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直覺是很準的。

　不僅凌雲的直覺很準，周念薇的直覺也很準。

　她早就感覺到了方林的不對勁。

　倒不是對她不好了，事實上，這次方林回來後，是她少有的最快樂的時光。

　足足半年左右，方林每日歸家，溫柔體貼，耳鬢廝磨，相敬如賓，郡馬府的日子過得有聲有色。

　但是有一點不尋常。

　他明明已是大聖境，且在朝廷並無太多職務，唯一的任務便是組建妖鬼大軍。

　而這種事情，已然開了個頭之後，其實便不需要他這個主帥每日親自坐鎮了。

　哪怕現在規模擴大，從原本僅僅一個大周，范圍擴大至整個北域。

　現在的北域，掃蕩妖鬼之風可謂盛行。

　甚至那些妖鬼根本不需要前去圍剿，主動便會前來投誠。

　於是，妖鬼大軍的規模日益龐大，整個北域的野外環境，也有了一個極大改善。

　終於沒有內城外城之分了，普通百姓，也逐漸敢往野外去了。

　雖然時日尚短，百姓們還不敢太過深入野外，至少已經可以在靠近城池的地方耕種了。

　這相當於變相擴大了城池的面積。

　假以時日，隨著百姓們發現野外真的安全了，耕種的范圍會越來越大，深入野外的距離也會越來越遠。

　直至城與城之間徹底連通，人口可隨意遷徙，自由商貿，再不擔心妖鬼襲擾之患，天下無處不可去。

　言歸正傳。

　這些事情的發展確實很是喜人，但這完全可以交由手底下去做，並不需要方林這個級別的人整日親力親為。

　況且，自己這個夫君，別人不知道，自己還不知道嗎?

　其實就是個憊懶性子，

能躺著就不想坐著，能坐著就不想站著，若不是有著什麽特殊原因，他能願意每日出門辦事?

　他可是一個連太子殿下請他去東宮喝茶都經常不大高興去的人啊……

　那麽，是什麽特殊原因，能讓他幾乎是雷打不動，每日出門呢?

　周念薇思來想去，只能想到一個解釋，他在外面還有一個家。

　不是不相信他，而是太了解他了。

　所以盡管覺得有些不太可能，但周念薇還是直覺方林有問題，近日也更加關注方林。

　然後，便發現了以往忽略的一些東西。

　略微蹭在衣服上的粉黛、衣服胸口處不尋常的褶皺，以及雖然沒有找到發絲，卻找到了同樣是女子專屬的綢緞面料的一絲織物。

　看得出來，方林已經很小心了，但這麽長時間都沒有被發現，他也確實沒有一開始那般謹慎了。

　有心的周念薇，自然也就發現了異常。

　事實上，這對周念薇並不是什麽天塌地陷的大事，跟方林料想得一樣，這種古代環境的女子，局限於環境的影響，對這種事情其實是很看得開的。

　有些女子甚至還會主動幫著丈夫張羅。

　是以周念薇最近有些煩悶，她在意的不是方林在外面有了人，她在意的是方林為何不告訴她。

　你主動告訴我，我說不定還會主動讓你將人帶回來，你什麽都不說，便是夫妻之間有了隔閡，你不信任我。

　“小蝶，去把門打開，屋裡悶的慌。”

　晚上，郡馬府的晚膳時間，方林吩咐丫鬟道。

　“別開，風大，進灰。”

　一旁，周念薇製止道。

　小蝶走到一半，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若換了尋常駙馬府郡馬府，丫鬟們沒有這種體驗，自然是公主郡主說什麽，那便做什麽，駙馬郡馬的意見並不重要。

　然而自家這位侯爺，自然不一樣。

　一時間，小蝶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她還沒遇到過這種情況，在她印象中，自打她進了府，便沒見郡主拂逆過侯爺的意思，從來都是侯爺說什麽便是什麽。

　“愣著幹嘛，郡主說了不開，那自然便不開。”方林不以為意，翹著腿，大口吃菜。

　翹著不舒服，又換了個腿。

　“念薇，也不知道最近是不是又長個了，我怎麽感覺這袍子有點小了，回頭你給我換個大些的。”

　“哦。”

　就哦?

　方林一愣，終於有些反應過來，心裡一突，突然就想起了白天凌雲所說的直覺。

　難道，凌雲的直覺真是準的，念薇發現了什麽?

　他本來還想吃飯的時候提出來過幾天要去中土一趟，現在確實有些猶豫了。

　念薇若真發現了什麽，這時候提這個，簡直是火上澆油。

　同時，他心裡也有些忐忑，有一種幹了錯事被抓包的感覺。

　“怎麽了這是，心情不好嗎?”方林試探問道。

　“沒有，好得很。”周念薇搖頭，她並不準備多說。

　事實上，到目前為止，一切都只是猜測，並無實據。

　衣服上的粉黛也好，綢緞織物也罷，並不能說明問題，至少方婉兒就老喜歡撲騰進方林的懷裡，有時能將黑衣服都蹦出白塊來。

　這叫好得很……方林狐疑地望向周念薇，指了指她旁邊的糕點，再次試探道，“我要吃這個。”

　換了以往，他這般說，周念薇會第一時間夾起一塊糕點，小心放入他的口中。

　不過這次，周念薇只是看了他一眼，直接將盤子端到了他的面前，“吃吧。”

　這要是還不知道有問題，方林前世那麽多妹子也就白談了。

　他放下碗筷，示意丫鬟們下去，臉上帶著諂媚的笑容，賤兮兮道，“到底是誰惹我家郡主大人不高興了?告訴小的，小的替你收拾他！”

　周念薇輕哼了一聲，伸出纖纖玉指，指向了方林。

　“你收拾吧。”

　“我啊?”方林故作不知，面色惶恐道，“小的何事惹到郡主大人了?”

　“沒心情跟你逗趣。”周念薇板著臉，不為所動。

　她想了想，望向方林，認真道:“你便沒有事情要跟我說嗎?”

　“什麽事?”方林心裡還是有些僥幸。

　周念薇望著他，眼裡的失望之色愈濃，歎息道:“你說呢?”

　好吧，看來是真發現了什麽……方林有些頭大，趕走僥幸心理，同樣歎息道:“你終究還是察覺到了是麽。”

　而聽他這話，周念薇的眼淚頓時便大顆大顆地往下掉，只是她仍倔強地望著方林，不去擦淚。

　“別哭，別哭。”方林見狀頓時有些心疼，連忙上前幫她擦眼淚，“我錯了。”

　“你果真在外面養了一個……”周念薇的眼淚止不住地掉，心裡委屈極了，打開他的手，“還是幾個?”

　“念薇，你別誤會，我並非有意負你，亦沒有在外面花天酒地，實在是情況特殊……”方林歎息道。

　既然周念薇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便也就沒有隱瞞的必要了。

　本來他不告訴周念薇，便是不希望她傷心，現在既然已經傷心了，那自然就老實交代了。

　“多久了?”

　“大概……半年吧，從萬山域回來之後。”

　“這麽久了！”周念薇氣得一拳砸了過來。

　方林沒躲，訕笑道:“夫人別生氣，我不是有意瞞你，而是不想讓你傷心。”

　“好冠冕堂皇，真若不想我傷心，你便不會偷偷養在外面。”周念薇紅著眼睛道，“你當我是那妒婦麽?以你的身份，三妻四妾乃是正常，只要你開口跟我說，我也不會阻攔，為何要這般欺瞞於我?我在你眼裡，到底還是不是這個家的女主人?”

　“嗯?”方林聞言一愣。

　所以，她氣的是這個?

　這個時代的女性，想法還真是……有點意思哈！

　“那個，念薇啊……你聽我解釋。”方林開始解釋，將如何與凌雲在萬山域相遇，而後搶奪不朽之軀，最後不得不通過那種特殊的手段幫凌雲融合不朽之軀的過程簡單講述了一遍。

　當然，講述過程中，與凌雲朝夕相處的細節，肯定是直接略過的，而不通過那種特殊的手段，二人幾乎必死無疑的無奈局面，則是要反覆強調的。

　“……所以，就這樣，我們終於從萬山域出來，第一件事便是回大周，救了陛下和太子。”

　“而之後，因為那隻蛇妖的威脅，因為魔意複蘇的威脅，我們沒有辦法，只能繼續通過這種特殊手段，幫助凌雲融合不朽之軀。”

　見周念薇表情緩和，方林露出愧色，繼續道，“這件事，其實從萬山域出來後，我便想要主動向你坦白，只是，每次話到了嘴邊，腦海中便會浮現你傷心哭泣的表情，便再也無法說出口了……”

　“別說了……”聽了方林講述，周念薇的眼眶再次變得紅潤，“是我錯怪你了，莪還以為，還以為……”

　“以為我膩了，整日在外面尋花問柳?”方林搖頭道，捏了捏周念薇的臉蛋，“怎麽可能呢，我若真是這種人，當初，你能在我手底下安安全全，完完整整那麽長時間?”

　他重點強調了“完完整整”，惹得周念薇噗嗤一笑，嗔道:“你好好說話。”

　她臉色好看了很多，頗有些釋懷道，“竟然是凌雲……這便難怪了……我還在想，你找便找了，帶回來便是，何必偷偷摸摸，除非不止一個，而且有很多，才沒法兒領回家。”

　“怎麽可能，只有這一個。”方林搖頭，認真道，“若非遇到萬山域那種生死攸關的情況，我也不會與凌雲踏出那一步，可坦白講，畢竟我與她已經有了這層關系，且相處了這麽久，確實是生出了感情，這一點我不瞞你，但你夫君我，也還沒有下作到四處尋花問柳的地步。”

　“我知道。”周念薇點頭，“我相信你，至於凌雲……她是什麽想法?”

　不待方林回答，她繼續道:“凌雲與尋常女子不同，乃是超級強者，甚至比你還要強，她若是願意進咱們家，我，我可以退讓的。”

　“你還真是傻。”聽到這裡，方林忍不住一把抱住了周念薇。

　這是有多麽愛他，才能讓她說出這樣的話……感受著這份沉甸甸的愛，方林內心複雜。

　盡管從她的角度看，這些都是正常的，但是以方林的角度看，不管是誰，不管什麽原因，有了第二個，他便終究還是有些辜負了她。

　他有些愧疚。

　尤其周念薇這般大度，反而讓他愈發愧疚。

　“念薇，我們，要個孩子吧。”

　周念薇聞言，瞪大了眼睛，小聲道:“你不是說，暫時先不要麽?”

　是的，不管周圍人怎麽催，周念薇的肚子就是沒個動靜，其實並不是他們兩個人有問題，而是方林暫時不想生。

　而周念薇對他的話，自然是言聽計從，哪怕其實真的很想要一個屬於他們自己的孩子，但仍舊尊重他的想法。

　沒想到，這會兒，他居然自己反悔了?

　“一直不想要，是覺得還不夠穩定，之前大周的局勢你也知道，我怕萬一一個不慎，大周敗亡，孩子生下來便是讓他受苦來了。”方林解釋道。

　“但是現在，大周成了北域唯一霸主，凌雲擊殺那隻蛇妖也只是時間問題，也該要一個孩子了。”

　“至於魔意，該來的總會來，走一步看一步吧，也不是真的就是必死之局……另外我也想通了，我不能以為他好的名義，剝奪他來到這個世上的權利。”

　“你，願意麽?”

　“嗯。”周念薇重重點頭，甚至有些喜極而泣，“當然願意。”

　“好嘞~”方林一把將周念薇抱起， 徑自往臥房走去。

　“哦對了，還有一件事情，我跟凌雲打算近期去一趟中土，查探一下那隻蛇妖的情況，你若是不放心，可隨我們一同去。”

　方林改變了主意，他不想將周念薇就這麽仍在北域，自己去風流快活了。

　否則，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太不是東西了。

　“我便不去了吧。”周念薇想了想，搖頭道，“萬一真有了身孕，跟著你們豈不是成了拖油瓶?”

　“況且，我與凌雲又不熟，她又那般強大，我會有壓力的。”

　“你們早去早回便是。”

　“真不去?這一去，最短最短也要月余，你難道不想我?”周念薇拒絕，方林反而不樂意了。

　“月余而已。”周念薇白了他一眼，“上次的萬山域，上上次的混亂域，你哪次短於一個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