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波擴散,響徹寰宇,在夜間傳蕩的極遠,通達四方。
“何人膽敢如此囂張?!”
回應立刻就來,眨眼間便有數道身影走了出來。
黑夜茫茫,寒風攪鬧,烏雲壓頂,今夜無光。
夜色清涼如水,黑暗如影隨形。
但以宗師的目力,便是如此黑暗的時刻仍稱不上阻礙。
白尋道一眼便看到了來人。
那人身著青袍,眉宇端正,器宇軒昂,墨色的眸子比之黑夜還要更加深沉幾分,柔順的長發肆意披肩而下,堪稱恐怖的氣血自他的身上隱隱間傳蕩出來,最少也是宗師級別的強者。
墨丘之後,又來了一位宗師!
“你是何人?”
白尋道目光打量著顧擔,確認很是陌生,並非他所知道的任何一位武道宗師,此人先前並未被他們的細作記錄過,更不是大月皇室的護國宗師。
“墨丘摯友。”
頓了頓,顧擔沒有說出自己的名字。
此行僅為復仇而來!
“你要為墨丘報仇?”
白尋道眉頭微挑,這大月內部的宗師能這麽團結?一個個跑過來準備以命換命?
隨即他的目光便向著顧擔身後看去,那裡還有著一個人。
“清平子?我知道你。”
白尋道一言便道出了那人的身份。
作為蠱惑宗明帝二十余年的方士頭子,在周邊幾個國度,清平子的名氣還是不小的。
相比起那位名不見經傳的墨丘摯友,清平子更值得他們關注一些。
注意到白尋道的目光,清平子卻是連連擺手,無奈道:“跟我沒關系,我就是過來看一看。”
“一個個的,都這麽迫不及待的送死麽?”
五位宗師皆已經迎了出來。
“發什麽事了?”
四國的幾位指揮使聽到動靜也湊了過來,他們與宗師住的地方極近,就是為了防止大月的宗師狗急跳牆,玩什麽擒賊先擒王的把戲。
至於後方駐扎的軍隊並沒有什麽動作——此時夜黑風高,尋常人完全是兩眼一抹黑,真要舉起武器參與宗師的戰鬥,怕是自己人都不知要死多少。
甚至稍有不慎,還有炸營的風險。
“又來兩個送死的而已。”
大青受傷的武道宗師牙冠緊咬,怒氣勃發,“真當吾等不敢舍命不成?”
“原來如此,沒想到那墨丘還挺得人心,死了一個又來一個,不知大月還有幾位宗師可以這麽搞?”
幾國的指揮使對視一眼,皆是放下心來。
以五對二,優勢在我!
就算他們當真不要命,也至多只能換掉兩個人罷了,完全不可能輸,無非是看要花費多少的代價罷了。
“我攔住他,伱去找清平子。”
白尋道這一次沒有再避讓,他的壽元本就所剩無幾,對強行一換一並無多少的畏懼,先前墨丘出手過於果決,才導致他難有什麽動作。
但相同的錯誤,自然不會發生第二次。
“沒問題。”
被點到的受傷的大青宗師微微點頭。
“我真沒有動手的意思,你們可以當我不存在。”
清平子滿臉無奈,我都說自己只是被迫喊來的觀眾,你們怎麽就不信呢?
“呵,來都來了,何必裝出這般模樣?”
大青宗師已是奔馳而去,雖然五髒有損,短時間內全力奮戰一場完全不是問題。
“要不我離的遠點?你看怎麽樣?”
清平子腳尖一點,身形向後飛速退去,看上去竟真的無心插手戰事一般。
但無論他再怎麽說,畢竟也是一位宗師在側,絕不可能讓他袖手旁觀當做觀眾,省的戰鬥正到激烈時,無心他顧之下,這家夥衝上去學那墨丘玩自爆。
再說整整五位宗師,分出一位又如何?
另一邊以四對一,那不還是穩贏!
解決掉那明顯是為墨丘復仇而來的家夥,再來解決這個滿臉虛偽的方士自然更好。
“小友如此面生,先前合該未曾展現過什麽手段。既是墨丘摯友,若墨家還有第二位宗師,也該名傳於世才對,怎會從未聽聞過?”
白尋道邁步向前,迎向顧擔,卻並未率先出手,反而問道:“墨丘奔波數年歲月,真有宗師相助,總該傳出些許才對。莫非小友是墨家之人,剛剛突破宗師不久?若當真如此,無非舍命陪小友過上兩招。”
白尋道一口一個小友,大限將至的武道宗師的確有這個本錢如此稱呼另一位宗師,喊的雖然親切,但未免顯得有些倚老賣老。
“我非墨家之人。”
顧擔目光流轉,問道:“當日那些宗師,應該都在此地了吧?”
“小友既非墨家之人,何必要如此行事?感你氣血,旺盛勃發,其勢如衝天之龍,合該正值壯年,往後余生還有很長的一段時間,可以去做你想做之事。
為一時頭腦發熱而舍命相搏,實非明智之舉。墨丘其人,我也很是欣賞,可惜為人過於剛直迂腐,不懂得退一步的道理,到最後又落得下什麽?
若非我勸阻,怕是屍骨都無安身之地,這樣的下場,豈值得旁人效仿?僅為一時之快,不顧大局,平添傷亡而已。
小友如此年輕,聽我一句勸,回去吧。”
白尋道語重心長的說著,當真是端著前輩的模樣。
在當初墨丘來的時候,他曾與墨丘有過爭論。
墨丘秉承為道義赴死,粉身碎骨也渾然無懼。
而他則堅持認為識時務者為俊傑。
明知改變不了還非要強出頭,最後又能得到什麽?
墨丘的下場,給他平添了佐證。
當初他若是學墨丘,死後有沒有人會為他收屍呢?
怕是沒有吧!
心中雖不認同那般做法,但白尋道還是頗為欣賞這樣的人,因為這樣的人有他年輕時的影子。
顧擔本不想理會他,但聽到白尋道為墨丘安葬之後,還是決定說上幾句。
“徒增傷亡?大局?”
顧擔眉頭微挑,“我沒記錯的話,是四國聯軍主動入侵,甚至屠城的吧?若說是看不過去宗明帝所作所為,要討伐其霍亂百姓,不顧蒼生之舉而犯,屠城又是何種解釋?
你們從羽州、揚州之地抓到的大月百姓,難不成是要送回國內好好吃喝享受的?無非是當做奴隸而已。
墨兄看不得這些,憤而動身,便是不顧大局?你的大局,便是讓一群百姓做牛做馬,來為自己的榮華富貴添磚加瓦?”
顧擔指了指身後,那是源河決堤的方向。
“你的大局,是挖開華源口,水淹無數百姓,泯滅無數良田?
這退一步,便是千百萬人的萬劫不複,又何來退一步的道理?
想做惡事就做,真做惡事也只能說是個惡人,你若從一而終的做惡事,指不定還會有沒被你惡事殃及到的普通人誇讚你一聲梟雄、殺伐果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之類的誇讚.”
顧擔的目光嚴肅了起來,聲音也重了不少,“可做惡事還要給自己披上冠冕堂皇的外衣,說什麽大勢不可逆轉,滿口為你好的道理,那就太讓人作嘔了。
添上一個識時務的面具,到底是為了別人好,還是想讓旁人同你一樣,你自己心裡應該更清楚。”
做惡事不是最可怕的,的確有人發自骨子裡的壞。
最可怕的是那種分明做著惡事,還總喜歡找些理由為自己包裝的家夥——滿口仁義道德,不乾一樣人事兒,嘴上看似關心著人,實則內裡早已被腐蝕了個乾淨。
“呵,你就是宗師,怎就不明白弱肉強食的道理?老虎殺兔子,需要什麽理由嗎?無非只是想吃而已!現在我們是老虎,而大月,還有你!都是那個將要被吃的兔子!
你若是識相的自己離開,大家還能當做沒有見過,你自可以狡兔三窟,天下之大,宗師哪裡不可去?
還不識時務,全屍都不會給你留下!”
白尋道的徒弟聲色俱厲的開口呵斥道。
四位宗師說話間的功夫已經將顧擔給包圍,而顧擔毫無所動,好似根本沒有看見一樣。
“弱肉強食.”
咀嚼著這四個字,顧擔臉上竟露出了一絲笑容,他竟在點著頭,認真的說道:“你說的對。”
此話一處,已將顧擔包圍的幾位宗師都是一怔。
莫非白尋道努力講道義講半天,還不如他的弟子隨口的兩句威脅實在?
你看,道義果然不能當飯吃!
“動物間只有弱肉強食,除了吃飽飯外再難有別的訴求,所以這是真理。而人有了衣冠,有了禮數,有了知識,明白長幼之分,男女之別,合作之利,互惠之便於是就有了仁義道德,有了禮儀教化,有了傳承底蘊之說。
為了將這些東西與弱肉強食區分開來,總有人願意為之赴死,證明人和動物最大的區別之所在。
同他人之心,理他人之情。目之所見,心自感之。”
顧擔微微歎息,“我一直很懷疑,那些成天將弱肉強食掛在嘴邊上的人,到底是怎麽長大的?他們怎麽還沒有被吃掉?
到底是因為他們信奉的弱肉強食貫徹的不夠徹底,導致給了他們說話的機會,還是因為他們生來便天下無敵,是最強的那個?”
他的目光環繞身旁幾人,笑了起來,“爾等口口聲聲弱肉強食,究竟是因為自己生來便強,還是因為強了之後想要得到的更多,所以才將此奉為圭臬,當成至理?
以此法行事,極力推崇此道,是真天下無敵,還是只不過找一個借口,想要壓迫更弱者?”
“吾等皆為宗師,塵世之頂峰所在,當然合該強食,哪裡輪得到你來嘰嘰歪歪指點我們?你嘴裡的道理,身上的仁義道德,能讓你多幾塊肉,多長幾分真氣不成?還不是手底下見真章,有何吾等有甚區別可言?”
白尋道的徒弟最煩這種長篇大論,當下不滿的揮手止住。
要打便打,嘰嘰歪歪那麽多做甚?
雖說真理越辨越明,可他們是來講道理的麽?
不,他們是來侵略,是來掠奪的啊!
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大月國弱,四國軍強!
這麽簡單的事情,何必冠以什麽仁義道德,誰敢說他們不仁義,不道德,直接宰了不就完事兒了?
只要殺的人足夠多,死的足夠快,還有誰敢在他們面前提起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這些人就是被書本燒壞了腦子,看不明白。
“論起仁義道德,誰能比得過墨丘?
被稱作當世聖人,世上無人能出其右也。
然後呢?
死啦!
吾等好心告訴你這個道理,你若能想通就速速離去,莫要再多言。想不明白,今日你便也留在這裡!”
大雍那位始終沒什麽存在感的宗師也是開口說道。
“原來是這麽回事啊.”
顧擔點了點頭,恍然大悟一般。
氣血開始在體內以極快的速度運轉,那本就旺盛至極的氣血以超出幾位宗師理解的速度在不斷的拔升著,在他的周圍空氣都在止不住的震蕩,好似有火焰在不住的卷曲空氣。
他並沒有什麽別的動作,可那一身青袍卻是烈烈作響的鼓漲起來,發出尖銳切刺耳的聲音,身後三千青絲如龍蛇般鼓動不休,醇厚綿長至極的氣血眨眼間就充盈到了宗師的極限。
但這只是一個開始而已!
在一個呼吸的功夫,那已抵達宗師極限的氣血竟又猛然拔高了一大截!
在那算不得多麽魁梧的身軀之內,仿佛蘊藏著一頭洪荒猛獸,圍攏著顧擔的幾位宗師竟久違的感受到了強大的壓迫感——就像是下位者面對上位者一般!
極端充盈的氣血卻是出奇的並不散亂,甚至顯得有些井井有條,在幾人的感知之中,好似太陽在昏沉黑暗的大地上升騰而起,連他們自身的氣血運轉都受到了不小的影響!
“我習武,是為生,不喜爭鬥。好生,自然也不喜死。修行至今,還從未在別人招惹我之前,主動去殺過誰。”
顧擔的目光沉了下來,目光看向白尋道的徒弟,“你說仁義道德不能讓人多長幾塊肉,不能增添半分真氣,這並無差錯,最後也的確要手底下見真章。
但仁義道德,可以是拔刀的理由,這份理由看似無關緊要,實則滋事甚大,關乎一人、一家、一國,一天下。”
顧擔的氣勢仍在節節攀升著,那堪稱恐怖的氣血在幾個呼吸的功夫就攀升到了讓他們無法理解的地步。
“滿口弱肉強食,又對仁義道德不屑一顧的你.遇到比你更強的,有沒有做好被吃掉的準備呢?畢竟,這可是你們的教條。”
旺盛至極不斷攀升的氣血終於定格,顧擔第一次如此彰顯出獨屬於大宗師的氣勢。
他站在那裡,雖是身處黑暗,卻似有大日橫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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