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得知道，千萬別噘嘴蹙眉，應該愛窮人，愛惡棍，愛歹徒，愛蠢貨，這樣你才能用你的慈悲、為耶穌鋪起輝煌的地毯讓他走過。」

　　人類盟友嗎……

　　康韋一笑，便在佟鳩羽『請』的手勢下坐在他的正面。

　　“此前雙方已交換了作戰計劃，並根據聯合作戰的方針，進行了多次溝通與調整，”佟鳩羽直奔主題，“但僅僅憑借軍隊間戰術領域的交流與溝通，仁冬和盟軍的聯合作戰效果可能依舊難以達到預期。為此，我方建議，雙方應在更多領域開展溝通與合作，並進一步提升互信程度。”

　　“互信程度?比如?”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仁冬與崇皇兩國都從未公布過己方第八代粒子戰機的RCS特征及電磁頻譜特征。這樣，或許會使得兩軍在火神星提前派遣太空軍攔截的計劃執行起來……稍顯混亂。”

　　“這也是我們此次的目的之一，”既然談到具體的計劃，自然就得由卡夫發言，“從任何數據來看，崇皇的太空軍都遠不及仁冬。我方也並不認為，僅靠崇皇二十架出頭的八代機，就能夠起到決定性的作用。況且在可能的太空撤離階段，沒有戰鬥能力的航空飛船，勢必也需要能夠長時間在太空作戰的第八代戰機掩護。”

　　“意思是，在地—火先期攔截階段，崇皇的八代機不會出戰?”

　　“人類還從未舉行過太空聯合軍演。兩支有著不同信仰，秉持不同信念的軍隊，在沒有經過任何聯合訓練磨合的情況下就直接進行聯合實戰，誰都無法保證不會出現非客觀的意外啊。”

　　“當然，”卡夫又接著說道，“作為對前期失責的彌補，仁冬的八代機撤返回繞月軌道後，崇皇會以『孿生子號空間站』作為基點，派出至少兩百架第七代太空戰機掩護，一同撤回地平。之後的作戰任務，便按照計劃，由盟軍與仁冬的傳統海空軍接手。”

　　多數仁冬軍官聞言後，都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的確，掩護撤退相較於聯合作戰，對兩軍默契程度的要求多少會降低一些。但這同時也就意味著，先期攔截任務和試探任務的重擔，將會全都落在仁冬太空軍的肩上。而更令他們感到不滿的是，仁冬將會在這場史無前例的入侵中獨自首當其衝，其損失將是難以想象的。

　　有趣的是，盡管都清楚這種內鬥般斤斤計較小肚雞腸的態度會令招人厭惡，但即便只是隨從的軍官，也能在己方領導人近日的舉動中看出——整個世界對於這場戰爭的結果，似乎並不在意。諸國的側重點，都僅僅隻限於縮小戰爭波及的范圍而已。

　　如此態度，其中必有不可言說的蹊蹺。

　　所以，佟鳩羽反倒沒有覺得崇皇的態度什麽問題。事實上，在明知崇皇不太可能會完全配合的情況下，他還提出要雙方一起公布各自八代機的RCS特征及電磁頻譜特征，也不過是想讓他們主動靠邊站，將聯合作戰全部的開頭任務都交給仁冬太空軍。

　　這麽做的原因也很簡單——仁冬的軍事實力早就注定她會成為人類抵禦外敵的絕對主力。而作為抗擊的開端，無論傷亡如何，其結果都將會是任務目標的完美實現。與其在戰爭勝利後，與崇皇共享人類反抗外星入侵的第一份榮耀，不如讓仁冬全盤收下，又有誰會記得隻敢呆在家門口負責接應的軍隊呢?

　　“好，”佟鳩羽乾脆利落地答應道，“不過，既然太空軍的主要任務只是試探各型武器對陰域的傷害，

那麽仁冬也不會派遣全體第八代戰機。據我方分析，六十四架已然足夠。畢竟，如果最後事態當真惡化到需要人類暫時撤離地平的地步，崇皇與仁冬相隔千裡，又需要照應諸多盟友，僅靠三十多架八代機恐怕只是杯水車薪。”　　康韋一驚，仁冬的情報部門什麽時候就連崇皇八代機的具體數量都摸清楚了?

　　現在的場面忽然就變得尷尬起來，卡夫是在崇皇高層的授意下才刻意隱瞞八代機真實數量。可沒想到對方早就摸清了崇皇的底細，脫口而出就揭穿了己方的謊言。而看似不留心的語氣，又恰到好處地掩飾了他是靠著偷窺而來的情報，才得以揭穿他們的謊言。當然，實際上也不過是另一種方式的毫不留情。

　　卡夫自然是處理不來這種情況的，甚至據康韋所能見，他已經隱約動怒。

　　幸虧自己跟著來了。總統大人說得果然不錯，佟鳩羽不僅是一名軍人。他曾是開陽輔，這就意味著，他同時也是一位政治家，一位貨真價實的政治家。

　　“先生們，我們並不是來這裡勾心鬥角的。”康韋隻得再度重申大主題，“這次的我們，是站在統一戰線，以人類的身份共同對抗外敵。”

　　“議長說得好啊，搞得我這個剛回軍隊的老頭子都慚愧不已了。”佟鳩羽卻說，“不過也請原諒我等的謹慎，畢竟即便同為人類，我們身邊仍然存在著深語者這樣反社會、甚至反人類的威脅啊。”

　　“唉。”康韋議長歎一口氣，“這樣吧，身為地平兩極，我認為，兩國有必要為全人類作出良好的示范。所以，在今日的會談結束後，我會向總統建議:在正式進入戰時狀態後，整個盟軍集團與仁冬情報共享，並對等交換此前任何具有軍事合作價值的情報，如何?”

　　“好，我也會向七星將作出相關報告的。”

　　盡管卡夫對此似乎仍有異議，但無奈這一步顯然涉及到政治，已不再是他能夠發言的地方。

　　“並且，我個人很希望，在聯合作戰會議結束後，雙方能再好好談談深語者的問題。”

　　“樂意至極。”

　　“來吧，中將。”佟鳩羽又對卡夫禮貌性地微笑，接著又側頭對身後的衛兵說道，“進行戰場模擬。”

　　#“模擬戰場控制建立中，請稍候……”

　　冰冷的聲音開始在作戰會議室中回蕩。

　　#“信號接入……”

　　#作戰地點:地—火聯合作戰帶『守望者號太空前哨站』;近月軌道『至高星號空間站』、『孿生子號空間站』;地平星逸散層;仁冬國遠海域;

　　#主要參戰方:仁冬太空軍(A1)、仁冬東南戰區(A2)、崇皇太空軍(B1)、駐遠東洋地區盟軍(C1)、未知外星生物【進攻方式隨機、科技水平遞增】(Z1)

　　#作戰推演方案:《聯合作戰計劃書(第七修訂版)》指導為主，人工指揮為輔

　　#“作戰控制已連線，戰場全息模擬與戰爭推演計算運行正常，模擬開始……”

　　與此同時，繁忙的另一邊——

　　看著四周寥落無人的街道，律武的心中五味雜陳。僅僅因為一個局長遇刺而進入雙重緊急狀態和戰備狀態，當然是有些過激的，但這已是他眼下能夠抓住的唯一一個、能夠讓全國百姓提前進入戰爭狀態的機會。

　　但，即便有再好的理由，親眼看著一座曾經熱鬧繁華的城市在自己的治下被迫陷入死寂，對於任何有良心的領導者而言，都是一種煎熬。

　　直到通過檢查站，周圍才陸陸續續出現一些軍人，也勉強算是讓他看見一絲重生煙火氣的希望。

　　“將軍，到了。”

　　“好，你就在樓下等我。”

　　“是。”

　　律武下車後未做停留，更沒有高聲寬慰士兵，而是徑直走入眼前這棟高樓——仁冬司法部總部大廈。他的時間有限而日程緊湊，若非陳薇副部長這位關鍵證人堅決要求，律武也不會親自來到這裡。

　　“將軍。”

　　辦公室內的六名衛兵齊聲敬禮。律武抬手示意他們禮畢，腦袋輕輕一側，眾人便心領神會地將此地留給他們的將軍與副部長。

　　“將軍……”

　　陳薇的辦公桌是倚靠在牆角，又斜對著正門的。向律武打招呼的時候，她整個人幾乎都處於陰影之中，唯有下半張臉在昏沉的自然光下展示著突出的顴骨，看上去憔悴得有些嚇人。幾日前律武還在電視上見過陳薇，那時的她看上去可比現在要……精神得多。

　　看來音廉說得並不誇張，難怪要將她軟禁在此……

　　“什麽事一定要當著我的面說?”

　　“您知道我為什麽會向問責局下令調查佟鳩羽司令嗎?”

　　“這點你先前已經上報過了，說正事。”

　　“不，我是在問，您知道我為什麽會向問責局下令調查佟鳩羽司令嗎?”

　　律武眉頭一皺，隨即緩步後撤，又伸手在牆上摸索著燈光的開關。

　　“難道不是因為有人向你施壓嗎?”

　　陳薇事先上報的起因是:數個組織聯名舉報，並一直威脅、甚至恐嚇她。

　　“是啊，可是……”

　　她拿起一支鋼筆——

　　“您知道我為什麽會向問責局下令調查佟鳩羽司令嗎?”

　　律武眼中閃過一瞬寒光，陳薇的狀態實在過於不正常。

　　“士兵，陳薇副部長的精神很不穩定，已不適合再繼續待在司法部總部大廈。”

　　幾名衛兵倏地衝進來，但陳薇那因眼眶內陷而顯得格外突出的眼球仍舊緊緊抓住律武不放。——律武心中忽然蕩起一陣疑惑，她曾經難道也是這副模樣的嗎?

　　“將軍。”她還在重複著。

　　“將她帶回紫薇宮。”

　　律武已退到牆面，他還沒有摸到開關。或許是想到不會在此地久留，手上的動作已就此作罷。

　　“是。”

　　“陳副部長，請吧。”

　　隊長模樣的士兵走到陳薇桌前說道，但後者卻不為所動。

　　“將軍，您知道我為什麽會向問責局下令調查佟鳩羽……將軍嗎?”

　　面對士兵詢問的眼神，律武點頭同意了他們接下來的舉動。

　　“得罪了。”

　　而就在他伸手的同一瞬間，一支黑影以迅雷之速，穿透了他的手掌。

　　“啊！”

　　士兵連退幾步，卻並未再繼續慘叫。那是一支鋼筆。

　　其余幾人立即舉起槍瞄準陳薇，但後者卻——

　　緩緩起立，漆黑一片的眼眶旁，正帶著兩行鮮豔的血淚。

　　“調查、調查。”她跌跌撞撞地穿過辦公桌朝律武走來，一邊還不忘接著喃喃低語。

　　“保護將軍！”

　　他們迅速分散開來，以便能在控制住陳薇的同時保護好律武。可事實卻是，律武並不需要他們保護。

　　早在出發前，音廉就曾多次警告過他，陳薇近日來各方面都很反常。她認為，因名聲受損的打擊絕不會嚴重至此，這位副部長曾經多次負責處理與極端環保組織或與深語者相關的案件，或許在這過程中，早已受到深語者或深空的影響也說不定。如今國防問責局包括局長在內的九人在短短三小時內遇害，陳薇偏偏在此時突然堅稱，有要事急需稟報，且一定要與律武面談。其居心之叵測，或已可想而知。

　　但在律武看來，這一系列事件雖說離奇，但還遠不足以達到『神跡』的地步。此類種種，送影者也可以輕而易舉地做到。況且，如果深空的神明已然降臨，在沒有舊世界神明鎮守的地平行動，又何必如此畏首畏尾?不說是為了毀滅地平，哪怕是為了擊潰他們的心理防線，這樣做都顯得過於多此一舉。退一步講，自己的生或死，都不會直接影響到前線的作戰。這種情況下，深語者又為何非得置他於死地呢?

　　說到這一點，律武此行的目的就再明確不過。如果說，深語者殺死周啟然是為了拉攏極端反生物組織，那麽，殺死韓朔武乃至自己，又是為了什麽呢?

　　如今任何與深語者有關的線索都可謂彌足珍貴，而陳薇更是他們手中的最後一條線……

　　所以，盡管深知蹊蹺，律武還是親自來了。

　　一陣柔和的金光如流動的沙礫散開，幾名士兵無一例外都愣在原地。別說他們，哪怕是在整個仁冬境內，都沒幾個人能在如此近距離的情況下親眼見證七星將施展力量。感受著來自光的溫熱，全身的傷痛連同疲勞都消失得無影無蹤。所有人都有理由確信，他們此刻已經完全脫離了危險。

　　——除了律武和陳薇。

　　“來都來了，為什麽還要急著走呢?”

　　一雙交錯的手不知何時從身後摟住律武。重疊的黑影。除了深陷其中的律武外，也就只有癱跪在地上的陳薇能看到它的存在。她眼中的絕望立即喚醒了士兵心中的警惕心，只可惜，眾人還沒有來得及轉過身便已身首異處。

　　沒有任何異樣，也無法看清它的動作。這場襲擊來得猝不及防，律武霎時間也因被黑紗般的影子層層包裹，而難以動彈。但他也絕非徒有虛名之輩，心念電轉之間便暴漲靈力，強行掙脫束縛。而那道黑影也如潰散的沙石一般轟然散開。最終又凝聚在陳薇的身後，它一手抓住後者的腦袋，顯然是在警告律武不要輕舉妄動。

　　“你應該明白，如果必要的話，我不必考慮你手中人質的安全。”

　　“我當然清楚。”

　　黑影的聲音不免有些戲謔，仿佛它抓住陳薇並不是為了保證自己的安全，而是為了保證律武的安全。

　　“就是你殺了韓朔武?”

　　“嗯，還有他那幾個手下。啊，或許整個仁冬未結的命案，大概都與我有關吧?。”

　　律武一愣，他實在沒想到，對方會如此爽快地承認罪行。

　　“那你帶走那份資料又是為了什麽?”

　　“拿著玩，不可以嗎?開玩笑啦，——要是我不帶走那份資料，你們還會來找她談話嗎?”

　　它晃動著陳薇的腦袋，就像是抓著一隻木偶的頭顱那樣隨意。

　　“你們對她做了什麽?”

　　“……”

　　眼見律武和自己完全搭不上話，黑影似乎也打算放棄了。

　　“這場史無前例的鬧劇，正是因為有了像你這樣的人， 才會變得如此無聊啊……”

　　“還好，按照主人的安排，這些無所謂的小打小鬧到此為止也差不多了。”黑影仿佛低頭看了一眼陳薇，“這裡殘留的犯罪證據，我也會幫你清理好的，嗯，你也不希望事件更加複雜吧?什麽「第三詠者」之類的……”

　　“什麽?”

　　律武剛開口，聲音還沒來得及在空氣中回蕩，就被由爆炸產生的滾滾聲浪與熱浪完全吞沒。

　　“燃燒殆盡吧……”癲狂的怒火中傳來大概這樣的聲音。

　　待到硝煙散去，果真如它所說，所有的『犯罪證據』都已被清理乾淨。巨大的爆炸聲吸引來一大批士兵，但陳薇的辦公室、連同上下共三層樓的平行區域都被炸得只剩下無盡的灰燼與烈火，即便他們有心也有勇氣衝入這片陰霾的地獄，理性卻告訴他們，任何人都不可能在這樣的爆炸下幸免遇難。

　　佝僂的斷壁上，還殘留著律武試圖攔下它的靈力……

　　#「在陽光消散之前。」

　　#教徒，是「第三詠者」為主人抹去了第二顆星，最後一顆對我們有威脅的星。

　　#位於背叛邊緣的逆流者也由他處決。他的榮耀轉瞬即逝！為此，請你們傳頌他的罪惡。

　　#但現在還不是獻身於主人的時候……

　　#祂下旨，——最後的旨意:

　　#輔佐我，「最初及最後的靜默之人」，迎接恩賜的來臨，完成最後的祭禮。

　　#唯有如此，吾等方可在臨終之際，深入諸語者、詠者、默者，翹首以待的「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