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不忘記最重要的事物,雖然不去尋找,我們卻發現,從命運的階梯的上部直到下部,無處不是永久的罪孽那令人煩惱的場面:」
“所以,這就是……的來歷?”
盡管在聽到『和談』的瞬間孫銘辰就猜到了結局,但在將整個事件的細節全盤接收後,他卻不禁低沉。命運的糾纏,環環相扣。甚至可以放言稱,如果他們還想繼續走下去,恐怕都需要重新審視自己身上的力量。
不過,這些注定的悲劇對於特寒裡亞而言,卻已如同旁人的故事般冷淡:
“亞特拉斯以摧毀我的肉身為代價,使我的靈魂得以繼續銘記此生。當我再度從命之星複蘇,第三次諸神戰爭已接近尾聲。彼時我才知道,原來亞特拉斯也早已淡出諸神視野,生死未卜。”
“第三次諸神戰爭,亞特拉斯也並參加過幾次戰役。”在場唯一知曉當年狀況巴爾補充道,“據傳,在與波旬的決鬥落下帷幕之後,他便脫離了聯合天國,遠離迦南星,並以『浮浪者』的名義獨自遊走。只是前線戰事吃緊,我們也沒有多余的功夫去調查核實。”
“與魔佛之王的決鬥?”
“波旬墮入『期魔之月』後,私下以路西法與你的死向他問罪,起因與結果便是如上。”
“問罪嗎?那倒也不奇怪他們最後會大打出手了……”
對於當年的瓜葛,特寒裡亞也隻得付以苦笑。漫長的回憶結束後,他又打量起周殊宇來:
“你當真……沒有任何前世的記憶嗎?”
——周殊宇的回答自然不會因為幾個被標簽上『過去』的故事就改變。
“倒是蹊蹺,力量完好無損地保留了下來,可記憶卻消失得一乾二淨。”
巴爾也隨即補充道:“聯合天國與魔域的靈魂湮滅部隊,在淨化靈魂的同時,都無法做到將記憶與力量分離。一旦剔除了力量,不僅是相關的記憶,幾乎是為神時全部的記憶都會一並消失。”
“況且自亞特拉斯離開後,阿伯霍斯便將世間的『輪回』諸事轉交給了他的妹妹『轉生』。盡管新的『轉生』能夠別無二致地維護從前的秩序,但卻唯獨無法接納作為『舊日秩序代理者』的他。”
“意思是說,即便活了下來,他也只能永遠在一個人的『輪回』中度過嗎……”
“很遺憾,甚至還不僅如此。”同為冥府之主,巴爾對此也相當了解,“在死亡之前就脫離了秩序,同時也意味著,他的畢生乃至之後的世世輪回,都不會再有任何記錄。”
“所以,也就不能通過地府來獲知亞特拉斯的過去嗎?”
周殊宇眉頭一皺,事態似乎又走到了死胡同。
“地府的確不行,不過想了解他當年的調查,也並非只能通過『他』的視角。”
說罷,巴爾便看向了特寒裡亞。
“你不會是想說,帶他們去……”
“為什麽不能呢?”
周殊宇正欲詢問,但胸口突然傳來一陣刺痛。他下意識地便跟隨著孫銘辰的視野,看向殿外——
“沒錯,正是『迦南星』。”
“作為聯合天國的心臟,從古至今都鮮有神明能夠涉足其中。我猜測,那裡或許便藏有一切關於過去的答案。如果我的感知不錯,至少阿伯霍斯——他仍以某種特殊的形態留守在那裡。”
“阿伯霍斯?”
周殊宇和孫銘辰不約而同地驚呼道,他們現在對這個所謂的『天主尊神』可沒什麽好感。
“只是隱約感知到,雖說他的氣息仍在,但也不過是苟延殘喘的狀態。”
“此言不假。”特寒裡亞也附和道,“若非如此,七星也不至於會在天啟突破封印後,第一時間就選擇喚醒你。”
“放心好啦。”看著二人惴惴不安的神情,他又繼續寬慰道,“從前我也是去過『迦南星』的,雖說年歲已久,但認個路什麽的都還是易如反掌。”
“你去過?”這回倒是令巴爾意外了。
“對、對啊……”
“他帶你去的?”
“那不然?光憑我怎麽可能進得去。”
“你倒是振振有詞,居然一聲不吭地就去了敵人的大本營。”
面對特寒裡亞『諂媚討好』的笑臉,巴爾也隻得轉向周殊宇與孫銘辰:
“如何?迦南星千年來都沒有再傳出過新的消息,哪怕有阿守跟隨,恐怕也難防時間的意外。再者,這也只是我個人的建議,如果你們如今所得的消息已經足夠支撐你們行動,或是單純不願,大可以坦言拒絕。”
事實上,他已不再需要思索。
就好像,自邁出離開廣賢城的那一步起,到如今——乃至今後的一切事實,都已悄然注定。
“我們去。”
“哎喲喲,真不愧是亞特拉斯的輪回,還有我親自選中的人類。”
說著特寒裡亞便張開雙手向二人撲來。
“別再丟人現眼了。”巴爾用紫電將他的手彈開,“既然如此,你們就盡快動身吧。”
“這麽急嗎?”
“事不宜遲。”巴爾將太刀放在一旁,“再者,此行也不僅僅是了解過去那麽簡單。為了這個我曾生活與熱愛過的世界,心月狐的那個幕後真凶,如果當真存在,還是盡早處理為好。”
“不過倒也奇怪。”特寒裡亞托腮,“自心月狐事件之後,那人就再也沒有現身過。無論是聯合天國吞並魔域,還是迦南星那場曠世駭俗的災難,這些難道都算不上可乘之機嗎?”
“災難?”孫銘辰隱約記得,這已不是他第一次聽說這個概念。
“那是發生在聯合天國取得全面勝利之後的事情,彼時我只能在命之星上感受著迦南星的變故。具體的狀況不得而知,但自那之後,迦南星上的神力便迅速衰落。想必有不少初始天神都死在了那場災難之中。”
既然都已經說到了那時候的事情,特寒裡亞便索性將他們的認知拉通:
“再然後的世界,就與你們如今所見相差無幾了。聯合天國名存實亡,『七星』理世之局就此確立。”
“這……”
兩人都陷入了沉思,那場曠日持久的諸神戰爭,那個不可一世的勝者,竟然——是以如此荒誕不經的方式為『現在』奠基。
特寒裡亞自然看出了他們的唏噓:
“好啦,往事之類的聊聊就好,不必掛念。”
“若兄長再無要事囑托,我們便就此別過咯?”
“嗯,幸苦你們了。”
巴爾又回到了最初盤腿而席地的姿勢,宛若一尊石像,就連點頭的動作都微不可察。
今後的結果如何……
###「“女人這卑賤的奴隸又驕傲又愚蠢,毫無嘲笑地崇拜自己,毫不厭煩地愛自己;男人這又好吃又放蕩又冷酷又貪財的暴君,竟淪為陰溝中的汙水,奴隸中的奴隸;」
七星城,長天尊權樓內——
“天權大人?”
被天權喚來的『執書官』單膝跪拜在書桌前,小心地詢問道。
“去,取『貞天紀事』來。”
“是。”
……
“大人,書拿來了。”
天權揮手示意他退下後,又用神力將書牽引到面前翻閱:
#一千零一年,
#往前的千年,聖日從未落下,照耀著山川與河流,也照耀著聖主與順從者,
#諸神戰爭的契約依舊履行著,人只要安於現狀,神明就會歡欣,宇宙就能太平,
#但他很惶恐,甚至似乎有些害怕——我不敢寫出他的名字,但任誰都知道他是誰,
#“一秒鍾每小時三千六百次,”
#“你就好好記住吧。”
#“未來無法被滿足,所以漏壺常常空虛。”
#時間的流逝像大海一樣讓神明沉醉,但也讓神明敬而遠之?
#“記住吧!”
#“規則是最卑鄙的賭徒,每次都贏,絕不會輸!”
#“記住吧,記住吧,記住吧!”
……
#如今終於被拋棄,
#一千零一年的聖日,終究灼傷了宏偉天星脆弱的外表,
#讓他發出痛苦的哭泣,這哭泣聲竟悲慘不已,
#神明無法被神明眷顧,
#天空卻被天空籠罩,
#大地之下,竟也有無窮的禍端——像火山一樣滾燙,像深海一樣幽閉,
#“遵守吧,遵守吧,我的子民。”
#“遵守我的『啟示』,這場戰爭名為『逐塵』。”
#“『貞天』之年結束了,但願疲勞能帶來安眠。”
#“請記住,只要自恃便好,唯有自恃,而……”
#“在這世上,你只能使一個主人感到滿足!”
……
“『貞天』之年啊……”
天權合上書本。
“說起來,那場滅頂之災,即便是如今再想起來,也如同在昨天一般,近在咫尺呢……”
“正好,小家夥們也快要回來了吧……”
###「“來吧!啊!請到夢中來徜徉,請越過可能的范圍,越過已知世界的邊境!”“好吧!悅耳的聲音”唉!從此就產生了我的傷痕,開始了我的厄運,從無邊無際的生活舞台的背景後面,從最黑暗的深淵底部,我分明發現奇奇怪怪的世界,我這出神的洞察力害得我受盡痛苦,我竟拖著蛇走路,蛇偏咬住我的鞋。」
威卡星如墨的黑太陽宮內,洛塞特斯正恭敬地向王座上的天啟稟報成果:
“主,所有的『儀式』都已經完成。”
“繼續準備接下來的事吧,莫讓他們搶佔了先機。”
“……是。”
“你在遲疑,是有什麽顧慮嗎?”
“屬下……是有些擔心。世界已太平安順了千萬年,這個時候,他們真的還會現身嗎?”
“塞特。”
“是。”
“你要知道,只要『敵意』存在,戰爭就永遠只會有暫停與進行的區別。”
“……主上英明,是屬下愚鈍了。”
“無妨,你們目力有限,看不出是常事。”
“敬遵我主教誨,屬下先行告退。”
……
洛塞特斯才剛離開不久,『第七號角』尼克巴羅後一步又踏入殿內。
“何事?”
“『儀式』既已完成,屬下……想回去看看。”
“現在回去?你可知現在是什麽時候?”
“知道。”
天啟沉默半晌,在確認了尼克巴羅的意志後,便松口道:
“既然知道,那你便去吧,早去早回。”
“多謝主上。”
“等一下,讓加塔斯塔與扎爾納格也隨你同行,讓他們探查七星城附近有無異常。”
“是。”
“且,多加留心那兩個人類少年。”
“是。但主上,屬下能否多嘴問一句?”
“但說無妨。”
“主上為何如此在乎他們?亞特拉斯的轉生也就罷了,為何連另一個也……”
天啟笑了笑。
“首先,你應該清楚,對亞特拉斯而言,應該叫『輪回』,而不是『轉生』。”
“……”
“其次,關於我為何對他們如此上心——”
“屬下唐突,請主上恕罪。”
“不不,你誤會了。只是我一時也想不明白,也說不清楚為何自己會如此關心他們。”天啟望向窗外,“或許僅僅是因為,我總下意識地以為,他們的第一世,或許還知道不少有助於『偉業』的事情吧。”
“第一世?我似乎還從未聽內爾加勒他們提及過那個金發少年的第一世。”
“嗯,因為他們都不認識『他』。七號角中,也只有你從我這裡了解過關於『他』的事情。”
“特寒裡亞?”
“呵,你記性倒好。”
“他是一位令人印象深刻的魔神,只可惜……”
“罷了。”天啟阻攔了他的回憶,“都是往日雲煙,感歎也於事無補。”
“是屬下多嘴。 ”
“你啊,都多少年了,總是忘不掉那些恭恭敬敬的規矩。”
“……”
“好了,就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最後的時刻來臨之前,我想獨自靜一會兒。”
###「“世界就是一塊香噴噴、甜津津的蛋糕;我會讓你有吃蛋糕一樣好的胃口,到時候你的快樂會沒完沒了!”」
迦南星上,昏暗又寬敞的宮殿內,一派華麗的殘垣斷壁。
三個呈三角而立的完整雕像在這樣一片破敗中格外顯眼,尤其是最前面的那尊神像,更是宏偉得到了與周圍格格不入的程度。
#這千萬年停滯的苦刑啊……
#你可曾像我等一樣體驗過耐人尋味的痛苦?
#發出無人能察覺的悲歎——
#命運的池水竟然早已乾枯。
#可樓台的人們依舊侃侃而談,
#仿佛看戲的孩子一般厭惡
#降下的帷幔,仿佛一道可恨的障礙物,
#阻礙了你發現冷酷的真相——
#可怕的山羊還在吸食人血,
#紫色的深淵還籠罩著天空。
#——怎麽?難道還不夠?
#帷幔揭開了,你滿懷期待,
#期待那胭脂紅的帷幔後,
#浮現出一段友愛的新聲。
#曾經我會稱讚你的愚蠢,
#可如今我卻只會嫌惡你的英明。
#那麽,就讓我也滿懷期待吧——
#如果你那久已被寒霜覆蓋的心,
#還能為『活著』發出一丁點溫熱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