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長生緩緩起身,也並未走動,他在打量著四周的情形,很快,他便聽到了動靜。
有人正在從四面八方趕來。
不多時,聲音愈發清晰,他聽到了用腳踩斷枯枝的聲音。
四周開始出現一個個人影,盡皆人身果頭,看著極為怪異。
“怎麽又來一個?”
率先冒頭的是一個青梅。
隨即響起的是一個聲音略帶磁性的女子,頭頂是一顆荔枝。
“最近來的有些頻繁啊。”
“……”
一個個果實看不見口,但卻說著人話,徐長生打量著他們,也不知道那個和自己一樣來自惡人谷的大惡人到底在不在這些人之中。
為了盡快融入,不暴露身份,徐長生急忙問道:“這裡到底是什麽地方?我怎麽突然就來這了!”
“這裡是好人谷。”
青梅開口解釋道:“至於你為什麽會來這裡,很簡單,因為你和我們一樣,都是好人。”
徐長生聞言打量著他的穿著外貌。
穿著紋虎黑袍,身材高大,連聲音也頗具威嚴,估摸著是來自仙門,而且修為還不低。
“好人谷?”
“行了,你的問題待會我們會給你回復,你先說說你是怎麽來到這的,外邊又是什麽情況了?”
青梅語氣之中帶著一絲不耐煩。
徐長生下意識就在想,他會不會就是那個大惡人?
一念至此,徐長生隨即便胡謅了個理由,把和連華北掀翻無果村變成了進村救人,沒想到在救了一個老人後,突然就來到了此處。
“至於外面的情況……你想知道什麽?”
徐長生說著皺了皺眉,語氣之中帶著疑惑。
而就在前不久,青梅還問過那個白衣和尚類似的問題,可沒曾想白衣和尚竟是來自西方佛國,什麽也不清楚。
真是廢!
“這天下亂到什麽地步了?”
徐長生思量間,反問道:“你們都來到這好人谷多久了?”
“問你還敢反駁,莫非以為這裡面沒了修為也就沒了尊卑不成?”
青梅脾氣看著很是火爆,直接大跨步上前,掄起拳頭就朝著徐長生砸了下去。
拚肉體?
徐長生眼前一亮,毫不猶豫地一拳迎了上去。
自從得到【天生神力】的命數之後,他就極少發揮其作用,但並不意味著徐長生的體魄不行。
兩拳相撞,青梅直接後退了幾步,左手趕忙捂住右手。
徐長生絲毫未動,只是感覺右手好似被稍稍衝撞了一下。
而此刻,縱使看不見對方的臉,徐長生也能感受到這青梅的難以置信和其余人的驚詫。
他再度問道:“現在能正常交流了嗎?”
青梅捂著手站直了身子,此刻他心中甚至有了種慶幸,還好自己是一顆青梅,沒人能看到自己此刻惱怒的模樣。
“十五年。”
他一開口,其余一些果實也是各自說話。
“兩年半。”
“五年。”
“一年。”
“……”
“七天。”
徐長生最後看向了那個拿著佛珠的白衣……杏。
白衣僧人?
徐長生立馬就想起了師父白飄的好友,那個贈與自己半仙兵遊龍劍和悟道茶的華燈和尚。
他也喜歡穿白衣僧袍。
難道眼前這人便是華燈?
不,徐長生沒在其身上察覺到熟悉的氣息,而且觀其身高體型也是對不上。
只是他才進來7天?
那不是我來的前幾天他才到的嗎。
徐長生默默將其記下。
青梅這才再度開口,只不過這次語氣卻是平和了許多,“我們已經許久都未出去了,
能和我們說說外邊的情形嗎?”“是啊。”
一顆枇杷點了點頭。
站在他旁邊的荔枝女子,也是配合的說道:“說說吧,既然來了這裡,大家就都是朋友了。”
“……”
其余的果實也是再度開口。
徐長生見狀也是歎了口氣,盤腿坐下,“如今這天下……城外的村子基本上都是十室九空了,縣城稍微好些,但也好不到哪去。”
“大虞已經不存在了,但還在用著大虞的年號記年。”
“除此之外,有仙門落座的府城還算昌隆。”
“其余的一些由仙門創立的城池,也開始多了一些普通人。”
“隱隱有著一種仙門治世的感覺。”
“那天庭呢?”
青梅再度問道。
徐長生看向了他,這人說十五年前便已經進來了,但卻在問天庭之事,據徐長生所了解,天庭真正由幕後走到台前,也都只是這兩年間的事情。
可這人竟然在十五年前就已經知道天庭了……
其身份地位怕是不低。
當然,也可能是聽後來人介紹,所以才知道的。
徐長生腦中念頭閃過,但卻並未多問,“隱隱有著天下第一仙門的稱呼了。”
說完他便盯著這青梅,想從他身上看出一點反應從而判斷他對待天庭的態度。
只可惜,人家也不是傻子。
青梅點了點頭,什麽話也沒說。
反倒是一旁穿著淡黃色長裙的荔枝冷笑道:“天庭?他們也配嗎?一群過街老鼠!”
徐長生聞言看向了她。
後者察覺到了他的目光,淡淡地說了句,“有仇,別說你也是天庭走狗?”
“不是。”
局勢尚未明朗,加之此地水深,因而徐長生也並未表露太多。
反倒是那青梅,朝白衣僧人,也即是頂著杏頭的那人問道:“在你們西方佛國,天庭的勢力強大嗎?”
這和尚是來自西方佛國的?
徐長生瞬間來了精神。
這西方佛國可謂是一個地盤上和大虞不相上下的存在,當然,在大虞初創的那幾年,大虞的實力也是近乎和西方佛國比肩。
西方佛國,顧名思義在大虞以西。
那裡並未形成一個統一的國家,而是由眾多寺廟宗門管轄。
其中勢力最大的,當屬靈山上的大雷音寺。
除此之外徐長生所聽說過的,還有小雷音寺,懸空寺,彌勒寺等等。
倒是和如今大虞崩塌後的中原有點像。
而那眾多寺廟之間,也是時常因為信仰問題,彼此征伐開戰,尤其是在一些交界處,也是極為混亂。
徐長生也聽聞,早在金華府北和自己頗有交情的胖大和尚,後來也是說要遠遊前往西方佛國,也不知有沒有成功。
一時間,徐長生又想起了南下十萬大山的槐陰道人。
以及去了紅樓的胡北枳。
以及自己,都是從金華府北出來的,也不知他們幾個現在如何了。
他思量間,白衣和尚已然開始說話,“阿彌陀佛,西方亦有天庭。”
枇杷湊近了些,好奇道:“還望大師細說。”
白衣和尚微微頷首,隨即盤膝坐下,縱使頂著杏頭,依舊能看出其法相莊嚴。
徐長生猜測他的出身可能並不低。
“貧僧自聽寺中師父們說,近些年,佛國的每一場紛爭背後,都有天庭的存在。”
白衣和尚一言以蔽之。
“天庭乃大劫化身,自得天助。”
“阿彌陀佛。”
枇杷又問道:“那你們西方佛國裡邊,也有不少僧人投奔天庭吧?”
這問題便是使得白衣和尚沉默了好一會,他才再度說道:
“阿彌陀佛,天下只有一座,世事皆然。”
“那就是一樣了,你這和尚,好好說話便是了,還拽文!”枇杷說完便是不再詢問。
青梅看了眾人一眼,最後還是說道:“和尚,按照規矩都是前邊一個來的帶後邊一個來的,那這個……桃子就交給你了。”
“阿彌陀佛。”
白衣和尚單手豎掌,微微點頭。
其余幾人這才各自離開。
徐長生看向了白衣和尚,後者並未抬頭,只是默默開始說道:“貧僧說的都是前人告訴貧僧的,這位施主暫且聽聽便是。”
徐長生豎耳聆聽。
“大師請說便是……大師,現在這好人谷裡邊有多少人?應該不止我們這些吧?”
白衣和尚沉吟道:“不止,但也不多。”
“所以大師也不知道有多少人?”
徐長生盯著他問道。
白衣和尚沉吟半晌,這才說道:“前人沒有告訴貧僧,貧僧亦不知。”
“打擾了,大師請繼續。”徐長生朝其抱拳道。
白衣和尚並未在意徐長生的陰陽怪氣,繼續說道:“這好人谷中也並不安全,我們失去修為之後,也只是比平常人多了一些經驗,但依舊躲不過生老病死。”
“另外,在這好人谷中,有兩處險地,還請施主切記,一處喚作‘鬼遊地’,據說只要是在這好人谷中的人,其靈魂自會飄蕩在鬼遊地,我們一旦誤入,就再也找不到出路。”
“還有一個地方喚作‘龜山洞’,裡邊也極為危險。”
“除了這兩個地方不要去之外,其余地方尚且安全,還有一點便是勸施主盡快尋一住處,此地夜間寒冷,若無避風之所,恐生病患。”
徐長生認真聽完,因為剛剛白衣和尚說的這兩點,他並未從黑白學宮的記載中看到。
既然如此,要麽就是師門前輩並未記錄了解,要麽即是說,這兩處險地……原先是不存在的。
“還有別的嗎?”
白衣和尚緩緩搖頭,但想起剛剛徐長生的挖苦,他又是開口道:“前人並未告知。”
徐長生道:“看來大師佛法還需鑽研。”
不等白衣和尚開口,他又繼續道:“不知大師住在何處?相逢即是緣,在下想和大師當個鄰居。”
白衣和尚沉默了。
他覺得眼前這人不像個好人,不僅如此,他還覺得,這好人谷裡邊,好像都不是好人。
他默誦了篇經文,這才起身離開,徐長生自是跟上。
兩人前後來到了一處山腳,面前是一片高聳的石壁,石壁上能看到一個個被開鑿好的山洞。
有些山洞門口用樹枝架好,依稀能看到有人生活的痕跡。
但大部分都還是空余著,遍布青苔。
白衣和尚徑直走進了山壁最下邊的一個山洞,並未遮攔,已經能看出裡邊已經被他清理乾淨。
徐長生抬頭望了望。
所以進了這好人谷之後沒了修為,還要成為山頂洞人嗎?
好人谷……呵,這可真是個存放好人的地方啊!
徐長生想著學宮對這無果樹的記載和描述,當初第一次看的時候,還並不理解,但現在進來之後……
那句話便是。
“無果樹延壽果如何來?”
“當然是從好人身上來。”
所以說,無果樹這棵萬樹之祖從來就不是一棵善良之樹。
徐長生早在進來之前,便已知曉。
所以混一些緣法,又想辦法看能不能取到一些延壽果之後,就得盡早出去。
出去的法子徐長生倒有,直接前往陰間,再從陰間返回陽間,便是出了這鬼地方。
只不過只能趁無果樹不注意的時候,動用一次罷了。
想著他看向了那個位於白衣和尚選中的山洞上方的山洞,後撤幾步之後微微躬身,再猛地發力,踏出幾步之後在石壁上一點, 便已然落在了那山洞門口。
徐長生想著自己剛來時的那道聲音,不能暴露自己來自惡人谷的事實,也不能動用靈力修為。
可眼前這長滿青苔的山洞……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在這好人谷中待多久。
保險起見,徐長生探出頭,喊道:“大師,你是怎麽把山洞清理乾淨的,把工具借我使使。”
剛剛入定的白衣和尚濟世瞬間破功,接連深呼吸幾口才穩定心神。
徐長生不依不饒地繼續喊著。
濟世隻得從山洞之中出來,“貧僧去給你借,莫要再喊。”
徐長生看著這白衣和尚的背影,忍不住眯眼微笑。
這和尚,說不定真是個好人。
半晌過後,徐長生看著整潔一新的山洞,以及因為幫忙而雙手沾滿泥土的白衣和尚,忍不住說道:“大師,你真是個好人。”
“阿彌陀佛,既然再沒別的事,貧僧就下去了。”
眼看著他已然轉身,徐長生卻是問道:“大師可有從這裡邊出去的法子?”
濟世停下腳步,他能看出,眼前這個突兀出現的書生,和別人並不一樣。
因為濟世沒有從其身上看到……擔憂。
“人生何處不修行,出不出去並無關系。”
徐長生了然道:“哦,這麽看來,大師也是能有出去的法子了,如此看來,大師出身恐怕不低吧,大雷音寺來的?”
濟世右手撥動著佛珠,忽而轉身,只是這次沒了先前的淡然和敷衍,連氣勢都有些凌厲。
“你想說什麽?”
徐長生咧嘴一笑,“歷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