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揮起巨人般的雙拳把這被開除出教者痛打一頓，毫無疑問！懲罰得嚴厲，是因愛得深沉;但這入地獄的人偏偏總是回答:“我不肯屈服！”」

　　“首輔大人。”

　　聯合公報正式發布的同時，也順帶將地平諸國所面對的內憂外患全部公布。但即便如此，只需要關心行政工作的人祿仍沒有感到分毫輕松。他甚至沒有在第一時間與崇皇總統繼續商談全領域合作的具體事宜，就先一步找到了準備離開明光的佟鳩羽。

　　“人祿將軍，還有別的事嗎?”

　　佟鳩羽禮貌地詢問道，與他同行的康韋和卡夫見狀都自覺先行離開。

　　“你曾在仁冬軍事相關的各領域內擔任要職，也是律武的啟蒙老師，按理來說，也應是我等的長輩才對，但事已至此，有些話盡管說來不合適，但我想來想去，還是認為應當……”

　　“我明白的，都明白的。”

　　佟鳩羽對此早已心知肚明，人祿所憂慮的，無非是開辟先例可能會對仁冬帶來動蕩而已。

　　“況且，誰都不願意讓事情發展到如今這種地步，正如你我也都不願身居此位，不是嗎?”

　　人祿神色失落，低下的頭顱略微點了點，便轉身離開。佟鳩羽也並未挽留，身為本次戰役至少前四個階段的聯軍總指揮，眼下他正需要火速返回前線——過去的東南戰區司令部，如今的月海聯合作戰指揮部。

　　一切的備戰工作都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海軍方面，隸屬盟軍遠洋三大艦隊中的第三艦隊和第七艦隊第一次在受到對方邀請的情況下駛入仁冬海域，並同隸屬仁冬東南戰區的烏木艦隊及黃泉艦隊一同布防;陸軍方面，崇皇調遣了距離仁冬最近的五個軍事基地群的近六萬人，各式坦克、或裝甲車數百輛，各式火箭炮或榴彈炮兩百余門，自主作戰機器人百余台，以及運輸和武裝直升機近百架，奔赴仁冬東南沿海地區待命;空天軍方面，因為戰術安排還未作調遣部署。

　　“說是與盟軍的合作，結果基本上都是崇皇在出兵嘛。”

　　“沒辦法，”康韋無奈地解釋道，“來自其他盟國的軍隊，基本都收到了回國駐守的命令，兼顧本土的同時，也就崇皇還有能力繼續派兵增援。”

　　“呵，他們倒是很擔心這次外星危機，以及危機順利解決後的世界格局啊。”

　　佟鳩羽的話語意頗深。康韋自然也清楚，這位老將軍對盟軍的懷疑與敵意，絕非一紙基於時事而不得不簽訂盟約就能打消的。反正那些一心龜縮避戰的國家代表不在，她索性說道:

　　“他們不過，是想在保證自己有一定能力應對本土危機的同時，還能在今後的世界中繼續保持自己原本不高不低的國際地位而已。再說，誰都不可能在戰爭還沒有燒到本土的時候，就讓本國的精銳部隊全都犧牲在另一個國家的領土上吧?哪怕是仁冬和崇皇，也都還是留有後手的。”

　　“算了，我就隨口一說，你也別當真。”佟鳩羽像是個尋常老頭那樣，緩緩撫胸笑道。

　　康韋暗歎一口氣。果然，和這家夥打交道，真是夠麻煩的……

　　而躺椅上的老人，則只是在旁邊的木藤卓上拿起一份報告，又若無其事地問道:

　　“話說，僅憑一天時間，崇皇的陸軍部隊能夠全部到位嗎?”

　　“卡夫中將已下令，不必檢查裝備和載具，也不必攜帶後勤物資。在早有行軍預案的情況下，一天的時間，

足以抵達仁冬東南海岸。”　　話說到這個地步，也不得不被對方牽著鼻子走。但康韋卻想不通，盡管眼下佟鳩羽的確佔據著兩人間對話的主動權，但這最多也不過只是讓他在接下來的聯軍指揮時，盡可能地掌握主動權而已。在參與任務前四個階段作戰的聯軍力量中，仁冬本就佔了大頭，作為仁冬軍方代表兼政府代表的他，於情於理本就應在指揮時擁有更大的話語權，又何必在話術上多費心思呢?

　　“嗯，果然是雷厲風行。那我方也得向堂隱城增派後勤保障部隊以確保接應順利了。”他又補充道，“還有，考慮到雙方已經達成全面聯盟，仁冬的空天航母在撤退時，也會分配空間以接納崇皇部隊，具體的接應船艦和預案會在稍後給到崇皇軍方，希望卡夫中將也做好了相應的準備。”

　　“這是自然。”

　　“至於接下來的事情嘛……”

　　佟鳩羽放下手中的一切，靜靜地閉上了眼睛。康韋見狀，也一聲不吭地退回自己的房間。

　　他們都開始等待最後一刻的到來。

　　……

　　仁冬東南戰區，『幽雲』軍事基地。

　　伴隨著巨大的咆哮聲直衝雲霄，地表好似生出一張深不見底的巨口。掩蓋在塵土之下的厚重倉門緩緩打開，金屬輪軸轉動時喋喋不休的聲音裡，滲透著一陣接一陣的轟鳴聲，仿佛正昭示著某種野獸的重見天日。

　　距離基地最近的下灘城感受最為明顯，遽然而至的劇烈晃動和震耳欲聾的嘈雜，令城中百姓都下意識以為戰爭已提前到來。每個人心裡都清楚，原本駐扎在『幽雲』的正規軍早就因動員令而奔赴前線，此地余留的，除了他們這些因封鎖令而不得離開的百姓，也就只剩下些後勤或技術人員和一群從未上過戰場的預備軍。一旦戰爭率先在下灘附近打響，迎接他們的，無疑只會是死亡。

　　還沒等人群慌亂地潰逃，一陣猶如野象低吼般的聲浪又倏地朝著下灘城襲來。所有暴露在街頭的人都下意識捂住耳朵緊閉雙眼，盡可能地減少在死亡降臨前所遭受的痛苦。直到最後，所有戰爭的征兆都逐漸歸於平靜。不難猜測，第一個發現真相的人，大概只是感到脖子上一陣涼風吹過，在確認自己的腦袋的確還架在脖子上，四肢也依舊牢牢地系在完整的軀乾上後，才終於肯睜開雙眼，發現這一系列騷亂的源頭，此刻正浮現在他的眼前。或者準確地說，是懸浮在他的頭頂。

　　“注意:鑒於本城區域已被劃定為戰爭區，為確保安全，請下灘城全體居民群眾立即按照政府先前下發的撤退預案，攜帶個人或家庭必備物資，有序前往指定地點集合，並遵守仁冬國家政府及仁冬軍方安排，有序乘坐救援船向權天使號空天航母撤離。如有特殊或緊急情況需要援助，請就近聯系政府工作人員，或撥打軍方疏散部緊急電話。重複，鑒於……”

　　“福哉，聖光！”

　　不知是誰驟然高聲呼喊。上一刻還面如死灰的人們，便順著這讚頌又立即恢復生氣。權天使號的到來，證明今日還並非他們喪命之日。國家還沒有拋棄他們。

　　短暫的失神後，他們立即按照天上傳來的指示開始行動，並難能可貴地在慌亂中保持了秩序。

　　此刻，權天使號上，星破正立於指揮艙內，靜靜地觀望著下灘城的撤離行動。實時投影上，依舊能看見地面的晃動偶有發生，耳邊也不時能依稀聽見遠方發動機的轟鳴聲。毫無疑問，這是另外兩艘空天航母，回光號與愚人號出發的信號。他們將以權天使號為中點，奔赴兩個完全不同的方向執行撤離任務。

　　當然，主要負責教育及官員任命之類事務的星破之所以出現在此地，並不是為了別的。她毫無軍事指揮、甚至救援指揮的經驗，只是根據佟鳩羽向七星聯合會議提出的幾點戰爭期間的意見來看，前線戰場的確需要一位七星將坐鎮。無論具體行動如何，總歸能對軍心以及民心起到一定程度的安撫或鼓舞作用。

　　“將軍，遠航救援船已全部派出，按照目前能耗來看，權天使號的撤離范圍應該能夠按照預計目標，覆蓋月規城和向陽城。此外，還需要限制撤離時間嗎?”

　　“紫薇宮規定在今日二十四時前撤離全部非戰鬥成員，你們就根據現狀，自行決定吧。”

　　待副艦長告辭後，星破身後的一個人才略帶不安地問道:“將軍，您還好吧?”

　　“沒事，就是不太適應親臨戰事前線而已。”

　　星破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抵住太陽穴，又說道:

　　“柴胡，之後艦上的內部會議和督戰就由你代我出面吧，必要的時候再來找我。”

　　對於她心神不寧，倒也不出柴胡的意外。自己已跟隨星破十數年，如果連她此時頹靡之下的不安都看不出來，那這十幾年的秘書工作也就白幹了。

　　不過，頹靡歸頹靡，大敵當前，該勸的話還是要說的:

　　“內部會議，倒是不在話下沒什麽。但是將軍，如果督戰的時候您都不親自出面的話，其結果恐怕會有悖於首輔大人提議『七星將坐鎮』的初衷。一個不好，不僅無法鼓舞士氣，甚至還可能會起到反作用……”

　　首輔大人……

　　“好吧，明天開戰時我會親臨督戰的。今天你就轉告他們，是我來往奔波有些疲乏了。”

　　“是。”

　　“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就先走了。”

　　話落星破便大步離開了指揮艙，顯然不想讓柴胡跟著她。

　　果然如此啊。柴胡默歎，眼下七星將中真正能夠主事的，已是非死即傷。剩余的五位之中——像天狼和星破，盡管在各自的領域都頗有建樹，甚至已到了獨佔鼇頭的程度。但這歸根結底，也不過只是輔佐的才能。讓他們提出治國之策倒是不在話下，可要讓他們作為話事人來治理整個國家，卻實在勉強。

　　就好比，如今人祿將軍雖出任代時文，但他的情況較之天狼與星破，也不過是有差無別。面對仁冬眼下內憂外患風雨交加的局勢，終究還是難以真正起到『代』時文的作用。

　　司掌刑律的音廉將軍做起事來倒是當機立斷，但長年的法務工作也使得她難免有些牛心古怪，難以成為一個不擇生冷的政治家。至於擁有較多從政經驗，又勉強能有魄力做出大決策的地門，卻也因與聯盟相關的外交任務，而一直在帝維萊恩中部諸國間周旋，無暇顧及國內情況。

　　如果再不能及時選出時文與律武的繼任者……

　　柴胡不禁對仁冬的未來感到悲觀。

　　……

　　仁冬牧月海沿岸，堂隱城。

　　隨著愚人號空天航母抽空了這座城市最後的一點血液，曾經號稱『不夜海濱』的堂隱仿佛在一瞬之間蒼老了數百歲。往日人滿為患的酒店，車水馬龍的街道，人聲鼎沸的沙灘，到了如今，也都只剩下些風聲還願意繼續在那兒遊蕩。而隨著海浪的又一次翻湧，殘留在海面最後的余暉也被吞沒。整個城市連同牧月海在內，都被丟入了不日不月的黑暗之中。

　　唯獨在一座黑暗都無法掩蓋其豪華的某個海景房中，還不時傳來些不合時宜的聲音。

　　“蘭……蘭迪……”

　　“閉嘴。”

　　卡夫翻身將另一人置於身下，正欲再度雲雨，卻被一陣突如其來的強光照得頭暈目眩。這座在剛剛已經半隻腳踏入墳墓的城市亦是如此。

　　那道白光一閃而過，顯然不是衝著他來的。

　　“蘭迪?”

　　他身下的人得空稍微緩了口氣，意猶未盡又恍如隔世地呼喊道。

　　卡夫還沒來得及回答道他，床頭邊的傳呼機便先開口了。——那是康韋的聲音:

　　“中將，你的好事辦完了嗎?”

　　“沒辦完也算完了。”卡夫一邊打開應急燈，對著傳呼機不快地說道，“已經到了?”

　　“嗯，第一批陸軍近八千人已經準備登陸，你可以到指定地點與指揮部的人匯合了。”

　　“如果還沒盡興，把你的同伴帶上也無妨。反正佟鳩羽已經同意讓權天使收留我們的部隊，到時候也不建議再多一個人。”

　　補充完這句話後，康韋就掛斷了通話。

　　看了一眼窗外越漂越近的紅色桅頂燈，卡夫明白:現在可不是任性的時候。

　　“喂，收拾下東西，等下你跟我一起走。”

　　“啊、啊?我、我也要去軍隊裡?”

　　“又不是讓你打仗。反正他們都對我開戰前夜會乾的破事了如指掌，不會為難你的。”

　　“好、好的。 ”

　　“嘖，好不容易可以獨佔一整座城市，沒想到他們這麽快就來了。真不知道該沮喪還是欣慰。”

　　“或許是你安排得好也說不……定?”

　　“也就只有你會這樣想了，”卡夫差點笑出聲來，“那些老東西只會覺得是他們帶兵有方，或者是我的運氣略好一些而已。”

　　“啊、所以就是說他們不……”

　　“好了，快閉嘴收拾東西。”

　　換上軍裝後，哪怕是對著自己的發小，他也沒說出什麽好話來。

　　老實說，即便是卡夫，對這場仗都很沒有信心。下午至高星號空間站傳來了最新的圖片，那畫面簡直超乎人類能夠想象出的所有畸形產物。那猖獗的模樣，令卡夫到現在都無法確定，他們即將要面對的究竟是外星『人』，還是某種早已突破他們認知的外星『野獸』。

　　“怎麽了?”

　　終於套好衣服的黃芩一臉茫然地看著卡夫，似乎是感覺到剛才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有些不對勁。

　　“沒什麽。”

　　卡夫笑笑，是真的沒什麽，至少他現在不再會那樣了。

　　自從這位大法官在經歷了那麽多與他有關的絕望，卻仍舊願意在那場針對他虐待戰俘的軍事法庭上“大放厥詞”，要為他這個罄竹難書的罪人做擔保人後，他就開始積極接受治療，並盡量控制自己不再做那些事情。

　　噗……

　　這又是一個笑點，卡夫盡全力努力忍住才沒有笑出聲。

　　現在想起，才發覺，還真是一個俗套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