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坤道
眾人循聲抬頭望去,只見在街邊一座酒樓的第三層窗邊,正站著一位身姿挺拔,面如冠玉的英俊男子。
男子一身錦繡長袍,頭頂金銀冠,腦後馬尾扎著飄帶,手上還拿著把折扇,一派貴公子的扮相。
看其怒目而視的樣子,就知道剛才那聲路見不平的斷喝聲,是他發出的。
見眾人將目光投向他,他單手在窗沿輕輕一撐,身體便倏地從房間內躍出,接著在空中一個瀟灑的翻滾轉身後,平穩地落在了人群中央。
昂首掃視了四周眾人一眼,特別是在粉衣姑娘那豐腴的身段上頓了頓,錦衣公子最後狠狠地盯向那中年攤主,怒斥道:“你一個大男人,欺負一名弱女子,算什麽本事?當街行騙敲詐,也未免太不要面皮了!”
中年攤主顯然也預料到了會有人“多管閑事”,所以對於突然跳出來的錦衣公子倒也不意外,上下打量了對方一番後,聳聳肩道:“這位公子,您說話可得講良心,我怎麽就欺負弱女子了?難道她摔壞了我的東西,不應該賠償嗎?我敲詐?我是要五金、還是五十金了?您看看我這玉鐲的用料和做工,要她五十銀過分嗎?”
錦衣公子看向粉衣姑娘手上碎成一截一截的玉鐲,材質雖然算不上極品,不過也確實不是假貨。索要五十銀武幣的價格雖然有些偏高,但還真算不上敲詐。
所以一時間不禁有些無語沉默,顯然也不知道這種情況該怎麽辦。
眼看四周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粉衣姑娘是又羞又氣,再次大聲強調道:“鐲子分明是我不想要了,遞給你時,你故意沒接住,才被摔壞的!你就是敲詐!”
“證據呢?我在這好好的擺著攤,所有人過來都摔個東西,然後倒打一耙說是我沒接住才碎的,那我這生意還做不做了?我再說一遍,寶不過手,你能聽懂嗎?鐲子是從你手上掉下來摔碎的,就應該你來賠!”中年攤主老神在在地道。
粉衣姑娘都快要氣瘋了,哭著辯解道:“你才是倒打一耙!是你主動伸出手來,我才遞過去的,誰知道你會忽然又把手縮回去,沒接住鐲子?你就是故意的!”
“姑娘稍安毋躁,別動氣,氣大傷身!因為區區這點小事,不值得。”錦衣公子扭頭先是安慰了粉衣姑娘兩句,接著又衝著中年攤主道:“看這姑娘的穿著打扮,也不像是差五十銀錢,摔壞東西不賠的人。
剛才姑娘說的已經很清楚了!以本公子看來,看分明就是你…”
“哎喲!”還不待錦衣公子說完,中年攤主便打斷了他的話,陰陽怪氣地道:“這位公子,您怎麽還以貌取人呢?哦,人家姑娘穿得華冠麗服,生得漂亮嬌媚,就能隨便打爛別人的東西不賠償?事後掉兩滴眼淚就能博得人同情,說什麽都有人信!而我就因為穿著簡陋普通,長相百拙千醜,攤上的東西就應該被人隨意打砸!想要一個並不過分的賠償就是敲詐訛人,說什麽都是假的?世界上哪有這樣的道理!試問大家,要不是為了養家糊口,誰願意天天站在街邊風吹日曬?公子,您挺身而出,到底是為了道義公理,想要主持公道。還是圖人家姑娘長得靚麗好看,想要獻媚取容啊?”
真不愧是迎來送往做生意的小販,這中年攤主的嘴就跟個機關槍似的,說完粉衣姑娘說錦衣公子,把四周圍觀眾人說得是紛紛點頭,竊竊私語地對著兩人指指點點,讓錦衣公子臉臊的是一陣紅一陣白。
“你、你怎麽能這樣平白汙人清白?”錦衣公子有些心虛地瞥了粉衣姑娘一眼,有些底氣不足地道:“本公子當然是為了道義公理才站出來的,並不是想偏幫誰,只是,只是…”
忽然,人群中不知何處有一人吆喝道:“人家攤主也不容易,這位公子,看你也不是差錢的人,你若是真想幫這位姑娘,區區五十銀錢,就替她給了又如何?”
錦衣公子想了想,似乎也是這個道理,於是便將手摸向了腰間的錢袋。
這時,粉衣姑娘卻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阻止道:“不行!不能給!明明就不是我摔壞的鐲子,憑什麽賠他錢?我不是差這五十銀錢,我是咽不下這口氣!今天這個錢,我就不給他,也不許別人替我給!若是給他了,豈不就等於承認是我摔的鐲子了?這般憑空汙人清白,我倒要看看這世道的公理在哪!”
那中年攤販緊盯著錦衣公子摸向錢袋的手,本以為終於能拿到錢了,聞言不禁臉色一黑。
錦衣公子也愣住了,看向粉衣姑娘,怔怔地問道:“那…姑娘你說怎麽辦?”
“不知道,反正就是不能給他錢!”粉衣姑娘倔強地道。
“……”
錦衣公子默然無語,場面一時僵持住了。
這讓在不遠處看戲的程境凌不禁噗嗤樂出聲來,搖頭笑道:“真是個純真可愛的強種。”
這粉衣姑娘的出身應該是不錯,從小在身邊人的呵護寵愛下長大,被保護得很好,沒吃過什麽虧,也沒受過什麽屈兒。眼裡見的和耳邊聽的,都是好事好話,不知道什麽叫人心險惡。
所以現在突然間遇到碰瓷汙蔑她的商販,才會情緒如此激動。即便區區五十銀錢的賠償對她來說不值一提,但她也不願就此讓步退縮,非要分出個對錯黑白來。
程境凌對這樣的人很熟悉,因為以前劉小雯也是如此。
場上,錦衣公子抽了抽被粉衣姑娘抓住的胳膊,發現竟然紋絲不動,於是驚訝地看了粉衣姑娘一眼後,又對中年攤販勸說道:“到底是怎麽回事,大家心裡都清楚,你也不想把事情鬧大吧?依本公子看,不如…”
還不待錦衣公子把話說完,便聽一聲大喝從人群外響了起來:“紅杉師妹?怎麽回事?厲某倒是要看看,誰這麽不長眼,竟敢欺負我紅杉師妹!”
接著,只見一行三人排開圍觀的人群,走了進來。
為首者是一名美貌坤道,其肌膚白皙嬌嫩如孩童,乍一看就像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少女一般。但觀其眉眼間的雍容風韻,和神態間的從容端莊,又絕對不是少女能擁有的,更像是三四十歲的熟女。
其頭挽高簪羽冠,身穿靛青色道袍,腳踏素白雲履,打扮得極為簡潔樸素,偏偏身後卻又背負有一柄十分華貴的寶劍。坤道臉上的表情無喜無悲,讓人望而生畏,絲毫不敢生出褻瀆之心,一派高人氣度。
坤道後面跟著的是一男一女,女的是個小丫頭片子,一身翠綠色羅衫,長相甜美可愛,但看起來比粉衣姑娘要小上不少,應該只有十三四歲的年紀。
男的應該就是剛才喊話的人了,二十歲出頭的模樣,一身黑色勁裝,古銅色的皮膚,薄唇,鷹鉤鼻,一對劍眉下的雙眼炯炯有神,看起來給人以頗為凌厲之感。
剛擠進人群,勁裝男子便走到粉衣姑娘面前,關心地問道:“紅杉師妹,你怎麽樣?沒事吧?”
“厲師兄,我沒事。”名叫紅杉的粉衣姑娘先是對勁裝男子回了句話,接著又看向旁邊的美貌坤道,癟了癟嘴,終還是沒忍住哭出了聲來,委屈地道:“師父…”
坤道微微皺起眉頭,掃了眼四周圍觀的眾人,眼神中流露出一絲不滿,開口便想要呵斥紅杉一番。
但見紅杉已經哭得泣不成聲了,又終究沒說出什麽重話來,只是將紅杉拉近懷中,輕撫著她的背,語氣緩和地安慰道:“沒事了,師父在。紅杉,不要哭了,大庭廣眾之下,哭哭啼啼的,像什麽樣子?咱們江湖兒女,流血不流淚,豈能如此軟弱?平白讓他人看了笑話!”
“對、對不起,師父,是徒兒給咱們寶月宮丟人了。”紅杉這才強忍住淚水,小聲地抽噎道。
旁邊,見到紅杉師妹這副梨花帶雨的模樣,一身黑色勁裝的厲師兄不禁怒發衝冠,虎目圓睜的瞪向中年攤主,惡聲惡氣地道:“就是你欺負我紅杉師妹?看我不把你的腿打斷,再給你開膛破肚,看看你到底有幾個膽子!”
厲師兄目光緊緊地鎖定在中年攤主身上,就像是頭欲要擇人而噬的惡虎一般,隨時都會撲上去將他撕碎。
中年攤主見狀,被嚇得向後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
看看厲師兄,又看看旁邊的錦衣公子,連忙擺手道:“不,不是,我沒有,我只是,只是…”
俗話說,秀才遇上兵,有理也說不清。
現在厲師兄擺明了不準備講道理,想要直接動手,中年攤主的尖牙利齒就完全失去了用武之地,一會甚至還有可能散落滿地。
所以中年攤主直接被嚇得舌頭打結,話都說不清楚了。
見此,錦衣公子神情有些凝重地上前攔住厲師兄,勸解道:“這位兄台還請冷靜…”
“你是誰?”厲師兄眉頭擰成麻花,看向錦衣公子,沒好氣兒地問道。
“敝人…”錦衣公子咽了咽口水,抬手抱拳,剛要說些什麽,便聽旁邊的紅杉道:“厲師兄,這位公子是剛剛仗義執言幫助我的,你不要錯怪了好人。”
錦衣公子連忙點了點頭,繼續道:“敝人沈劍星,見過這位兄台。”
“哦~”厲師兄有些意味深長地應了一聲,接著上下打量了沈劍星一番後,才皮笑肉不笑地隨意拱手回了一禮,語氣淡淡地問道:“厲飛雲,感謝沈公子剛才對紅杉師妹的幫助了。不知沈公子剛剛阻攔我,又是有何指教啊?”
聽了紅杉的話後,厲飛雲表面上的態度和語氣似乎和善了許多了,但沈劍星卻又分明能感覺到他的惡意和敵視。
沈劍星只能訕笑一聲,解釋道:“指教不敢當,只是想要勸解厲兄一番。大家以和為貴,不如讓這個攤販給紅杉姑娘賠個禮道個歉就算了。”
“賠禮道歉算了?”厲飛雲挑了挑眉,又回頭看了紅杉一眼,嗤笑道:“紅杉師妹,你確定這位沈公子是來幫你的,而不是來幫這個攤販的?算了?呵呵,他們倆不會是一夥兒的吧!”
紅杉也面露疑惑地看向沈劍星。
沈劍星對視向紅杉投來的目光,問心無愧地道:“紅杉姑娘,剛才我就說了,我站出來不是為了幫誰,而是為了道義公理。這個攤販確實有錯,他汙蔑了紅杉姑娘,想要敲詐訛人,但讓他賠個禮道個歉也就罷了,不至於動手吧?再說了,此處乃是拒馬城中,貿然動手,被緝武衛抓到,你們也會有麻煩,我也是為了你們好!”
“這…倒也是。”紅杉眉頭微蹙,點了點頭同意道。
沈劍星臉上浮現出一抹喜色,稱讚道:“我就知道紅杉姑娘人美心善,不會跟這等路邊攤販一般計較的!”
紅杉低下頭再次紅了臉,只是之前是氣紅的,這回則是羞紅的。
見沈劍星和紅杉在一旁“打情罵俏”,特別是紅杉還露出了這副嬌羞的神態,厲飛雲心中都快氣瘋了,看向沈劍星的目光也愈發地不善起來。
沈劍星回頭對著那攤販道:“還不快給紅杉姑娘道歉?”
中年攤販有些膽怯地掃了厲雲飛一眼, 連忙道歉道:“對、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我有眼無珠,衝撞了這位姑娘。我道歉!我認錯!是我被豬油蒙了心,起了貪念,所以才汙蔑好人!對不起,這位姑娘,請您原諒我吧!”
一邊說著,中年攤販一邊抽了自己幾巴掌,認慫得非常徹底。
見狀,紅杉剛剛被冤枉的氣兒也順了,輕咬了下嘴唇,便點頭準備接受中年攤販的道歉。
但這時,旁邊的厲飛雲卻是搶先道:“汙蔑了別人,敲詐未果,簡單道個歉就可以了結嗎?今天若是我們沒有跟來,只有紅杉師妹自己,她又該如何應對?或者說,換一個其他柔弱的女孩子,碰到這種事又該怎麽辦?依我看,必須要給這種人一個深刻的教訓,讓他以後再也不敢乾這種事!”
“厲兄,只是一件小事而已,不至於吧…”沈劍星皺眉道。
“不至於?怎麽不至於!對你來說五十銀錢不多,但若是一個家境不好的人呢?”厲飛雲針鋒相對地道:“輕易放過壞人,縱容惡人犯錯,那你跟幫凶又有什麽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