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真的麻煩了！

這個該死的宗元，怎麽哪壺不開提哪壺?

你換個時間也好啊！

朝堂之上，眾朝臣心裡暗罵不已，卻也無可奈何。

別人也就罷了，那可是宗元……奉天司的執掌者，陛下的心腹愛將，放眼整個朝堂，除了陛下自己，誰敢找他麻煩。

是以，對於宗元，眾人根本不敢生出什麽報復之心，有些人甚至已經害怕得簌簌發抖了，生怕宗元下一個點名的就是他們當中的某個人。

說起來，宗元乾的這件事，本來應該是方林乾的。

宗元這個老頭兒還是不錯的，恐怕也有在老皇帝跟前找補找補的意思，總之為了保護方林，宗元主動發揮余熱，將這個得罪人的事情攬到了自己身上。

他不怕得罪人，但是方林身後還有一大家子，這種事情，能避免自然要避免。

昨晚，老皇帝也考慮到這一點，便答應了他，由他出面。

以宗元的身份地位，還有多年來執掌奉天司所形成的威懾力，由他出面做這件事，確實是再合適不過。

因為根本沒有人敢報復他，即便真有人敢冒這個天下之大不韙，他這個絕世級別的強者，又是孑然一身，無妻無兒，又能從哪個方面去展開報復?

事實上，這時候，可沒人敢想什麽報復不報復的事，因為聽著宗元的厲喝，上首，老皇帝的臉色已經徹底黑了下來，陰沉得不像話。

太和殿內，氣氛再度壓抑到了冰點。

“這……就是朕的臣子。”

老皇帝開口了，不是想象中暴怒，而是帶著一些悲愴:“朕變得不認識你們了……呂龍，朕若是記得沒錯，你曾為犯了錯的下官仗義執言，述其辛勞，難免忙中出錯，甚至不惜頂撞朕，為此還被朕狠狠打了一頓板子。”

“顧平，你在饑荒時，親自去外城派過粥，幾天幾夜不眠不休，最終累到在一天的磅礴大雨之中……那個場景，朕到現在都記憶猶新。”

“陳敬康，你是朕當年親自決定破格留京的進士，原本以你的科考成績，絕無可能留京，但是朕從你的文章中看到了滿腔的愛國之心。”

“為何，你們會變成這樣?”

“朕真的很傷心……”

老皇帝拄著頭，用力揉著眉心，一臉悲痛。

這真不是裝得了，憶起這三人的不少從前往事，他是真的有些傷心了。

官至朝堂，他們明明名也有了，權也有了，利也少不到哪裡去，為何要這般辜負他?

還是說，他們真的覺得，只要他們自己獨善其身，家人之違法亂紀，便算不到他們的頭上?！

回答他的，是三張煞白的面孔。

這一刻，老皇帝忽然有些意興珊，搖了搖頭，揮手道:“帶下去，交由奉天司查辦。”

“陛下，此三人身後的家族，以及當地貪贓枉法，與這些人沆瀣一氣的官府人員如何處理?”宗元追問。

“全部捉拿，凡有作奸犯科，草管人命者，一個都不準放過！”

“是！”

隨後，當著滿朝文武，老皇帝目光森然，再度開口:“除了這三家，其他還有沒有?”

“這……”宗元轉身望了一圈，凡被他目光觸及者，皆頭皮發麻。

“莫要吞吞吐吐，說！”

“回陛下，其他家……”宗元略作猶豫，還是點頭道，“其他家倒也確實還有一些違法亂紀之事，只是相較於這三家，情形要輕微得多，倒是可以給他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給不給他們機會，是朕說了算。”老皇帝冷漠道，“稍後，你將所有調查結果，

事無巨細呈上來，朕倒要看看，各家是不是當真無法無天了！”“是。”

“行了，朕累了，下朝！”

“恭送陛下。”

老皇帝很快離去，留下了一眾面容擔憂的朝臣。

眾朝臣們沒有立即離去，而是紛紛望向宗元，見他毫不猶豫，直接追隨陛下而去，不少人眼裡更加多了幾分驚懼。

自家人知自家事……若陛下真要繼續追究下去，怕是要糟！

“太子，昨晚……”周潼的面色也很不好看，有些迫不及待地快步走到太子身旁。

“六叔，本宮盡力了……”周睿作無奈狀，望了一圈周圍，“此地不是說話之地，六叔隨我來。”

“好。”

很快，二人出宮，來到了東宮。

才剛剛坐下，周潼便按捺不住，再次詢問昨晚之事。

對此，周睿沒有再搪塞，直接搖頭道:“宗元來得太不是時候了。”

“宗元?昨晚宗元也在?”周潼疑惑。

周睿點了點頭:“昨晚本宮將各家出錢出人之事稟告，父皇本來大為高興，氣也消得差不多了，就差收回成命了，誰知宗元正巧過來，還帶了那三份密奏……結果你也看到了。”

“原來這三份密奏，陛下昨晚便看過了……”周潼聞言了然，急得跺腳，“這個宗元，什麽時候稟告不好，非要撞在這個時候！當真誤我等大事！”

“六叔，本宮還是那句話，莫要陷得太深了。”周睿故作勸說道，“現在已不是誤事不誤事的問題了，三份密奏上稟之後，父皇現在對各家的懷疑與惱怒，只怕要遠超之前了。”

“反正本宮是不去觸這個眉頭了，至於六叔你……你自己掂量掂量吧，方才，父皇可是專門點你名了，那語氣，到底是讚許，還是在警告，六叔想來聽得出來。”

周潼聞言，面色再變。

當時他便覺得這位皇兄的語氣有些怪，根本不像是讚許，現在經太子一提醒，哪裡還意識不到，皇兄這是在警告自己呢！

看樣子，皇兄對自己有些不滿了，只是因為多年兄弟情誼，這才給了面子，沒有多說什麽。

他微微頷首，正色道:“多謝太子提醒，我心中有數了。”

“既然六叔心中有數，本宮便不多說了，本宮還有事，便先不留六叔了。”

“太子且去忙，本王告辭。”

望著周潼步履匆匆，周睿不禁搖頭。

什麽不要陷得太深，笑話罷了，這老頭早就泥足深陷了，甚至本就是那門閥士族背後的靠山之一，看這匆匆離去的架勢，怕是又要召集人議事，商談接下來的對策了。

不得不說，方林那小子在陰謀詭計方面，著實有些天賦，這時候搞出三家的醜聞，讓老皇帝殺雞儆猴，效果簡直絕了。

千萬兩白銀，百萬兩黃金，還有足足五十萬大軍，這麽多資源砸下去，卻是一丁點沒有擺平田畝權之事，就這麽白白送給了朝廷，若是沒有這三家的醜聞，讓老皇帝在朝堂上借題發揮，敲山震虎，還真沒這麽容易過去。

現在好了，見陛下對門閥士族的成見越來越深，甚至隱隱有專門針對之意，各家怕是都嚇壞了。

一個個的，待會議事的時候恐怕都在想著如何才能平息陛下怒火，已經砸下去的資源，別說要回來了，怕是都在考慮是不是再來一次，以示誠意了。

“真的是，敬酒不吃吃罰酒……這下不僅要吃罰酒了，還得搶著掏錢結帳，何必呢?”

方林不知道什麽時候冒了出來，毫不客氣地搶過老頭子手裡一口都沒動過的茶，咕冬咕冬灌了幾口，怎舌道:“老皇帝踏入真聖後，威勢越來越大了，剛才在朝堂上，他掃視的時候瞥了我一眼，連我這個問心無愧的人都有些扛不住，更別說一些心裡有鬼的朝臣們了。”

“你還問心無愧?”老頭子輕笑，沒有糾結這個話題，歎息道，“說來說去，還是貪心作怪。”

“這跟貪心有什麽關系?”方林不解，“其實我真的想不通，就說呂龍他們三個，雖說距離蔡權這樣的宰相還有很大距離，但也算是位高權重，走出京都，也是跺跺腳，各地都要抖三抖的人物，怎麽對家族一點約束都沒有?”

“以他們的身份，都不要刻意約束，只要開口說上一句，我就不信他們家族裡的人還敢這麽明目張膽作奸犯科。”

說著，他搖頭道:“我感覺這跟貪心沒關系，還是太張狂了，說明從骨子裡，他們已經覺得自己是人上人了，不把普通百姓當人看了。”

“這也是貪心，貪財是貪心，好色是貪心，這種也許他們都根本不自知的優越感，也是一種貪心。”周睿反駁道，“不缺錢，不缺權，不缺身份地位，還這麽為非作歹，肆意妄為，除了是為了滿足心裡的那種優越感，我想不出還有其他什麽解釋。”

“家裡有人得勢後，這些家族裡的人，心理其實全都畸形了。”

方林點頭，對老頭子的分析表示認可，又忍不住加了一句:“也可能他們就是純粹的壞。”

“誰知道呢。”老頭子聳了聳肩，與這身古裝非常違和，意識到這一點後，又快速恢復了回來，背著手道，“也不排除三家都有這樣的人存在，畢竟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而家族越是勢大，越是會毫無底線的庇護，裡面的人也就越會滋生出陰暗的性情。”

方林點頭，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問道:“您覺得，他們商議的結果會是什麽?會再主動放一次血，以這樣的形式來求老皇帝放過麽?”

周睿搖頭:“可能性不大，說起來老皇帝剛才有些失誤了，要發火，直接拿那三個家族說事就是了，何必要畫蛇添足，說什麽各家不是拿不出來只是之前不想給之類的話……現在好了，這話一出，各家哪怕原本真會用這種方法來謀求諒解，現在也肯定不敢了。”

“是啊，我當時也發現了這個問題，他不應該說出來的，說出來之後，接下來反而不好辦了。”方林當即點頭，“之後給得越多，越爽快，就越說明了之前是多麽的敷衍，各家又不傻，怎麽可能明知前面是個火坑，還要往裡面跳。”

“他應該也是這些年忍太久了，這次終於逮到機會，發泄了出來，算了。”周睿莞爾道，“皇帝也是人啊，也有七情六欲，行事不可能真正縝密到滴水不漏。”

“也無所謂，反正接下來，我也沒準備再用同樣的招數，哄騙這種手段，玩一次也就罷了，反正閑著也是閑著，逗逗悶子，做事情還是要堂堂正正來，要麽王道，要麽霸道，盡量別用詭道。”

方林反駁:“兵者，詭道也，為什麽不用?”

他心裡還有一句話沒說，詭道，這不是你最擅長的麽?

周睿搖頭:“以弱對強，當用詭道，可以出奇製勝， 但我明明才是強的那一方，何必還要跟他們玩心眼?將來徒留話柄。”

“記住，以後遇到大事，尤其是國家大事，能用陽謀盡量用陽謀，能用王道盡量用王道，霸道也同樣可以，但盡量少用詭道。”

“知道了。”方林點了點頭，他覺得老頭子說得不無道理。

以強對弱，逗逗悶子可以，但是一直玩陰謀詭計，確實沒什麽太大的必要。

“所以，接下來，您準備以老皇帝的名義，直接對各家施壓了?”他詢問道。

“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不過，沒這麽簡單，這次，我準備動真格的。”周睿對方林自然是毫無保留，解釋道，“這次確實是個好機會，難得老皇帝立場明確，旗幟鮮明，跟我們處於同一戰線，那麽自然要利用好這個機會。”

“三個家族，你奉天司去辦，我就不管了，但是其他門閥士族，我準備挑幾個，親自出面，大張旗鼓，給他們來個狠的。”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眼裡閃過一抹笑意，“有必要的話，我會專門率領這次各家出的權貴軍士，組成大軍，公開抄幾個大族。”

“這個主意好！”方林聽著有些心潮澎湃道，“多抄幾個，讓他們生出大禍臨頭之感，然後再逼他們放血，效果肯定很好！”

“這只是其一。”周睿笑道，“其二，太子大張旗鼓為民做主，懲處權貴，這種事情，百姓怎麽看?”

“嘖嘖，高！”

“別急，還有第三個好處，那就是權貴軍士們加入朝廷後，第一時間便大義滅親，攻伐權貴……這種事情是不是得宣傳宣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