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換做在還未修行前的他，這種偶爾陷入哲學思考的狀態並不是沒有，一般方寧只是思考一下，就會很快放棄，他不會非得思考出一個結果才肯罷休，而且也會很理智的停止這種沒有答案的思考。

　但問題是，他現在已經踏入了修行。

　原本這些思考並不會帶來什麽。

　但在玄界，這種思考，就是一種道心叩問！

　一旦思考起這些問題的話，有些事就沒那麽好放下了。

　在他思考這些問題的時候，他性命雙修的元炁和神魂也跟隨著這些問題開始劇烈反應了起來。

　當一個人的神魂可以操控元炁造成巨大傷害的時候，那麽這時候就連思考，都會是一種危險。

　機遇和風險總是並存的。

　玄士獲得了強大力量的同時，也意味著他們遇到的危險也就不再只是以前的那種危險了。

　對於普通人來說，這些立場問題並不重要，這種偶爾的哲學拷問更是家常便飯。

　但對於玄士來說，這種拷問卻並不是那麽簡單的事，不然，也不會有所謂的修心要求以及什麽心魔了。

　在方寧陷入道心叩問的時候，他的神魂也開始混亂起來，而他神魂一亂，原本體內井然有序的元炁也開始左突右撞的。

　方寧思考的越激烈，神魂就越混亂，元炁的動蕩也越厲害。

　而神魂一混亂，方寧的思考也隨之更加深入。

　這是一種惡性循環。

　陷入道心叩問，那就只有兩個結果。

　要麽成功選出一條路，自此，堅定道心，走出自己的一條道路來。

　要麽放棄選擇，退出道心叩問，以元炁走火入魔為代價，將這次的叩問往後推延，但如此一來，後面就要小心了，這叩問一旦出現，不徹底解決，很有可能在某一次重要時刻再次出現，那時候，要付出的代價就不只是修為受損了。

　一旁低頭的白玫在感覺到方寧的手搭在自己的手背上的時候，臉上感覺都快著火了。

　雖然她已經想起記憶裡遊山玩水，卿卿我我的那些記憶不是她和方寧，而是聶小妖和張玄真。

　但她和方寧又不是沒有這種記憶。

　在她還只是一隻傻虎的時候，方寧和她之間的相處，有時候可比那兩個人還刺激！

　你們遊山玩水算什麽?

　我還和他光著屁股追過野豬我驕傲了嗎?！

　什麽是成長?

　成長就是一個不斷發現過去的自己是個傻逼的過程。

　白玫此時就是如此，

　越是回憶自己以前的模樣，她越是覺得自己當時簡直就是個傻子！

　如今擁有了人類情感模塊之後，之前的種種回憶都能讓白玫感覺到一種社死的心梗。

　特別是在方寧的手碰到她的手背的時候，她不由自主的就想起，自己之前好像還光著身子撲進方寧懷裡過。

　他的這雙手，那時候可是毫無保留的全部按在了自己的臀兒上面！

　現在想起了，白玫甚至能回憶起當時方寧手掌的溫度，而且，他那時候，好像還捏了一捏......

　一想到這，白玫隻感覺自己的屁股都在隱隱發燙，就連尾巴都軟趴了下來。

　“嚶...”

　白玫發出了一聲蒸汽冒開的聲音。

　但是，白玫自我回憶了許久才發現，方寧好像就是將手蓋上來後，

就沒了聲音。 冷靜過後的白玫，轉頭看向方寧，卻發現，此時方寧居然呆呆的坐在那裡，並且身上的元炁一片混亂。

　“啊?！”

　白玫發出一聲驚呼。

　正當她抽出手要去呼喊方寧的時候，腦海裡驟然浮現出了一個知識。

　這個知識讓白玫直接收回了手，嚇的一頭冷汗。

　道心叩問！

　方寧這是進入了道心叩問的狀態！

　這個時候，最忌別人的打擾，如果這時方寧還沒做出選擇，白玫強行將其喚醒，那麽也就是相當於放棄了叩問環節，叩問失敗，他身上的元炁立刻就會炸開，讓方寧頃刻便陷入重傷。

　並且，還可能留下心理陰影。

　當然，放在玄界，它的專屬名稱是心魔。

　這一刻，白玫無比慶幸自己獲得了聶柔的記憶。

　不然，如果她還是以前的那個傻傻的白虎的話，現在方寧應該已經窩在她懷裡瘋狂吐血了。

　白玫輕身鑽出車廂，讓車夫找個適合的地方先停車。

　那車夫雖然不解，而且，這畢竟是方寧雇的他，雇主想要休息，車夫哪有什麽好說的。

　只是這眼看天色已晚，這時候停下來，後面可能無法再天黑前趕到下一個驛站了。

　車夫向白玫解釋了這點，白玫還是堅持停車，並且表示停留一晚的錢他們也會出，車夫就閉嘴了。

　還好，這段山路車夫很熟，他知道這裡沒有什麽綠林好漢，而且，也不存在什麽大蟲，否則就算白玫他們出錢他也不敢在這裡過夜。

　車夫找到一處空曠的空地，將車停下。

　然後他下了馬車，從車廂後櫃中拿出一袋豆糧給馬兒喂食，自己也從懷裡掏出一個乾巴巴的燒餅，開始啃了起來。

　既然已經耽擱了，而且反正雇主會出錢，那車夫這時候巴不得可以多休息一會兒。

　而白玫則回到了車廂裡，一直守著方寧。

　空空也被她從方寧的懷裡輕輕抱出。

　小家夥從白玫的口中知道自己爸爸不能被打擾，否則會出事後，也十分配合的呆在白玫的懷裡，一聲不出的看著方寧，眼中滿是擔憂。

　就這樣，白玫一直守著直到天色昏暗。

　外面的車夫已經去收集柴火做篝火了。

　晚上注定要在這野外住上一晚了。

　而就在天色即將落幕的那一刻，終於，方寧醒了！

　“呼！”

　原本眉目緊閉的方寧忽然臉色一松，他身上的元炁也在一瞬間忽然安靜了下來，緊接著，方寧長舒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一絲心事已了的喜悅感。

　成功了?！

　白玫心中一喜。

　在看到方寧動作後，沒有吐血，沒有臉色蒼白，而是一臉喜意，她就知道，方寧成功度過了道心叩問，沒有走火入魔。

　不僅如此，她還感覺到，方寧的元炁在平複下來之後，又忽然猛的一漲。

　這是修為提升了?

　但她想到記憶裡，道心叩問過關之後，大多數玄士都會因此獲得修為提升後也就了然了。

　常規操作啊。

　那沒什麽了。

　而方寧在睜眼之後，身體一軟，靠在車廂上，伸手抹了把脖子上的細汗，緩緩的舒了一口氣。

　呼...

　這道心叩問還真是凶險，差一點，他就走火入魔了！

　其實就在方寧身上的元炁和神魂開始波動的時候，他就意識到了不對勁了。

　但那時候因為神魂動蕩，哪怕他察覺到不對，心裡的念頭一個接一個的糊在他臉上，懟著臉讓他回答，讓他根本沒有心思去抽身中斷，只能不斷疲於奔命般的應對這些連環問題。

　而且這些問題統統都是基於方寧內心深處的欲望而衍生出的一些關於人性的拷問。

　但凡懂點心理學的人都知道，人性這東西是絕對不能深入探討的，要是非得深入辯證人性的話，十個裡九個抑鬱一個瘋。

　於是，在這些問題的牽引下，方寧當時的心態幾乎是一路向著無盡的欲望狂奔。

　什麽?要我低調有度?

　我有外掛，又能穿越，那不就是天命之主?我囂張點怎麽了?！怎！麽！了！

　什麽?說我是渣男?

　我是在給她們一個溫暖而又舒適的家！跟了我，又能長命百歲，又能衣食無憂，甚至還有機會永生，我選擇她們，那是她們的榮幸！她們應該要無條件服從我，當我的***，我要開后宮，開大大的后宮，我還要開銀怕！！

　什麽?我怕那個狗屁神主?

　等我成為九州共主，突破一品後，我要讓你天天給我端茶倒水，洗衣做飯，還得給我***

　啥?有人反對怎麽辦?

　沙嘍！我要把他們豆沙嘍！全部統統豆沙嘍！我要九州生靈塗炭！我要看血流成河！桀桀桀桀~

　就在方寧的心態逐漸扭曲的那一刻，突然，一股無名心火降臨在了方寧的心口處！

　這股心火一出現就宛如滔天烈焰般，將心似乎都燒焦了，而這股灼燒感在帶來痛苦的時候，還有點熟悉，讓已經被心魔有點帶歪的方寧忽然獲得了一分清醒。

　而隨著心火猛烈，緊接著，又是一陣巨大的穿心之痛從胸膛傳來。

　方寧隻感覺好像有人鐵鋸子直接捅進了自己的心臟，然後那股鋸子開始來回鋸動，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心臟被鋸出來的肉沫子噴濺到自己臉上。

　這還沒完。

　繼心火、刀鋸之外，忽然又有一個刑罰落在方寧的身上。

　方寧感覺有人似乎把自己的天靈蓋給掀開了，然後，在腦子發涼的時候，一道可怕的天雷直接就劈在了方寧的腦子之上！

　在這一刻，方寧似乎聞到了自己腦花的香味。

　隨即，就在他突然想嘗嘗自己腦花啥味的時候，眼前出現了好幾個人的影子。

　這些人的樣子很熟悉，分明就是天師錄中給他上過課的那一代代天師！

　然後，這些天師一個個對著自己怒目而視，口中怒斥:

　“孽徒！還不醒來！”

　振聾發聵！

　如雷貫耳！

　這一刻，方寧徹底清醒了。

　他的腦海裡瞬間出現了一個竹筒。

　竹筒緩緩打開，映入眼簾的，分明就是他在接受了天師錄之後，就被要求遵守的三皈五戒:

　皈依太上無極大道、皈依三十六部尊經、皈依玄中大法師...

　戒殺、戒盜、戒淫、戒妄語、戒酒...

　三皈五戒的戒律以及天師對這些戒律的解讀開始在耳邊傳唱。

　在方寧的心靈深處，那團被道心叩問受勾出來的那一絲可怕的欲望匯聚體，在方寧經過當頭棒喝之下，一道道像是經文一樣的鎖鏈從方寧的靈台出探出，而後將這團欲望匯聚體，亦或是說心魔團團圍住，然後狠狠的鎖死！

　這團原本只是黑霧的心魔，在被鎖鏈鎖死之後，黑霧凝形變成一個只有上半身的人影。

　那人影的面部猙獰扭曲，眼神似是充斥著無盡的殺戮和陰毒，光是看一眼，就有種渾身打顫的感覺。

　而且，看那人影的模樣，和方寧幾乎一模一樣。

　在心魔被鎮壓之後，方寧已經徹底醒了。

　然後他就明白了，自己是遇到了道心叩問的環節了。

　這讓他有點驚訝。

　正常來說，這個道心叩問環節明明是在四品突破三品的時候才會出現，而他現在也不過才五品，怎麽這麽早就出現了。

　在天師錄內上課的時候，天師就和方寧說過這個道心叩問的事，當時方寧詢問，這道心叩問到底是如何，天師解釋道:

　直面內心的欲望！

　那時候，方寧其實就有點擔心了。

　其他人方寧不知道，但是他自己是最知道自己的。

　他並不是什麽好人。

　假如思想也能判刑的話，他估計自己得槍斃到千年以後。

　在還沒獲得外掛之前，方寧有時候就會幻想，若是自己獲得了什麽奇遇後，自己會怎麽樣。

　然後，不管方寧怎麽設想，他估計自己最終的情況應該就是:

　擁有外掛的第一天:我要守護世界！

　擁有外掛的第二天:我要守護，我的世界！

　擁有外掛的第三天:我是世界之王！

　雖然這是一個梗。

　但也充分說明了，方寧對自己內心深處欲望有多強，他其實也是了解的。

　好在，方寧在獲得奇遇不久後，得到了天師錄。

　三皈五戒的限制讓方寧有了約束，以至於這麽久，方寧都沒有變成祖國人的征兆。

　再加上三淨咒的領悟之後，方寧還以為，自己內心的欲望都已經得到了控制和清理， 那時他還有點沾沾自喜呢。

　結果，這次道心叩問直接打臉。

　他第一次認識到，自己的內心在遇到這些欲望之後，居然是如此的脆弱不堪。

　那些欲望並不是得到了控制和清理，它們只是被過濾了。

　一些淺薄的雜念和欲望的確能被三淨咒淨化，但那些深層次的欲望，卻只能被壓製而無法清除。

　因為太極分陰陽，有陽就必須有陰，將欲望和心魔完全淨化是不可能的，那樣才會出大問題。

　真正的做法應該是直面欲望，然後控制住它，將其壓製住。

　借用方寧之前看過的一部漫畫的設定。

　這一步也可以說是降服心猿，方得悟空。

　只是......

　方寧看著困住了自己心魔的鎖鏈，心中訕然一笑。

　好吧，方寧承認了，現在的他並沒有那個心性去將自己的心猿製服。

　這次要不是天師錄支以援手，方寧現在已經化身祖國人回去成佛作祖了。

　直到現在，方寧才知道，原來這三皈五戒，居然不僅僅只是定住心性那麽簡單。

　天師錄這門傳承神通的三皈五戒居然還有克制心魔的效果！

　這個困住心魔的鎖鏈，便是這三皈五戒的戒律幻化而成的。

　看著靈台上的那一臉不服氣的心魔，方寧歎了一口氣，對著他遙遙一拜。

　我承認你很強。

　但對不起，我有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