然也同意劇黍的看法。

盧通回想起徐徐行毅然離開父親的場景,緩緩手中書本,道:“書讀多了,少了些人味。”

“這不是正道,你當師父的不能不管。”

“嗯。”

盧通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少年得志,我們把他捧得太高了,該讓他吃點苦頭,嘗嘗人情的鹹澹。”

“也怪我,以前事情多,一直讓行兒幫忙。”

“沒事,來得及。等事情都過去,我們立一座書山,讓行兒去書院教書。”

“有用嗎?”

“先做再說,做不做看我們,有沒有用看天意。”

……

一天天過去,距離接任國主之位只剩下一個月。

山洞內。

盧通、典四兒、九夫人圍在一張長桌旁,全都看著桌上的地圖。

典四兒道:“沒有其他地方可以選擇。彌河歸庸慵,這裡歸抱容,我們只能去廉道山。其余地方靈氣稀薄,不適宜定為國都。”

九夫人附和道:“時間也來不及,只剩下一個月,造不出來新國都。”

盧通看著地圖,指向旺國東南,道:“這裡怎麽樣?”

旺國,南北長、東西短。

博旺城位於東北,錦景城位於西南,東南方向是一小片平緩高地“平峰高地”,那裡土質肥沃,以前替幼狐國種植蟲花、香草。

自珍王劫掠之後,人力不足,許多地方仍處於荒蕪狀態。

九夫人皺起眉頭。

典四兒道:“那裡……老爺為什麽不去博旺城?”

“因為爵家。”

盧通緩緩道:“我們過去,爵家免不了多想,外人也會多想。把那裡留給他們,以後爵家就是良妖正國的‘金字招牌’。”

典四兒點了點頭,道:“可是那裡太過荒涼,要不繼續留在錦景城?”

“不必。給庸慵傳訊,讓他親自過來,率領神兵幫我們搬土凝山。另外,重新布置‘幽罩捕血大陣’,把陣中血氣全部引去平峰高地。”

“好,我這就去。”

典四兒離開房間。

九夫人搖了搖頭,道:“不少田地都有主人,其中大戶還是蕭龍庭、都家他們,又得拉扯一番。”

“沒事。拿我的名號下令,他們分得清輕重。”

“嗯。”

……

時間將盡,旺國上方,紫雲日漸濃密。

各方賓客也陸續趕至。

“汪!汪吼!”

盧通大步走出洞口。

幾十頭黑、金、銀、花等各色猛犬,踩著妖雲,拉著一架車輦急速衝來。

“盧兄,恭喜!”

宋言柏縱身飛起,揮手丟出一抹黑、白摻雜的獸影。

盧通抬手接過。

一個狗崽子。

長不足一尺,虎頭虎腦,身子滾圓,分量近百斤,黑紋、白紋遊走不定,仿佛貼在皮上的蛭蟲。

“這是什麽寶貝?”

“士犬。”

宋言柏仍是金丹境,不過氣息更加深厚,童孔變成了一層層嵌套的環狀。

盧通提起小士犬。

“嗷吼!”

狗崽張口發出悶吼,四條短腿掙扎時,背上紋路迅速閃動,一股遠超普通野獸的力量順著皮毛傳入盧通手掌。

“咦?”

盧通神色稍亮,道:“好大的力氣。”

“士犬不是犬類,犬妖中凡是天生力大的才能稱‘士’。一百多年來,各種犬妖養了幾十萬頭,只出過四頭士犬。”

“多謝宋兄,進去說話。”

二人進入洞內,分別坐在長幾後。

盧通摟著狗崽,沒有多客套,直接問道:“最近伏國如何?”

“尚有余力。”

“那便好。”

盧通取出兩壇火燒心。

典四兒已經許多年沒有親自釀酒,這次為了典禮,專門釀了幾百壇火燒心、蠍子酒、血酒……

宋言柏舉起壇子,大口飲了一番,用力放下酒壇。

“這次過來,除了私情外,還有一件國事。”

“但說無妨。”

“白巧可在這裡?”

“在。”

“我想娶她。”

“什麽?”

盧通松開狗崽,挑了下眉頭,道:“這是國事?”

“不錯,你帶走了繁妖天王,國主本來不允許我過來恭賀。我告訴國主,這次還會迎娶白巧,這才放行。”

“為什麽?”

盧通收斂神色,順手把掙出懷抱的狗崽重新抓回來。

宋言柏咧嘴一笑,道:“娶女人還要理由?”

“當然。”

盧通十分認真地點了下頭。

宋言柏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道:“我想要一個女人,伏國也需要一個煉丹師。這個理由怎麽樣?”

“果然如此。”

盧通端起酒壇喝了一口。

據步涉鋒所說,伏國受創很大,外鬥被擊敗,內鬥也造成消耗,國力不足戰前的一半。

若想存活下去,必須盡快恢復國力。

宋言柏道:“你不放人?”

“不放,而且她們也不會跟你走。”

“我不信,抱容貪圖富貴、喜好虛名,伏國給的東西,她根本無法拒絕。”

“你們給什麽?”

“我親自和抱容說。”

二人對視一番。

盧通道:“我剛剛接任國主,你就來帶走她們,可曾想過我是否同意?”

“她們的去留,應該由她們決定。”

盧通搖了搖頭,道:“我乃一國之主。良妖正國之內,無論人、物全都歸我所有,她們也不例外。”

“你的?”

“不錯。”

“告辭!”

宋言柏徑直起身,大步走出洞外。

“汪!汪吼……”

一陣嘈亂狗叫中,車輦再次騰空而起,順著來路返回。

盧通抱著狗崽,目送妖雲遠去。

“他來幹什麽?”抱容落在旁邊問道。

“賀喜。”

“怎麽又走了?”

盧通沉默了一下,提起狗崽,道:“心意到了,還留著做什麽?”

“哼,走了好,省得留下礙眼!”

抱容冷冷掃了一眼狗崽子,返回下方洞穴。

盧通獨自站了一會兒,盯著狗崽子,喃喃道:“你主子到底是來送禮的,還是來找老婆的?這種事,總不能順手打一杆子吧?”

“嗷吼!”

……

平峰高地。

一尊百丈高的魁梧神靈,探臂捉拿靈氣、引動地脈,從土壤中拔出一座座等身高的山峰。

盧通站在旁邊觀看。

一隻六青鳥遠遠飛來,道:“老爺,小姐來了。”

盧通疑惑了一下,下一瞬猛地睜大雙眼。

“老爺,乘雀小姐來了,正在洞內等候老爺。”

“好。”

盧通點了下頭,莫名猶豫了一下,縱身化作戴月猴梟,朝山洞遁去。

洞內。

一個魁梧金人坐在長幾後,隨手擺弄長幾上的士犬。

盧通進入洞內。

金人轉頭看了一息,緩緩站起,半響沒有開口。

盧通走過去,上下打量了一番,道:“真像,和你娘一個模子拓出來的。”

“爹。”

雄乘雀喊了一聲,聲音很小,喊完後咽了下喉嚨,

“坐。”

盧通坐在長幾旁。

雄乘雀跟著坐下。

盧通路上想了許多東西,可是看到世上唯一的血脈,突然覺得無話可說。

“你娘還在宿金女國?”

“嗯。”

“無法脫身?”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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