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月上柳梢頭,整個沅陵城都進入夢鄉。
許久的壓抑,和白天的廝殺讓所有百姓都精神疲憊,到了夜晚早早就上床休息。
不過休息的大多都是百姓,城內仍有那麽一部分屋子通火通明,人來人往,十分熱鬧。
“杜春,那裡火光明豔,隱隱有人聲傳來,可是哪家人在聚會?”
杜彬穿著杏色常服,站在窗前,目光遠眺前方黑夜之中,明顯有一處地方光芒閃耀。
杜春是個約莫中年的憨厚男人,穿著灰衣聞言連忙朝窗外看去,恭敬道。
“回老爺,那是曾家大宅,聽說今晚曾家家主呼朋喚友,慶祝天老被消滅。”
作為杜家的大管家,杜春自然一直都有留意城內諸多動向。
為的就是在老爺問起時,答的上來。
“慶祝天老會被滅?恐怕不止如此,還有慶祝他們曾家逃過一劫,未來可期吧。”
杜彬不屑一笑,來到書桌前坐下。
他桌上擺著許多冊子,都是今天下午他讓家仆收集到的城內諸多問題。
他拿起一本,便自顧自的看了起來。
杜春在旁,聽出老爺話中的冷笑,附和道:“那曾家當初也只是一方豪族,根本夠不上郡望。只是天老會崛起,諸多郡望家族遭到重創,一些更是連主脈都沒了。”
“而那曾家用上任家主和長子的命,加上投降快,保住了一份家業。現在天老會被除,倒是讓他們得了大便宜,成了城內一方大勢力。”
“這可是真是應了那句老話,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
“只是……”
杜春話鋒一轉,臉上露出猶豫之色,“老爺,曾家拉攏其他勢力製造聲勢,實在讓人心中不安。”
“您看我們要不要也組織一場,您叫來您的好友同道,大家交流一番感情?”
杜彬放下手上冊子,看了一眼杜春,聲音有些冷,“你在教我做事?”
杜春臉色一變,連忙跪下,“小人不敢,只是不想看那曾家猖狂,影響老爺。”
杜彬臉色稍緩,到底是家中老仆,又跟隨自己多年,“起來吧。”
“謝老爺!”
杜春起身,臉色蒼白,不過心中卻是松了一大口氣。
杜彬冷眼看向窗外,!不屑道:“曾家不過小人得志而已。”
“他曾二才不如兄,名不如父,僥幸得了家主之位。還不知拉攏人心,盡搞一些打壓異己的事,弄得上下離心離德。”
“現在天老會沒了,他以為曾家就能在沅陵稱霸。得意忘形之下,居然在這個時候搞什麽慶祝,簡直就是愚蠢。”
杜彬眼神露出回憶,認真道:“那位李郡守我在白天見過,樣貌天人,氣質如仙,看似溫和的外表下實則隱含霸道。”
“他曾二在這個時候呼朋喚友,是想表達什麽意思?像那位展示自己的實力嗎。”
杜春聞言一驚,“老爺,那位大人真就如此厲害?曾家雖然不是郡望家族,但在城內勢力不小。”
“如果曾家心懷不瞞,想要搗亂,這沅陵城怕是安定不下來。那位大人,真能處理好嗎?”
管家其實對於擊敗天老會的李煜實力並不懷疑,他只是擔心後者顧忌曾家的影響力,不會大動乾戈,最後各退一步。
“不會的。”
杜彬堅定的搖搖頭,
“曾家算個什麽東西,也配讓那位大人顧忌!咱們等著看好戲吧!” 白天的那位大人的手下,他是親眼見到過。
其實力簡直恐怖如斯,天老會香主以上才能堪堪交手一二,以下的人完全就是被屠殺的份!
正是因為目睹了對方強大的實力,他才會在白天迅速表明態度,堅定不移的站在對方身邊。
另外一邊,一處三進宅院內。
原沅陵縣丞獨孤問正在埋在案頭,奮筆疾書。
旁邊,一名老仆為其更換茶水,看了眼門口的滴水,小聲道:“老爺,夜深了,您該休息了。”
他連續喊了幾聲,獨孤問這才反應過來,接過老仆遞來的溫糖水一口喝乾。
他將案牘上的冊子攤開,壓實,等待墨跡變乾,歎息一聲道。
“不是我不願休息,而是沅陵剛剛安定,正是百廢待興之行。我身為縣丞,必須要對城內百姓負責。”
“當初天老會囚禁於我,但通過你們,我好歹也知道一些城內的情況。”
“李大人初來沅陵不清楚本地情況,我做為縣丞責無旁貸,必須盡快拿出一個章程。”
“爭取早日結束城內的混亂,讓一切恢復正常。”
獨孤問黑眼圈很重,臉上帶著濃濃的疲憊,不過一雙眼睛卻是閃閃發亮,精神很好。
自從天老會掌權以來,他就一夜可以睡好過。
今天晚上,應該可以睡個好覺了。
老仆看著獨孤問,眼神猶豫,欲言又止。
獨孤問見此,放下剛剛拿起筆,笑道:“歡叔你也是家中老人,看著我長大的。我可一直把你當做長輩親人看待,你要是有什麽事直說就是,還怕我生氣嗎。”
“老爺說的對,老仆的確有件事想跟您說。”
常歡哈哈一笑,順著話道:“老爺,我聽說曾家、奉家都在呼朋喚友,舉辦宴會進行慶祝。”
“以老仆看,他們多半是在煊赫聲勢,想要引起那位李大人的關注,借此牟利。”
常歡斟酌著用詞,畢竟是跟了獨孤家兩代的老人,還是懂點文墨。
“咱們獨孤家雖然名望不如曾經,但也不遜色於曾、奉兩家。您看要不要老仆發出請帖,也邀請老太爺和老爺您的親朋故舊,一起到府上吃個飯。”
獨孤問聽完,想也沒想道:“歡叔的用心, 我明白。不過聚會擺宴這種事,暫且擱置吧。”
他從座椅上起身,來到門口,欣賞著天上月色。
常歡拎著一件衣裳,為其披上,“老爺,夜深了還是披件衣裳,免得受涼。”
獨孤問笑著的點頭回應,輕歎一聲道:“沅陵初定,但百姓所受的苦難,卻並非短時間就能忘記。”
“更何況,這場天地大變改變了太多。特別是民生一塊,受到的打擊最重。”
“我心中思慮的太多,實在沒有心情在這個時候擺什麽宴席。至於曾、奉二家想爭就去爭吧,不要影響我恢復民生就好。”
爭權奪利,他早就厭煩了。
這次天老會造反,更是讓他清醒,沒有強大的實力,即使身居再高的地位也只是別人手中待宰的羔羊。
別看曾奉兩家跳的歡,真要是惹怒了那位,還不是一個清清白白真乾淨的下場。
“是老仆多嘴了。”
常歡見老爺心意已決,點頭明白。
這一夜注定有許多人睡不著,但凡城內還算不錯的勢力,都有著自己的謀劃。
不過像曾、奉兩家那樣囂張的,還真沒幾個。
至少原先的三大郡望家族,幾個不弱曾家的豪族都十分安靜。
也就那些個沒啥傳承,老大又換了幾輪的幫派,聚在一起,大吃大喝,更有人叫來娼妓一夜狂歡。
在無人注意的黑暗中,一雙眼神冷漠的觀察著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