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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造天堂》六-一十二.1天的結束(午)
  ###「啊,像沙灘一樣心痛欲裂的天空,我的驕傲從你的心中反映出來;你這茫無邊際而滿面愁容的雲彩、宛如柩扯一般裝著我的夢,你的微光就是引得我的心、怡然自得的地獄的反映。」

  眼見出現轉機,尼克巴羅仍欲出言相勸,但佟鳩羽凌厲的斬擊卻沒有再給他機會。鹽約之槍與熾熱的杖中劍又一次碰撞出四濺的火星,昭示著大戰再度一觸即發。

  面對更加迅捷猛烈的攻勢,即便佟鳩羽已經將自己的能力大致講解了一番,尼克巴羅卻仍然保持防守姿態。他的謹慎不無道理:選擇將法則直接運用到實戰中的神明並不多,畢竟在概括程度相近的情況下,法則的影響也會被無限縮小,就好比佟鳩羽的『幻空寂照法』能夠影響鹽海,卻無法直接作用於自己。二來,也是更為重主要的原因——諸神之法則,皆是『與生俱來』的。也正因如此,大部分神明並不在乎法則本質的含義,而更熱衷於領悟法則後所附帶獲得的力量。佟鳩羽則不然。『幻空寂照法』,乃是他獨自領悟到的法則,他不僅深諳其中奧秘,還能爐火純青地在實戰中將其利用,通過操縱法則之力來左右戰局。面對這進可攻退可守,甚至還能令自己的法則無效化的規則系手段,縱然桀驁如尼克巴羅,也不得不處處如履薄冰。

  攻破肉身,以此來抹去『幻空寂照法』在此間的依附,的確是一種可行的策略。但在佟鳩羽能夠隨時『空化』自身的情況下,貿然攻擊其本身,卻又只會適得其反。換言之,想要通過消除佟鳩羽的存在來破解『幻空寂照法』,本就是一條本末倒置的路。(簡直就是個死循環。)

  又或者,是否還存在某種別的方式,能夠影響到已然無念無想無我的佟鳩羽呢……

  思及此處,尼克巴羅雙手持槍奮力一震,硬生生將佟鳩羽逼退數米。

  「約·萬袍修淵長誥」

  銀白的長槍猶如指揮行軍的旗鼓,順著槍頭的方向,鹽海中倏地生出成千上萬個手持利劍的「審判度者」,還未等完全成形便前赴後繼地發起衝鋒。萬軍之前的佟鳩羽卻依舊面不改色,迎著一馬當先的純白騎士,低首俯身躲過突刺。銀劍揮動,一陣颶風遽然而至。

  「我流·八偈持風不出」

  不出尼克巴羅所料,首當其衝的數十名審判度者在遇到『不出持風』的一瞬間便化作粉末,與自己的聯系也因此中斷。尼克巴羅並沒有放過這個絕佳的機會,幾乎是在佟鳩羽揮劍風起後的同時就轉動鹽槍,調動滔天的鹽海從另外的三個方向將其包圍,而他本人則固守在上空。

  陷阱嗎?不、他不會做布置如此幼稚的陷阱……

  也好——

  大致清楚尼克巴羅意圖後,面對五面死路的佟鳩羽並未選擇強行突破,而是乘勢下墜。直到落地前的最後一刻以劍鋒觸地,一點亮青色悄然浮現。隨著他凌空轉身,再度抽劍揮砍空氣,僅一呼一吸之間,整個空間都為一陣青光所籠罩。

  「我流·七偈住風不來」

  颮風突起,密不透風的鹽海,卻使得更多的鹽柱泯滅。尼克巴羅將一切都看在眼裡。他的任何元素都能融化掉自己的鹽柱,這點沒錯。但面對單純的鹽之海,與糅合了更多『神之權柄』的審判度者時,融化效率卻不同。這的確是一項有力的論證:法則之間的對抗,既不同於神力的比拚,也不同於世界的影響。這又是一個尼克巴羅全然陌生的領域,但——細細想來,佟鳩羽的『空幻寂照法』能夠使得自己的『神之權柄』陷入百無一用的境地,不過猶如水之滅火,若火勢足夠強烈,未必不可趁著水之勢反攻。思及此處,尼克巴羅盡管還無法制定出可行的新戰術,但至少也能明白,想要通過鹽海以量取勝已不再可行。

  於是,他高舉鹽約之槍,一邊催動鹽海前浪翻湧,將自己與佟鳩羽隔開,一邊將剩下的鹽海聚攏在自己身旁,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將其重新吸回體內。隨著白色海洋的逐漸消失,尼克巴羅的氣息也不斷攀升。至於巔峰之時,一枚七瓣的鹽之花,悄無聲息地在他身後綻放了。

  「約·萬聖皆為吾從」

  面對尼克巴羅形態的轉變,佟鳩羽自然明白其中意圖,這正是他所希冀的結果。於是他也收起絮亂的狂風,緊閉雙眼,屏息凝神,將杖中劍橫於面前,再伸出左手握緊劍身,雙拳貼合之時,輕吐出一口濁氣。隨後,雙手徐徐分離,仿佛以左手為劍鞘再次拔劍。直至銀白的劍刃被仍在流動的血液所覆蓋,近乎以血為刃。鮮紅的液體從劍刃上不斷滴落,卻不見其減少,好似無窮無盡。等到佟鳩羽睜開雙眸,雖不能察覺其神力變化,卻明顯能夠感受到周圍空間的劇烈顫抖。

  「我流·大千萬瑕皆盡」

  佟鳩羽的眼神掠過尼克巴羅所在的方位,隨即血刃劃過,一道以血液化作的劍氣便破空而去。尼克巴羅自然不敢怠慢,立即凝聚鹽盾抵擋。在二者接觸的瞬間,血光一閃,濃厚而混雜的元素神力頃刻間爆炸開來,又殺了尼克巴羅一個措手不及。

  後者不甘示弱,旋即揮槍使出數枚高度濃縮的鹽錐。面對無法再被輕易溶解的鹽之造物,佟鳩羽只是看似隨意地揮舞著血劍,而這柄仿佛已然完全由血水鑄就的刀刃竟能夠肆意延伸和彎曲,快速揮刃時所產生的血劍氣網,輕而易舉地便將鹽錐拒之於外。

  接二連三的爆炸聲結束後,佟鳩羽再度持劍而立,『流刃皆盡』也恢復為原本杖中劍的長度。

  血液中蘊含著全部的四種元素之力,倒也不算太意外。但尼克巴羅望著依舊淋漓不止、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勢的血刃,卻不禁憂慮起來:長此以往,這片地方遲早會完全化作血海,彼時自己也將無所遁形。且戰鬥至今,佟鳩羽的氣息仍舊無比穩定,而自己的神力卻已消耗近四成。即是說,眼下哪怕是消耗戰,自己也未必是他的對手。汗液順著握緊長槍的指間縫隙滲出——很顯然,佟鳩羽的強大和棘手遠超他所想象。

  尼克巴羅張開四翼:此刻唯有殊死一擊,才有取勝的可能。

  「約·萬界諸惡歸寂·刹終」

  終於舍得放手一搏了嗎?佟鳩羽淡然注視著對手凝最後的蓄勢。其氣場固然令人歎服,但尼克巴羅在戰爭最初的自大與懈怠,就已經注定了他的失敗。在佟鳩羽看來,這場決鬥的結果早已明了。畢竟,順著對手的心意走,可不是什麽好兆頭。

  呵,不過這也並不怪他。『空幻寂照法』最棘手也最可怕的地方便在於,一旦持有者對法則之領悟進入至空至幻的大成境界,任何站在他對立面的人神,即便是在法則與神力都完全呈現碾壓之態的存在,除非能在戰鬥伊始的一瞬間就殺死持有者,往後就都不得不跟著他的思路走。

  這也就意味著,對手的每一步動作,他都能夠完美預料到,相對應的招式便應運而生。畢竟,有近乎無解的能力作為依憑,佟鳩羽才有足夠的底氣計劃:在借那個人之手殺死所有舊神後,自己將會與周舒宇聯手將他徹底擊殺。

  (極強的純體術攻擊對『空幻寂照法』而言無疑是最直截了當,也不失為行之有效的攻擊。但據他調查,先生是不具備這等體術能力的。除此之外,一旦被他拖入『空』之局,以神力或法則對抗便無異於自尋死路。)

  回到現實,盡管計劃的實施有些許偏差,但也是無可奈何、又無傷大雅。不如專注於自己與舊時代的恩怨,通過化解尼克巴羅這位『神之權柄』孤注一擲的攻擊來徹底擊敗他,對於雙方的而言,便已是不錯的結局。至少比戰勝玉衡神更有意義。

  潔白無暇的鹽柱之威,顯然遠超先前破開燼界邊界的那一次。他緩緩舞動『流刃皆盡』,地面的血液便逐漸聚攏到他面前,煥發著四彩神光的血流,翻滾成一個栩栩如生的獅首。隨著雄獅張開血盆大口,一白一紅兩股眨眼間便糾纏在一起。紅、藍、黃、青、白,各色的光彩霎時間內此消彼長,難分難舍。

  不過,雙方都很清楚,一旦鹽柱沒能在第一瞬間壓製血獅,它就永遠地失去了勝出的可能。

  果不其然,白光漸弱,血光越發強盛。隨著血獅咄咄逼人地一步步侵佔『神之權柄』的領地,尼克巴羅背後的鹽之花也開始逐漸凋零。無計可施。這一擊已消耗掉天使剩余的全部神力,在還沒有領悟到以命相搏的能力之前,尼克巴羅就已走到了黔驢技窮的地步。

  此刻,在大局已定的情況下,場上其余三人的臉上卻露出截然不同的表情:律武的難以置信,兵主部藏龍樹的泣數行下,佟千夜的大驚失色,而她的這股心驚膽跳——似乎在下一刻就傳染給了佟鳩羽。血獅與血柱轟然泯滅,佟鳩羽滿臉疑惑地盯著手中的杖中劍……

  當下局勢大好,這股心悸究竟是?

  疑惑的並非他一人。本在苦苦抵擋衝擊尼克巴羅突然感到壓力驟減,上一刻還如同洪流般不斷咆哮四元素的獅獸眨眼間已蕩然無存。

  他抬頭望去,只看見表情複雜的佟鳩羽:難以置信、錯愕不已、恍然大悟、嗟悔無及,再到最後的怒不可遏。但這些情緒都未曾在他的那布滿陰翳的臉上停留太久,事已至此,尼克巴羅隻一眼就能辨出原由,絕不會錯的——「萬物道畢竟空」。

  是「萬物道畢竟空」助他穩定住了心神。盡管不知緣由,但毫無疑問方才(甚至包括現在)佟鳩羽的內心已經出現相當大的波動,以至於需要「萬物道畢竟空」的運作來強行穩定情緒。因為他心意的穩定、透徹,才是他所有術式的基礎。盡管在遊刃有余的時候他能稍作分心,可一旦心意的波動過於強烈,「萬物道畢竟空」就不得不轉化力量助他穩定思緒,以至於無法再維持其他術式的攻擊。

  如此強者的破綻稍縱即逝,尼克巴羅不敢再猶豫,立即持槍朝著佟鳩羽飛奔而來。

  “猖狂!”

  佟鳩羽見狀怒呵一聲。他甩開了杖中劍,對著銳不可當的鹽約之槍徑直便是一拳。

  這果斷的一刹那,唯有尼克巴羅看見:那看似充滿忿怒的一拳,實際上充滿了猶豫。他不知道的是,突然擺在佟鳩羽面前的抉擇是多麽突兀而絕望。面對他同樣珍重的二者,此刻的他卻只能取舍其中一樣——家人的性命、還是為人的榮耀。但就像他十分了解自己的敵人那樣,他對自己同樣了如指掌。於是。佟鳩羽很快就坦然地接受了事實。佟鳩羽很清楚,當自己開始因此感到猶豫的時候,他的選擇就已經注定,而他的結果也同樣注定。

  「不必將那愚昧的傳言看得那麽認真,大家一定會同樣公平地看待我與你母親的。」

  「當冰獅的鬃毛長回夜的長度,它就會復活自己,重奪皇位……」

  「當冰獅的鬃毛長回夜的長度,它就會復活自己,重奪皇位。」

  「當冰獅的鬃毛長回夜的長度,它就會復活自己,重奪皇位!」

  「!!!!!!」

  「聽好了——就好比,這世上從來沒有完全相同的兩件事物一樣,這世上也從來優劣完全相同的事物。你所感到的糾結,無非是貪婪之心作祟。任何取舍,在賢明之人看來,都應當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所以,為了成為理想中的受人景仰的至聖至賢的尊者,羽兒,你一定不能為區區選擇而糾結。像我這個無能的父親這樣,讓咱們家落得這個下場……」

  「………………………………………………………………」

  “四十九年後,父親在牢中含淚冤死的那一晚,恰好是我被授勳封將的那一夜,也正是舒宇的誕辰。”

  “那時我就知道,他便是冰獅的傳人。”

  “當然,他首先是我的子孫,是我僅存於世為數不多的家人。”

  “計劃有變,但、這同樣也是為了『人』的榮耀……”

  「我流·常斷眾苦永寂」

  盡管鹽約之槍已經貫穿了佟鳩羽的心臟,但聽著他最後的喃喃低語,尼克巴羅仍下意識做出了抵抗的動作,但看似臨死的反撲,卻並非針對他而來。

  一道金光閃過,什麽事也沒有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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