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十個小房間內的塗鴉人影化成粼粼狀海水灌滿整層地下室，石牆順著水流融成氣泡，深顏色漫過兩人的頭頂，抬頭不見天日。

　　高霧影突然半跪在陳閑面前，它將刺劍背在身後，頭埋得很低，像是在懺悔。

　　另外一隻也學得有模有樣，並排跪在它的旁邊。

　　“上古巫咒器在哪?”

　　陳閑說話時，幾串泡泡從他嘴裡冒出來。

　　他隨手握起拳頭，沒有水的觸感，整個人處在頭重腳輕的狀態，肺部像似壓了塊巨石般難以呼吸。

　　“沒想到契機是你的血。”

　　萊恩科斯·祖德飄到陳閑旁邊，他原本想遊過去，但周圍的流質不具備這項運動所應有的條件。

　　這液態似水非水，更像是一種溶膠體。

　　“我也只是碰碰運氣。”

　　之前國安會血鑒科的鑒定結果並沒有顯示陳閑血液具有特殊性，用血是本能，這讓陳閑開始懷疑自己體內應該隱藏著更多秘密。

　　他還注意到兩人的聲音產生某些細微的變化，轉而又問利普·多提是否有其他異樣的感覺。

　　當利普·多提剛嘣出一個沒字時，霧影們起身繃直得像魚乾，打橫如炮彈般往後發射，臨走前提醒陳閑他們緊跟其後。

　　陳閑下意識地想跑過去，剛抬腿，身體便飄起來了，原有的阻力壓迫大幅度減弱，他真情實感地體驗了一把太空漫步。

　　幾個人穿梭在清澈見底的藍體中，偶爾路過幾道與上空接壤的巨石柱，還有成片成片珊瑚石。

　　石柱上繪著神言、魔語、巫文以及獸符，形成古老的陣型，保護著這片領域。

　　似乎過了很久很久，它們終於在一片寬闊的空地上停下來。

　　兩隻霧影雙膝跪地，同時用它們手中的刺劍交叉斜插入空地的中心，一個巨大的圓形符號漸漸浮出地表，圓心是隻他們兩人都從未見過的怪物。

　　木乃伊棕色眼珠賦予怪物一種虛無縹緲的神秘感，雙翼鱗甲寒光閃閃，氣勢磅礴。

　　破曉劍不顧一切地衝破陳閑的束縛，穿過刺劍相交的中點，砰地一聲，三把糾纏在一起的劍碎成斑駁銀片，懸在半空。

　　這時從怪物的眼珠子裡跑出幾串雜燴文字，它們在奔向銀片時消逝成難以察覺的星星點點，很快將銀片盤成一滴晶瑩剔透的大水滴。

　　這顆水滴不斷膨脹，吸飽周邊的溶質，越來越圓潤，直至那層薄薄的外膜撐到極限。

　　“戳破它。”

　　利普·多提突然有些激動，它催促著陳閑，有些急不可耐。

　　陳閑飄到水珠面前，兩隻巫影恭敬地各自往後退，如同左右騎士守護在兩邊。

　　他伸出食指往前伸，在距離外膜只有兩毫米時，幾十道閃電突然纏上球體，發出滋滋的聲響，借著某人肉體的橋梁，將萊恩科斯·祖德雷得外焦裡嫩。

　　萊恩科斯·祖德摸著炸裂的頭髮，眼睜睜地看著陳閑逆著電光與這股強大的阻力對峙，食指拚命往前縮短距離，閃電似乎在他身上不起作用。

　　又有幾道閃電遊過陳閑的身體，有的從手臂跳下，順著地表朝萊恩科斯·祖德奔來，他趕緊跑出圓形符陣靜觀其變。

　　閃電並沒有衝出邊界的欲望，而是返回原路，鑽到霧影們手裡，變成兩根銀光閃閃的長鞭。

　　就在陳閑真正觸碰到水滴的外膜時，他震住了，那層膜剛硬如鐵、滾燙如火，而且他再次看到了上次在巫境域不該遇到的人。

　　他的導師—陶葉教授。

　　確切地說，是他的表叔。

　　在陳閑十八歲漫長歲月中，他從來不知道這位表叔的存在，他老子說過，這是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不用在意。

　　這位在族譜上甩他幾條街的老輩分遇見他時，采取三不政策:不近乎、不關注、不特例。

　　一般人面對這種冷漠無情的態度，早就灰溜溜地自生自滅，但陳閑不僅將某人厚臉皮的基因體現得淋漓盡致，還有發揚光大的跡象。

　　在陳閑鍥而不舍地追學下，成功將公共大師轉為單人私教，以至於陶教授每每見到他時，總有一種被榨乾的錯覺。

　　他見慣了凌厲高傲的陶導，與眼前這位溫和謙遜的人十分違和，就好像他們只是共用一張臉。

　　陶導胸前掛著一枚普通古銅色硬幣，一根木製藤杖置放在他交叉相疊的掌心下，寬大黑袍完全罩住他略顯清瘦的身形。

　　“陳閑，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你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熟悉的聲音打破陳閑的思緒，他猛地回頭，突然發現自己的身體正呆滯地隔在水滴之外，連利普·多提也進不來，只有他的神智穿過那層“鋼膜”。

　　“你是冥神?”

　　現在陳閑可以確定，他們不是同一個人，或者不是同個靈魂。

　　“不是，我只是冥神麾下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色，你該回去了。”

　　陶葉始終堅持勸退陳閑這個反骨仔，結果都被後者直接拒絕。

　　“為什麽?”

　　“你只是個普通人，就該過普通人的生活，這兩天你經歷了什麽，你心裡清楚，以後只會更加複雜危險，把命留在不屬於你的地方，不值。”

　　“有人說我是妄神。”

　　就在這一瞬間，陳閑看到陶葉眼皮底下略微起伏跳動，但此人死不改口。

　　“你不是。”

　　“我能用破曉劍。”

　　“那是利普·多提的力量。”陶葉似乎料到陳閑會如何辯駁，他搶先道:“埃默森·阿維能壓製巫魂的巫能，但他並不能讓巫能消失，況且剛剛它不是失控了嗎?”

　　“因為利普·多提是半魂，他的巫能自然不能跟你相比。”

　　陳閑往前挪動一小步，仔細看那枚硬幣表面的圖案，是一座大城堡，他總覺得在哪見過。

　　陶葉動不了，只能任憑這小子各種觀摩。

　　“你說我是普通人，我不僅植了巫魂，還成為國安會成員，這點你怎麽解釋?”

　　“他們拿你當誘餌。”

　　“你指的是哪個他們?”

　　這下陶葉不說話了，沒人會拿普通東西當誘餌，更沒人會在普通東西上展開單組試驗，他暴露了。

　　陳閑是特別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