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紅藥與齊廣襄是同輩修士,年紀已經有五六十歲。
不過秦紅藥並不像齊廣襄那樣注重保養。
她從來沒有駐過顏,樣貌在自然衰老,長著一副老嫗形象。
這可能也是繼承了聖靈峰的傳統,秦紅藥的師傅夏琪文師也是苦修士,整天待在洞府養蟲修道,弄的自己滿頭銀白,總以年逾古稀的老太太模樣示人。
不過年紀歸年紀。
輩分歸輩分。
三封文師與夏琪文師同輩。
方獨樹也已經築基,他直接以師姐稱呼秦紅藥:“秦師姐你不在聖靈峰修行,怎麽跑到隸州來了?”
秦紅藥對方獨樹的突然現身感到稀奇。
方獨樹同樣滿腹疑團。
他常年不在鎮文派,並不清楚鎮文派在妖禍發生期間,曾經派遣許多弟子出外執行任務。
秦紅藥就是在處理派中任務,而且任務非常特殊。
她透露:“妖族禍亂大庸,連帶波及了我們黎國!隸州受到的妖禍尤其嚴重,鬼斧門難以抵禦,於是向黎國其它七州宗門求援,因為這場妖禍主要是蟲妖造成,派裡就找到了我師尊,請我師尊親自來一趟隸州,鎮壓蟲妖!”
“夏師伯也來了隸州?”
方獨樹意識到事態嚴峻,竟然把文師派遣出山,那就說明禍患不淺。
夏琪文師擅長禦蟲神通,在鎮文派所有文師裡,她修為可能不是最深厚,但對付蟲妖卻最有辦法。
派遣夏琪文師出馬,算是對症下藥。
方獨樹環望山谷,附近出沒的聖靈金蟲數量這麽多,想必都與夏琪文師有關,僅憑秦紅藥的能力,她可豢養不出上萬頭的蟲群。
方獨樹又問:“秦師姐,你應該是跟隨夏師伯一起來的隸州,難道與她失散了嗎?”
“師尊就在那邊!”
秦紅藥指向山谷裡的那顆冰石:“她正與九泉雪原來的一位妖師鬥法,法體被冰封了起來。”
早前在高空探測時,方獨樹就懷疑冰石與金雲是在對戰膠著,卻是想不到冰石內的模糊人影,竟然是夏琪文師本人。
能把夏琪文師封印起來,那位妖師肯定也是金丹期的高手。
不過眼下夏琪文師與妖師各自都被鎮住,相互牢牢牽製,在她們解封之前,方獨樹暫時不用擔心被妖師攻擊。
“夏師伯是來支援隸州,隸州鬼斧門就沒有調派援手,前來協助夏師伯與秦師姐你嗎?”
“協助?哼,師尊之所以被妖師纏住,就是受了鬼斧門的連累,導致師尊被困在黑頭山內,脫身不得!”
提到鬼斧門時,秦紅藥顯得氣憤之極。
當年進入青瘴林尋親時,方獨樹就聽聞過鬼斧門的情況,這座宗門擅使傀儡神通,門下弟子凶很好鬥,與鎮文派的關系歷來不睦,甚至在邊界爆發過戰火。
方獨樹就有些想不通:“吾派與鬼斧門並沒有交情,反而多有爭鬥,又何必前來支援,咱們作壁上觀不行嗎?”
“起初,咱們就是打算靜觀其變,任由鬼斧門自生自滅的!”
秦紅藥微微歎息,講出內情:“黎國有八座宗派,鬼斧門與其它七派的關系都不好,他們發出求助時,沒有宗派願意支援,他們因此遷怒於人,把境內蟲潮往外驅趕。”
但蟲妖數量眾多,鬼斧門卻兵力不足,驅趕效率相當低下。
自從蟲潮禍亂隸州以後,鬼斧門弟子幾乎傾巢出動,想把境內蟲妖全部攆走,結果卻收效甚微,他們行動數年,僅僅把十之二三的蟲妖驅趕到境外。
他們想徹底消滅這場蟲害,仍舊要依靠鬼斧門自己。
不過,隨後爆發的一場事故,
導致黎國宗門集體緊張起來。秦紅藥繼續道:“其實,就算鬼斧門驅趕蟲潮,咱們只需要守住隆州的北部門戶就可以,危害並不大!誰曾知道,蟲妖裡邊有一群羅魔蟲,它們能夠吞噬修士肉身進行修煉,吃人越多,它們妖力就增長越快!”
這一群羅魔蟲,在隸州境內掀起血雨腥風,吞噬的隸州修士不計其數。
要說,其它蟲妖也吃人,但不管這些蟲妖吃多少人,妖力都不會提升。
羅魔蟲不一樣,它們可以通過吃人精進修為,如果放任它們把隸州修士吃光吃淨,那麽黎國其它七州都要倒大霉。
於是七州宗門不得不派遣援兵。
這是唇亡齒寒的關系。
權衡之下,鎮文派也暫時放下與鬼斧門的宿怨,北上參與圍剿羅魔蟲。
方獨樹聽完羅魔蟲群的厲害,隻覺一陣心驚,這東西要是流躥到隆州,不知多少修士要遭殃:“現在羅魔蟲群有沒有全部剿滅?”
如果它們仍舊還在隸州流躥,那麽方獨樹會立即通知尚方城,讓方賢輔帶領族人躲入蛇蟠界避難,再也不輕易外出。
“你不要擔心,這次我們黎國八派聯合圍剿,羅魔蟲死傷殆盡,首領也已經逃回了九泉雪原!這一次的蟲潮之災基本宣告平息!”
秦紅藥說到這裡,瞄向正被金雲封印的妖師:“只要殺了這頭妖師,再把遊蕩黑頭山的蟲群給消滅,今後都不會再有成規模的蟲群南下青瘴林了!”
這絕對是一個好消息。
問題是,應該如何殺死妖師?
方獨樹問:“我們能做些什麽呢?”
秦紅藥早前為了抵禦蟲妖圍攻,肉身遭受重創,即使沒有受傷,她與方獨樹聯手之下,也很難干涉金丹期修士的鬥法。
她就說:“經過羅魔蟲的禍害,鬼斧門已經幾盡覆滅,隸州馬上就要成為無主之地,這消息已經傳回鎮文派!過不多久,咱們鎮文八脈就會精銳盡出,趕來青瘴林!”
方獨樹聽了,心說這是準備搶地盤嗎?
這絕對比羅魔蟲的覆滅,聽上去更讓人振奮。
“秦師姐!”方獨樹忽然提了一個建議:“既然鎮文八脈的聯軍將至,咱們用不著在這裡冒險,何不協助夏琪文師離開黑頭山、返回青瘴林暫候?只要等到大軍到來,到時剿滅這頭妖師肯定輕而易舉!”
“我也是這麽考慮的!”
秦紅藥也不準備與妖師展開生死鬥,但她早前被蟲妖圍攻,根本脫不開身,現在有了方獨樹支援,她已經可以安心撤退。
她與方獨樹商量:“師尊被冰石所封,以咱們兩人的法力,破石救人難度太高,咱們索性直接移動冰石,攜石上路!小方,你看如何?”
“我來試一試!”
方獨樹勾起一根蠶絲:“我修有一種蠶絲術,最適合擒拿捆綁,如果能把冰石罩住,帶走應該不難。”
“那你要小心。”
秦紅藥提醒:“冰石寒力非同尋常,我祭煉的甲骨法器,撞在上面會被立時冰封,你小心不要被寒力反噬。”
夏琪文師困守冰石一刻,秦紅藥就在嘗試營救,結果她對冰石寒力估計不足,被寒氣反襲上身,導致她法體刹那僵硬,這才讓那頭蛛妖與蝗妖鑽了空子,趁著她被寒氣定身之際,重傷了她肉身。
方獨樹聽了這個情況,直接施展合璧術,拋出了層層火網。
他才讓火網罩住冰石,原本洶洶燃燒的火勢,立即就有了縮減征兆,但是並沒有熄滅。
冰石寒力雖強,卻無法徹底鎮住被‘法有靈犀’合璧的蠶蛾鍾鼎。
隨著火網的持續灼燒,冰石表面開始出現格子狀的冰痕。
方獨樹覺得火候已到,開始拉拽火網,網中冰石登時晃了晃,他又一使力,冰石開始像雪球一樣滾動起來。
秦紅藥見狀頗喜,也對方獨樹刮目相看:“小方你築基沒幾年,神通卻是不俗。”
只要能把冰石移動,帶走就不成問題。
但是不等方獨樹把冰石提起來,耳邊突然響起一陣老邁傳音:“小子,你先不要著急走!你的靈火雖然品質不高,卻能克制那頭蛛妖的寒氣,不妨協助老身破開冰化,如果老身先一步脫困,那頭蛛妖就在劫難逃了!”
方獨樹心知這是夏琪文師在傳音,他沒有拒絕出力:“夏師伯,弟子願意聽從吩咐,但弟子施展的靈火,對這顆冰石造成的傷害並不高,想要徹底破冰,恐怕要使用靈火猛攻數日才行!”
“用不了數日!老身會施法提升你的靈火威力,咱們內外夾攻,今夜必能大功告成!”
夏琪文師又道:“不過咱們破冰之後,那頭蛛妖肯定會發起反噬,如果你有什麽防禦之寶,最好先使出來,免得到時措手不及!”
“妖師的反噬一擊,弟子的防禦應該沒有什麽效果吧?”方獨樹苦笑起來,必須要冒風險了。
“老身肯定會護著你,但如果老身沒能把它的反擊全部化解,你的防禦就能起到作用了。”夏琪文師的意思是,先讓方獨樹做好準備,有備無患嘛。
“弟子明白!”方獨樹袖口一甩,把‘神璧鍾’高懸頭頂,散落電陣護住肉身。
“咦?這是什麽神通,老身怎麽從未見過?”
“這是家師賜下的劍皿,被弟子悟道出來,法名‘神璧劍’。”
“三封師弟是個奇人,他跟前那個齊劍霆沒有能耐繼承他的衣缽,你小子或許可以!”夏琪文師隨口一敘,轉而吩咐秦紅藥:“藥兒你離遠一些,去谷外指揮蟲群。”
等秦紅藥領命離開。
夏琪文師也開始施法。
方獨樹至今都瞧不清冰石內的情況,他不清楚夏琪文師在施展什麽秘術,只能望見一團紅線從冰石內滲透出來,纏上他的火網。
火網被紅線附身以後,原本微弱的火勢,霎時就高漲起來。
這讓寒氣彌漫的冰石,瞬間變成一顆熊熊焚燒的火球。
在等到冰石融化之際,方獨樹想起他的太極甲骨,他暗自尋思:“如果以太極圈禁錮冰石,能不能直接破掉冰法,從而營救夏琪文師脫困?”
他非常好奇,自己的太極圈神通對金丹期修士的道法是否有效果。
但他壓製了內心衝動,並沒有在夏琪文師面前做印證。
隨著他與夏琪文師內外聯合施法,冰石果真開始快速解封。
等丈許厚的堅冰,逐漸融化成一層薄薄冰片,夏琪文師老邁的身影也變的清晰時,只見夏琪文師猛一抬臂,手指朝前點去,砰!的一聲。
她身外那層冰片如同碎鏡一樣崩裂,數百枚金光閃閃的短針,也從她指尖射飛出去,破空扎入對面的金雲。
噗噗的撞擊聲密集響起。
隨著一陣哀嚎之音震徹山谷,夏琪文師又一轉身,懸出一面甲骨,甲面迎空瞬漲,擋在她與方獨樹面前。
方獨樹的視線受到甲面所阻,瞧不見金雲情況,只能聽見一道轟隆的爆裂聲在不遠處擴散。
這爆音石破天驚,讓整座山谷如同地震,出現翻天覆地的晃動感。
不等爆音落畢,一股狂暴的氣流衝擊貼地橫掃,直接撞碎甲骨,撲向方獨樹身外的電陣。
呼!
方獨樹感覺像是被一陣狂風擊中,卷著他飛向半空,他正要施法穩住身形,手臂已經被夏琪文師抓住,攜著他回落地面。
等他重新站穩時,山谷內已經是滿地狼藉,那座困鎮妖師的金雲已經蕩然無存,遍地都是硝煙過後的混亂氣流。
“你有沒有受傷?”夏琪文師問。
“毫發無傷!”方獨樹抬手摘下頭頂的神璧鍾:“法鍾也沒有破損!夏師伯,剛才到底是怎麽回事?”
“那頭蛛妖的本體被我法寶金煙兜所鎮,又被我施針攻擊要害,它自知難以抵禦,就毀了一身道行。”夏琪文師環顧四望,不禁搖頭:
“妖修桀驁成性,臨時也要拉上老身的法寶墊背,這一戰,老身連毀兩件淬了真文的法寶與一塊甲骨,可算是損失慘重!”
山谷裡貼地彌漫著金金紅紅的氣流,交匯成彩虹狀的雲霧,這些都是妖師法體崩潰後的血霧,以及法寶與甲骨被毀後的靈氣遺留,想修複都已經不可能。
等靈氣蕩盡,夏琪文師的諸寶也會徹底消散在天地間。
她原本還想搏一搏,在妖修自毀妖軀前及時將其擊斃,結果未能如願。
方獨樹貼地查看,突然抬手一指:“夏師伯你看,哪裡好像有一顆蛛眼,並沒有被毀掉。”
夏琪文師已經注意到那顆閃著血光的靈物,抬手擒拿過來。
只看一眼,她爬滿皺紋的臉龐,就已經笑的合不攏嘴:“這不是蛛眼,而是妖修的儲物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