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雨露一相逢。
一番慶賀。
福寧公主躺在白世玉懷中,輕輕為情郎擦汗,敘說心中思念。
說著說著,就說到了終身大事。
“世玉,什麽時候向父皇提親?”
福寧公主只知道白家嫡子身份,千年世家,可以追溯到大乾後族,即使沒落了也配得上公主身份。
大周皇族跟腳淺薄,先務農後經商,來歷清清白白。
建國後史官翻爛了典籍,也尋不到祖上出過什麽人物,勉強靠上邊的是大乾某位伯爵後裔旁支,屬實登不上台面。
或是出於穩定朝廷,或是增長皇族底蘊,自周太祖至今都有女兒嫁世家的習慣。
白世玉聽的頭疼,安撫幾句,連忙轉移話題:“近些日朝中可有什麽大事?”
“朝廷大事,哪是我們女子能知曉。”
福寧公主心思剔透,也不願情郎為難,眉頭微皺說道:“昨天進宮向母后問安,確是發現父皇幾天不見,蒼老也許多。”
白世玉眉頭一挑,腆著臉皮說道:“泰山大人可是遇到了難處?”
天順帝乃太祖玄孫,正值年富力強,登基九年早已坐穩朝堂,又恰逢國朝鼎盛四處征戰聲威赫赫,日後必然青史留名。
壽元長久的話,或許能建立堪比傳說中大乾的皇朝,令天順帝煩惱之事絕非尋常。
“你怎麽這般不要面皮!”
福寧公主翻了個白眼,歎息道:“我多方打聽沒人敢說,央求母后方才得知,前些日有個道士進了皇宮,與兩位供奉比武。”
“輸贏不清楚,而後父皇將自己關在上陽宮,一夜憔悴許多!”
“威震宮廷,飄然離去,世上竟有這等強人!”
白世玉首先想到孫掌櫃,京城不可能突然出現兩個絕世高手,追問道:“具體是哪一天?”
“除夕當晚。”
福寧公主說道:“原本父皇定下了皇族晚宴,結果臨時取消了,原本以為是忙於圍剿亂匪,後來才知道有人強闖皇宮!”
“那天啊……”
白世玉面露失望,除夕當晚孫掌櫃一直在酒館,根本沒有外出。
“可知那道人武道路數或者境界?”
“氣血凝丹,堪比前朝武帝。”
福寧公主出身皇族,幼年也曾隨教習學習武道,即使學藝不精,也知曉氣血凝丹的強橫。
“兩位供奉隱居的太平宮,坍塌成了廢墟,據說禁軍動用了新式火器,卻也分毫奈何不得!”
“此等武道高人,當真令人敬仰。”
白世玉不由得想到赤盟,若是有凝丹強人坐鎮,或許可以直接與朝廷談條件,要求工坊提高百姓待遇。
福寧公主柳眉倒豎:“你這什麽意思?那人可是父皇大敵!”
“誒誒誒,我就是純以武者身份評述,那牛鼻子無視國法,竟敢冒犯我那老泰山……”
白世玉連忙好言相哄,一連說了幾個俏皮話,又講了有間酒館的趣事,將福寧公主逗的喜笑顏開。
又是一番慶賀。
黎明時分。
白世玉原路離開公主府,此時天色將明未明,街上沒個人影。
永昌坊就在皇宮東臨,路過宮牆的時候,白世玉不自禁的心底發癢,也想學著那不知名道人,去皇宮走一遭留下姓名。
“咱武道比不過,輕功卻是不輸。”
“若能取走一件宮中寶物把玩幾日,再安然還回去,也算是全了盜聖之名!”
白世玉沿著宮牆溜達兩圈,最終沒敢翻過去,輕功再怎麽快還能快的過火銃,上百發鉛彈打過來,身上立馬多幾個窟窿。
除夕夜之戰,赤盟成員多數死於火銃,
反而同修武道的暗探更容易對付。“火銃才出現四五十年,已經這般厲害,再過百年,誰還修行武道?”
白世玉搖搖頭正打算回酒館,忽然瞥見牆角有卷竹簡,由麻繩拴著,造型頗為古樸。
撿起竹冊,解開麻繩。
“大同書……階級……宣言……”
白世玉精通金石古玩,自是認得古篆,逐字逐句念下去,面色不斷變幻。
“……聯合起來!”
大同書至此為末尾,後面內容換了新的筆跡和文字,詳細講了此書來歷,。
——貧道馬志,幸入昆侖仙境修行武道,一載氣血凝丹,求得昆侖仙書。仙人傳大師兄秦正於力,傳二師兄朱康於技,傳貧道於思!
“世上真的有昆侖仙境?”
白世玉神色駭然,歷經兩朝宣傳,昆侖如今是萬山之祖。
傳說昆侖山上有玉宇瓊霄,有萬載靈參,有通天神木,為萬仙居所,凡人入其間可得仙緣。
繼續向後看,是一副奇異的五行八卦圖,正當中有個圓形凹陷。
“尋得世間最堅硬之物,置於此陣,可開啟昆侖仙境之門!”
白世玉看至最後字跡,眉頭緊皺思索世間之物,當以精鋼、隕鐵最為堅硬。
“昆侖仙境真假且不說,此書前面所寫,正是如今赤盟且少的核心,可為日後一切行動、宣傳的綱領!”
……
秋雨淒瀝。
淋在身上寒意徹骨。
街道朦朦朧朧,氤氳霧靄恍如仙境。
京城三面環山,本是極好的風水,地勢易守難攻,然而隨著工坊的日益增多,出現了朝廷意想不到的問題。
煤灰煙霧積鬱在空中,風吹不走,早晚時分就形成濃霧都嗆人鼻子。
如今天上下的雨水,落在地面,留下一圈黑黢黢的痕跡。
朝廷不是沒發現此事,時常有禦史建議遷都,然而仙京乃千年古都,又代表著雲洲正統,冥冥中事關國運興衰。
隨著新式火器的列裝,大周軍卒勢如破竹,各國所謂的精兵不堪一擊。
眼見著大周能重現大乾朝的威名,天順帝寧願早晚呼吸煙霧,死也要死在京城!
這日。
朝廷張貼了皇榜,先懷念太祖及先皇功績,又說本朝打了多少勝仗,擴張了多少領土。
隨後又頒布了許多新的律法,隨著時代的變革,許多舊的律法不適合。
比如蓄養奴仆,在朝廷看來就不應該,理應將他們歸為良民,可以自由的去工坊做工。
全文通篇數百上千字,十幾條律法變化,實則真正核心就其中一句:天順十年暫停科考,新的選官制度,靜等朝廷頒布。
字少事大,科舉制度已經延續千年,如同植入血脈的傳統。
如今更是老財最後的根據地,唯一能與新世家抗衡,進入朝堂話事的途經!
周太祖治國後期,也只是改變了選官制度,更注重提拔務實的新世家,卻也沒有想過廢除科舉,以免朝廷不穩。
皇榜一出,群情洶湧。
酒館。
今日格外的熱鬧。
周易站在櫃台後面,聽著老財們喧囂怒罵,還要串聯著去宮門外群諫。
“科舉,當年是哪個皇帝推廣開來?”
“弘昌?過得太久,記不清了,轉眼間千年過去竟然要廢除了!”
周易微微搖頭,此事可以說是個標志性事件,或對或錯都影響深遠,以後史書上必然記下一筆。至於老財們勃然大怒,叫囂著反抗,最終結果必然是乖乖接受現實。
新世家已經掌握了軍隊,在長槍火炮的支持下,必然謀求話語權!
“大周皇族做事頗有貧道風范,竟然早已經研發出了長槍,顯然是對外藏了一手!”
周易去年除夕,去皇宮走了一遭,見識了當下朝廷最頂尖的火器。
禁軍列陣,數百杆長槍齊射,非先天宗師不得逃脫!
白世玉停不下來腳步,聽到比較過火的言論,比如陳繼業叫囂著聯手衝擊皇宮,連忙指著桌上牌子,提醒小聲說話。
“老夫從來沒小聲說話,當年太祖在皇宮宴請世家,咱也是想說什麽就說什麽!”
陳繼業頓了頓精鐵拐杖,地面咚咚作響:“活了百年,從未受這等氣,等死了怎麽面見祖宗?”
啪啪啪!
楊崇將金懷表掀開合上,幾乎將轉軸掰斷了,冷聲道:“這半年,怎麽赤盟近些天沒了動靜?”
赤盟自從成立之後,三天兩頭燒工坊、砸機器,直至去年除夕達到了巔峰,正面硬撼朝廷軍隊。
即使失敗後遭到了血腥屠殺,也從側面說明赤盟已經起了勢,堪比當年擾亂朝廷的白蓮教、太平道。
老財們平日裡嘲笑赤盟泥腿子,終究上不了台面,此時受朝廷和新世家排擠,忽然對赤盟有些懷念,隱隱生出暗中支持的念頭。
他們祖宗就是這麽乾,一面與百姓宣揚忠君,一面又和起義軍、密教勾連。
這樣一來江山輪流做,千年世家永不倒。
盧博眉頭微皺,說道:“赤盟已經半年多沒動靜,我讓人暗中調查,似乎在圖謀什麽大事?具體的也不清楚。”
“大事?”
楊崇搖頭道:“一群泥腿子能有什麽本事,應該是要砸哪家大工坊,這等烏合之眾,縱使咱們支持也成不了事。”
陳繼業黯然道:“日後沒了科舉,新世家得了權勢,你我又與泥腿子有何區別?”
楊崇恨聲道:“難道就這麽認了?老夫不認為四書五經能治國,卻也知道,那是咱們傳家的根本之一!”
“朝廷敢頒布詔書,那就做了萬全準備。”
陳繼業說道:“縱使拚著九族盡誅,行那清君側之事,當真能比得過長槍火炮?”
白世玉聽到這話,連忙過來阻止。
“陳先生,慎言,慎言!”
“哼!”
陳繼業心底憋屈又悲戚,說道:“我等不能任由朝廷欺辱,回去召集九族,去皇宮外面跪著。陛下一心青史留名,幾萬讀書人死諫,史書上還未有過呢!”
“同去,同去!”
酒館中十幾個老財,都是聽聞消息無可奈何,心思煩悶來喝酒,紛紛應承陳繼業所說。
白世玉沒有繼續提醒,冷眼看著老財們亂哄哄的商議,如何效仿古人上書,如何不惹怒朝廷又能爭得權力,心中不禁歎息。
“一群烏合之眾!”
老財們亂哄哄烏央烏央的商議了許久,最終也沒得個結果,連舉族死諫都否決了。
當真有死諫的決心,哪還會來酒館,早在詔書頒布時候就去了宮門外。
祖上傳下來的金銀還有幾地窖,礦山良田數以萬畝,怎麽可能舍得去死,老財們清楚的知道,新世家真的會讓朝廷開槍!
與其死於長槍火炮,還要被扣上亂黨的罵名,不如守著家財繼續享受!
“咱們忠君愛國,可不能辱沒了祖宗明節!”
“……”
勉強尋了個理由安慰自己,老財們意興闌珊,隻覺得前途暗淡,這杯中絕世美酒沒了滋味。
這時。
酒館門簾撩起來,進來到身影,頭戴鬥笠身披蓑衣。
白世玉連忙上前招呼:“這位客官,打尖兒還是住店?”
“有天字一號房嗎?”
“咱這小本生意,只有單間和上房。”
“來一間上房。”
來人將蓑衣鬥笠摘下,伸手去門外輕輕一抖,霎時間水珠盡散。
“您請!”
白世玉躬身在前面領路,帶到了二樓東邊角落房間,應客人要求沏了壺大紅袍。
一樓。
楊崇嘖嘖稱奇,那人好俊的功夫。
陳繼業頷首道:“這般江湖豪客,蓑衣鬥笠頗有古風,以後得了機會認識一番,結個善緣!”
“可不一般。”
盧博目光閃爍,心中隱隱有所猜測,近半年來追蹤赤盟余孽,靠著千年世家盤根錯節的關系,似乎江南通泉府堂主綽號蓑衣客。
片刻後。
又有客人進門,竟是個算命的道士,舉著“昆侖傳人,鐵口直斷”的長幡。
“小二,有天字一號房嗎?”
有間酒館生意興隆,人聲鼎沸,並沒有注意到客人異樣。
唯有盧博暗中仔細觀察,發現今日來住店的人尤其多,有會武的,有文質彬彬的,從穿長衫的到麻衣短打,各行各業不一而足。
盧博豎著耳朵聽,人老成精,很快尋到了規律。
“天字一號,必然是暗語,很可能是赤盟余孽在此匯聚!”
“朝廷通緝赤盟余孽,開出巨額懸賞。若能借此機會立功,必然加官進爵,盧家或能借此機會擺脫困境,更進一步也有可能!”
盧博悄悄的瞥了孫掌櫃一眼,似乎正在悠閑的誦讀話本,萬事不關心的模樣。
“那跑堂的必然與赤盟有關,以此類推,或許孫掌櫃……貿然招惹這般強人,會不會太過冒險?”
“無論老夫怎麽掩飾,事後盧家得了好處,必然遭到赤盟余孽報復!”
盧博猶豫片刻,看了眼金懷表時辰,與幾位老友言稱有事暫且離開。
出門登上馬車,催促馬夫快些回府,盧博已經下了決心,與其眼看著家族走向衰亡,不如冒險一搏。
“何況宮中有宗師供奉,老夫舍棄些家財,也能請來庇佑一段時日!”
正在此時。
耳邊傳來一聲歎息。
“貧道與你家祖上有舊,可惜啊可惜……”
盧博的心臟劇烈跳動,噗通噗通如同沸騰的開水,嘭的一聲再無任何氣息。
題外話
這段我會盡快過去,砍了不少人物和劇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