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冷風習習。
劈啪作響的篝火不時閃爍爆鳴一下,爆發出明亮的火焰。
楊景信手中握著一支光滑的長木枝,撥弄眼前的柴火堆。
在他身邊,眉毛粗重散亂的中年男子陳立,正烤著兩塊肉片。
肉片有一指之厚,已經撒上了薄薄的一層粗鹽粒,此時在火焰的炙烤下,淡淡的肉香味散發,鑽入楊景信的鼻孔。
此刻在柴火堆周圍圍著的,除了楊景信和陳立,還有三人。
三人手上也拿著木枝,正在烤著乾糧。
另有還有一個更大的柴火堆,圍有十一人。
運輸隊一行有二十三人,陳立是領隊。
在火神軍的襲殺下,陣亡了七人,只剩下十六人,其中一人重傷,正躺在一輛板車上休養。
運輸隊的死亡率已經達到三分之一。
並且每個人身上都帶著大大小小的傷口,最嚴重的那個,被斬斷一條手臂。
運輸隊情緒低落,一時只有木柴被火焰點燃的劈啪聲。
那一伍的火神軍,都被楊景信斬殺殆盡。
他沒有什麽猶豫。
楊景信一直在找加入青衣軍的機會,在附近的山林中跟蹤這伍火神軍兩天,終於看到這隊運糧小隊。
而於此同時,他也看到了被他殺死的這一伍火神軍。
這伍火神軍他在三天前就遇見過。
那是一個傍晚,一座小村莊剛剛被殘忍的屠殺。
鮮血染紅了土牆和農具,也染黑了地面上的灰塵。
一個村莊五十二口人,不論男女老少,五一活口。
有老人的,也有青年和中年,還有幾個四五歲大小的孩童。
所有的屍體,似乎是被拆分的假人,零零散散,殘忍而驚悚。
這殘忍的一幕,讓楊景信的三觀有些接受不能。
如果是在戰場上,立場不同,家國有別,無論是殺人還是被殺,都沒有什麽可說道的。
但這伍火神軍竟然直接屠殺村莊,無論老幼。
他本來準備動手,但忽然聽到他們的談論,說是已經盯好了一隊青衣軍的運糧隊。
因而他暫時忍耐下來,沒有動手。
至於運糧隊的傷亡。
如果沒有自己出現,他們已經盡數被殺被俘。
如今還有十六人能夠活下來,可以算得上福大命大了。
“方大人,請。”
陳立看了看木枝上的烤肉,確認熟了後,將手上的穿著一塊肉的木枝遞過來。
“多謝陳領隊。”
楊景信接過穿著烤肉的木枝,拿到近前。
肉片烤得滋滋冒油,微少的一點脂肪被烤得金黃,整塊肉片不停的散發著香氣,看上去就很有食欲。
楊景信伸到嘴邊,張大嘴巴撕進一塊吃進嘴中。
油脂和肉香在口腔內爆開,淡淡的鹽味補充進來,雖然有些粗糲,卻也增添了一些美味。
肉片是晾乾存放,不夠鮮美,但在野外能夠吃上這麽一頓,也算不錯的夥食。
陳立也大口吃起自己的手中都肉片。
這時旁邊烤乾糧的人,也將已經烤好的乾糧恭敬遞了過來。
乾糧是一種薄餅,人頭大小。
楊景信也沒有客氣,將烤好的薄餅接過,一口吃肉一口吃著薄餅。
幾口吃完,拒絕再次遞過來的食物,楊景信默默靜坐。
他已經是聚氣境的強者,對於吃食的需求已經進一步降低。
天地元氣已經能夠補益身體所需的大部分能量。
不過口腹之欲楊景信也沒有戒掉的想法。
不一樣的美食帶來不同的感官,既是對於味蕾的刺激,也是一個地方和區域的一種折射寫照。
每一個地方的特色美食,楊景信都想要品嘗一遍。
也不枉路過。
很快陳立也吃完手中的乾糧,他隨便蹭了蹭手,拿起旁邊的水袋狠狠灌了一口。
“方大人,不知你現在準備去往哪裡?”
他抬起手背擦了擦從嘴角溢出來的水,坐端身體看向楊景信,聲音中帶著拘謹。
“去哪裡?”
楊景信口中重複,沉吟不語。
陳立眼眶中眼珠轉動,在火光下閃動光彩。
“方大人可是沒有去處?”
陳立沉聲問道。
“對,家人、朋友已逝,家也沒有了,回不去了。”
楊景信的聲音黯然,陳立聽到,不禁默然。
稍緩片刻,他斟酌開口,“方大人如果沒有去處,不如去我青衣軍。”
“青衣軍與火神軍也有仇恨,這一次火神軍侵入青州,不知多少兄弟家破人亡……”
陳立見到楊景信目光中有思索之色,他趕忙繼續趁熱打鐵,
“方大人加入我青衣軍後,一是可以找火神軍報仇,二是以方大人的實力,肯定會被委以重任,三是我青衣軍高手如雲,武功秘籍極多,而且修煉資源也足,方大人肯定能在武道一途繼續前進。”
陳立喋喋不休說了一長串。
楊景信認真看了他一眼,“沒想到陳兄弟竟然能講出這麽多道理,有條有理,與粗獷外表很不相符。”
“嘿嘿,在下也學過一段時間私塾,也有大人們的教導。”
陳立嘿嘿一笑,摸著頭說道,似乎有些憨厚的樣子。
“不是我不願意,如今我孑然一身,哪裡不是去。
但我聽說青衣軍比較排外,不遠接納外來人員。”
楊景信緩緩說道,眉頭皺起,似乎有些糾結擔心。
“方大人這就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陳立挪了挪屁股,向楊景信這移了幾厘米,靠得更近一些。
“我青衣軍排外不假,對於強者並不願意外招。
但這只針對築基境這樣的強者。
像方大人這樣的龍虎境大高手,還是給出願意接納培養的。
我青衣軍目前就有兩位副軍主是後來加入的龍虎境,都與朝廷有著大仇。”
陳立緩緩勸道。
“不如方大人先與我去駐地見一見,再決定加入與否。
這樣如何,方大人?”
陳立說話頗有條理,楊景信覺得陳立身份也不會太簡單,但這樣的人卻在押送貨物,肯定別有內因。
不過這些都不關他的事,陳立的主要身份,就是他加入青衣軍的一條紐帶。
即使陳立不主動邀請,楊景信也會自己提出。
有一伍火神軍的投名狀在此,想必陳立也不會拒絕引薦。
是的,被楊景信消滅一伍火神軍,所穿甲胄和武器器具,全部被扒了下來,正在牛車上放著。
如今陳立主動邀請,楊景信也樂得免費口舌。
但裝還是要裝一下,拿捏一下態度,否則就顯得有些迫切。
“哦,這樣的話,還請陳兄弟引薦。”
楊景信拱手道。
“不敢不敢,方大人客氣了。”
陳立連忙擺手。
龍虎境對於身位內壯的他來說,已經是難以高攀的大人物,哪裡敢接收楊景信的行禮。
“實不相瞞,其實在下也有私心,如果我能介紹方大人加入青衣軍,我也能得到獎勵。”
陳立拱手,“要謝也是在下感謝大人才對。”
“你倒是坦誠。”
楊景信失笑,搖搖頭。
陳立到是很聰明,知道這樣說不僅不會讓楊景信心生不快,反而會對他的感官更好。
“大人對我有救命之恩,不敢欺瞞大人。”
陳立施禮,恭敬道。
楊景信擺擺手,“無需多禮。”
“大人,我所從屬的劉海劉營正,隸屬於易千副軍主。”
“劉營正是氣感境,料想也不敢對大人不敬。而易千副軍主與大人一樣,也是龍虎境。他……”
陳立沉吟一下,似乎在找合適的措辭,“他喜歡教導他人,還很注重細節,大人最好不要與他有所過節。”
楊景信失笑。
陳立措辭還真是新穎。
喜歡教導他人,又很注重細節,讓自己最好不要與他有過節。
這不就是說這個人比較自大,但心眼又很小嗎。
楊景信略微記下,就不再理會。
畢竟以他的真實實力,龍虎境對如今的他來說,彈指可滅。
如果真惹得他不順心了,就給他一個腦瓜崩。
是動詞,也是形容詞。
“好,我會記得的。”
楊景信點頭。
陳立不禁多瞧了一眼楊景信。
畢竟一般人聽到這話,即使不會爭辯,也會有不舒服不開心的表情或者其他的表現。
一般人都不會覺得自己比同等級的他人差,或者需要躲避他人。
而龍虎境更是如此。
楊景信則異常平靜,沒有絲毫動容的樣子。
不驚不怒不惱。
這份心性,令他佩服。
一夜無話。
第二天大清早,楊景信簡單洗漱完畢,跟隨運糧隊出發。
他晉升聚氣後,身體自潔,根本不需要洗漱。
不過為了不異於常人,該做的偽裝卻必不可少。
青衣軍各部分開扎營,分布在青州與離州邊境處。
其余各部具體駐扎地陳立並不知曉,只知道他所在的地方。
是青州與離州交界處的,一座無名山谷。
因為昨天火神軍的都緣故,本來今天下午就可以到,如今因為休養生息,明天早上才能到達。
楊景信無所謂,只要都能到就行,他並不著急。
一行十七人推趕著牛車,在山林間穿行。
死去的七人屍體,也裝在牛車上,一並帶回。
所幸現在天氣不熱,山中更冷。
否則屍體在外界放上一天,就要熏得人難以接近。
當天中午,簡單吃過乾糧,休息一陣後,繼續出發。
晚上,眾人選了一處背風的所在,點起篝火,吃了頓熱飯,各自露天而睡。
白天的行程極為辛苦,安排好人員值班,撒下驅蟲粉後,所有人都很快陷入睡眠。
一時之間只有此起彼伏的蟲鳴。
第二天蒙蒙亮,眾人起床趕路。
終於趕在上午到達營寨附近。
營寨五公裡外就有散開的暗哨。
兩百米左右就有一人。
一路行來,楊景信不時就能感到潛伏在深林中掃視而來的目光。
陳立是對多次帶隊運糧,因而沒人讓他停下接收檢查。
只是掃視幾眼後,就放任過去。
直到離營寨一公裡時,有三名明哨在簡單搭建起來的木亭中值守,身穿簡單皮甲。
陳立看了看木亭中的哨兵,在三十米外就高聲招呼。
幾人一看都是相熟人員,遠遠迎了過來。
“陳隊長,這是!”
看上去為首的一人走到十米范圍內,突然停步,甚至將手放在刀柄上。
另外兩名攜帶長槍和盾牌的人員,看到隊長的動作,急忙挺盾豎槍,在那人身前組成陣型。
為首的那人仔細觀察運糧隊人員,面容繃緊,另一隻手悄悄捏住一根棕色圓柱狀的物體。
每次運糧隊外出人員並不固定,但始終都在二十人以上。
但現在一眼望去,只有十幾個人。
甚至還有一個陌生人。
陳立上前一步,緩聲道,“李兄弟不要誤會。”
“唉……”
陳立面色悲傷,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李伍長,我們這次回來的中途,碰到火神軍了。七個兄弟被殺,一名兄弟沒了一條胳膊,所幸命保住了。”
“火神軍!”
李伍長身後一人驚呼出聲。
李伍長雖然沒有出聲,握住刀柄的手卻不自覺的使勁。
“還好,我們運氣好,碰到了了方大人,撿回來一條命。”
“方大人?!”
李伍長面色一凜。
他只是煉體巔峰,但因為擔負值守職責,陳立作為內壯,也隻得向他解釋清楚,否則他可以發出示警焰火。
但陳立稱呼那名陌生人為方大人,就不得不讓他重視起來。
那人極有可能是氣感境高手,甚至是龍虎境大高手!
“不知道陳隊長所言,有沒有證據。”
李伍長面色舒緩,問道。
“在這裡。”
陳立道,帶頭向車隊後面走去。
“你去。”
李伍長側頭,讓拿長槍的哨兵過去。
“……是。”
這名哨兵略一猶豫,就領命跟隨陳立查看。
少時,他跑步回來,“伍長,還真是,有很多副火神軍的鎧甲。”
李伍長面色放松下來,也走過去查看,看到火神軍還染著血跡的甲胄後,徹底放松下來,又看到一名失去一臂的重傷號,以及七具屍體。
他轉過身,旁邊正是陳立。
“陳隊長,不好意思,但職責所在,還請不要介意。”
“我理解,既然已經查看過,我就進去了。”
陳立點點頭,表示無事。
車隊繼續前進,這裡的路雖然還是土路,但已經過夯實,車輛前行不再費力。
很快,楊景信就看到一座高大寬闊的營寨大門。
營寨大門兩側是數人合抱的樹乾,刷了一層透明防火塗料,顯得很有光澤。
門口正有十名甲胄穿戴整齊的士兵值守,身姿挺拔。
此刻門口無人進出,營寨沒有大門,樹立著削得鋒利的拒馬樁。
陳立帶著車隊走到營寨門口,又是一番盤問,並且將楊景信這個生人的信息進行了登記,而後才放他們進入。
一入營寨,楊景信面色有些驚訝。
之間營寨內部規劃整齊,並不散亂,每個營帳之間都留有空位,並且每隔十米就有盛滿水的水桶放置。
廁所也有規劃,建立在下風向,幾十營帳共用一座廁所。
時不時的,就有穿著甲胄的兵士巡邏。
陳立帶著車隊從左邊深入,在一處營帳停下。
他走到楊景信旁邊,“方大人,請您現在這裡稍作休息,我現在去複命。一會可能會有人請你過去。”
營帳內有留守的人,在陳立的吩咐下,為楊景信去燒熱水。
又留下一人,為楊景信準備床鋪,這才帶著車隊向著另一個方向離開,前去複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