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不禁因羨慕，許多可憐蟲狂熱地奔向張開大口的深淵而感到恐怖，這夥人居然喝夠了自己的血，無一例外地愛痛苦甚於死亡，愛地獄甚於虛無！」

　　“沒了?”

　　“那不然呢?長平星的恥白之戰，亦是第一次諸神戰爭的終結之戰。再之後，我自己都離開了聖天國，又怎麽會知道他們內部的發展走向?”尼克巴羅沒好氣地說道。

　　對哦。孫銘辰忽然想起，第二次諸神戰爭的直接起因，就是米達倫叛逃一事。實在好笑又奇怪:

　　“誒，為什麽你們天使都如此『熱衷於』叛變啊?”

　　知道他是在開玩笑，尼克巴羅卻還是白了他一眼:“因為我們在乎別人的感受，尤其是對於勝似家入的同僚。”他張開手掌，收下天余孽痂與天余谘嗟合二為一後的新劍，“路西法天使長的為人，聖天國的大家都再清楚不過。關於他離開的背後，也一直被認為是另有陰謀的。盡管‘教皇’和阿伯霍斯都堅稱並無隱情。”

　　他的眼神中變得毅然:“他在被阿伯霍斯帶走的那十多年間，究竟經歷了什麽，我不得而知。但我相信，那一定是卑劣到足以顛覆天神三國，甚至足以威脅到整個宇宙的可怕黑暗。後來亞茲拉爾和馬利克的死訊，無疑更加印證了我的猜想。”

　　“所以你也選擇為了真相離開?”周殊宇問道。

　　“是，但也不全是。”尼克巴羅搖頭，“我剛剛說過，聖天國的天使們，看重『家人』之實更甚於『天神』之名。我們打心底裡地講自己與其他兩國劃分開來，不會無條件信任，自然也不會過多關心，只是做好『聯合』的本職工作而已。彼時的聖天國逐漸式微，面臨君天國與神天國的虎視眈眈，我自然不可能僅僅為了一己之私欲而一走了之。”

　　他揮手在空中一抹，一張泛黃的羊皮紙便出現在眾人面前。

　　“這是路西法天使長臨走前，封印在我體內神武中的一封信。當時只是天使的我並沒有察覺到任何異樣，直到我覺醒自己的神武，成為真正的大天使，才發現這封信的存在。”

　　#米迦的教子，首先為你終於成為一位大天使獻上我微不足道的祝福。

　　#我想與你談談，但不是以『前任大天使長』的身份，不是以『墮天使』的身份，而是以『米迦勒兄長』的身份。

　　#我無法得知聖天國現在是如何評價我的，也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資格自稱是他的『哥哥』。但你只需要明白，接下來我將要講述的事實，與如今你我的立場都無關，便足矣。

　　#——好，如果你放下了心中的芥蒂與疑慮，就繼續往下讀吧。

　　#自從那天在尋藍建木上發現了你，我就知道，你或許懂事，但也並不像表面看上去那麽乖巧聽話。希望我直白的敘述不會冒犯到你，因為這並不是批評。相信如今的你也發現了，米迦身邊正需要這樣的人來『平衡』，無論是曾經的我還是拜蒙，都為找到與他的『平衡』下了不少功夫。

　　#初代天使中，能夠讓米迦服氣，或者說至少敢向他提出意見的——我和拜蒙，想必如今都已離去。他的身邊也不可避免地失去了『平衡』，判斷的天平變得傾斜，導致他的視線變得『絕對』。

　　#雖然他身上有我留下的『改變』，但那也僅僅只是針對他『絕對』視野之上的一些微不足道的勸阻。潛移默化的『改變』，放在聖天國政通人和的時期也許綽綽有余。

但如果我預測的不錯，聖天國如今面臨的災難——也就是他要面臨的抉擇，早已不再是僅靠我留下『改變』就能妥善解決掉的。簡言之，他需要幫助，來自你的幫助。　　#可為什麽是你呢?

　　#在那段有限的時間裡，我每每與米迦問及與你有關的事情時，他從來沒有吝嗇過對你的讚譽與肯定。看得出來，他對你寄予著很高的期望。反過來，相信你的話，他一定能或多或少聽進去一些。

　　#如今恰逢你覺醒神武正式成為大天使之際，身為你的教父，他必定不會選擇在這個時候直接駁斥你的意見。

　　#至於具體的意見，請原諒我的眼界是狹隘的，任何人都無法在兼顧當下的同時看得太遠。以下所述僅供參考，只希望在你在向他進言時盡綿薄之力便好。

　　#兩任大天使長的叛逃，會對聖天國的名譽與地位造成難以想象的打擊。其他兩國都有很可能趁機強迫聖天國在之後的戰爭中動用更多的力量，以持續消耗聖天國的資源。而在達到全方面削弱聖天國實力的目的之後，再通過原動天會議，使得聖天國同神天國中的某些勢力一樣，徹底淪為君天國的附庸，永遠受到阿伯霍斯的擺布。

　　#當此危急存亡之秋，單單依靠天使的力量，恐怕已不足以振興聖天國。我們必須動用全部還能利用的力量，直接一點地說，就是——必須合理地利用聖天國初期降伏的那些惡魔的力量。

　　#這是能夠做到的。教皇陛下賞罰平明，內外一法，那些惡魔久沐聖光恩德，其實大多早已對聖天國心服口服。只不過天使們過於團結，也過於相信本族的力量，這才使得幾乎沒有人再考慮過惡魔的存在之於聖天國的意義。

　　#當年，聖天國的確能夠憑借立國之力與君天國保持微妙的關系。但如今立國之本也遭到削弱，國之名譽同樣危在旦夕。正如我之前所言，今時不同往日，眼下已是不得不思考『惡魔的存在』的時候了。

　　#能夠得到聖天國本部接受與認可，惡魔們斷然不會拒絕。且惡魔的數量數倍於天使，若能合理利用，在相當多的方面:建設、生產，乃至戰爭，對於聖天國都必定大有裨益。更重要的是，接受惡魔的存在，令其與天使和平相處，便能彰顯出教皇陛下和大天使長的包容、大度、以及獨立於君天國的決心。唯獨這樣，才能讓那些膽敢覬覦聖天國的宵小仔細掂量幾番，想要奴役聖天國，究竟要需要他們再付出多大的代價。

　　#最後，很抱歉。

　　#我知道，造成如今險境的天使是我，所以無論你們如何咒罵或是詛咒我都好。我唯一想申辯的是:我的文字與意見是無罪的。所以，我僅希望你能好好考慮一下它們存在的價值。如果你最後的判斷，是它們對於拯救聖天國實為有利。那麽我也會衷心地感謝你，感謝你讓我能繼續為聖天國獻出綿薄的力量，以作為漫長彌補的一部分。

　　#天佑吾皇，萬壽無疆。

　　“以上這些，全都都是他在叛逃前寫下，並偷偷印在我尚未成形的神武『定魂』中。”尼克巴羅苦笑著說出了周殊宇和孫銘辰的心聲，“不得不說，他實在太可怕了——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都是如此。”

　　“既然後來，米迦勒組建了天使軍團和惡魔軍團，也就證明你的確向他進言，而他同樣也采納了你的建議。這恰好說明米迦勒需要你來『平衡』的事實。”周殊宇不解，“可是為何你最終還是選擇叛逃，難道『真相』對於聖天國而言，比『平衡』還要重要嗎?”

　　“不可否認，通過我作為樞紐，讓天使接納惡魔，的確是一步好棋。振興聖天國的同時，也讓我意識到了與教父之間的『平衡』的重要性。但這件事的結果，也正如路西法天使長所預料，惡魔軍團的建立讓神天國甚至是君天國都大為震撼。

　　“更重要的是，他們自然也明白，按照教父的性格，是斷然不會向惡魔求助的。當年聖天國要整編組成天使軍團的消息早已在迦南星傳遍，卻從來沒人提及與惡魔軍團有關的任何消息。”

　　“他們懷疑是你臨時促成的這一聯盟?”

　　“是的，惡魔軍團的加入使得聖天國軍力驟升，也讓第三神天國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危機。十三位宗神提前三年召開本該十三年才舉行一屆的『萬稷神宗會議』，緊急宣布組成屬於本國的聯合常備軍團。”

　　“緊接著，他們又以大天使長叛逃和接受惡魔為由，開始在輿論上試圖令我們屈服。情理之爭，聖天國先天就處於劣勢，再加上急速膨脹的實力使得阿伯霍斯也頗為忌憚，後者便長期操縱君天國在『三司聯合會議』上偏袒神天國，迫使勢單力薄的‘教皇’不斷向前線派遣更多的部隊。”

　　孫銘辰眉頭緊蹙:“他們這麽做，難道就不怕聖天國心生怨恨，舉兵造反嗎?再說了，削弱聖天國的同時也削弱了聯合天國，阿伯霍斯就不怕在與魔域的戰爭中失利嗎?”

　　尼克巴羅卻搖頭:“我也不明白其中緣由。只是清晰地感受到，阿伯霍斯迫切地想要徹底征服聖天國，仿佛根本就不在乎與魔域的戰爭一樣。”

　　“畢竟……”周殊宇也變得憂心忡忡，“即便如此，聯合天國在諸神戰爭中也總能佔據上風。”

　　“呼——”尼克巴羅長舒一口氣，“總之，自那一刻起我便明白，想要保護好聖天國，僅僅依靠我與教父的配合是遠遠不夠的。想要徹底斷絕他們對於聖天國不軌的想法，就不能留下任何把柄。輿論上的頹勢是強大的武力難以涉足的，甚至——過於強大的軍力有時反而會被他們視作威脅，將原本明目張膽的欺壓轉變為變本加厲的暗箭。”

　　“所以你選擇……對他們下手?”

　　他語氣的狡黠與果斷頗有一種以其人之道還治其的意味，聯系前因後果，周殊宇幾乎已經能夠想象到他的對策。

　　“哦?你很聰明嘛。”尼克巴羅微微一笑，“再怎麽說，當時的我因為提出接納惡魔的意見，已然成為了整個聖天國家喻戶曉的人物。既然頭頂如此響亮的名聲，當然不能隨意浪費。”

　　孫銘辰也大致明白他叛逃的前因後果:“也就是說，作為對另外兩國脅迫的反擊，你營造出因遭受迫害而不得不離開的假象。以自己的離開為代價，讓聖天國獲得新一輪輿論攻勢的主動權?”

　　“差不多，唯獨一點除外。”尼克巴羅糾正道，“那並不是『假象』。當年的事實是，再任由阿伯霍斯肆意肢解下去，我與聖天國必然有一個要率先走向毀滅的命運。事情到了這種地步，我隻得選擇離開。只是離開的方向，恰好與『真相』同路而已。”

　　“聖天國再度失去了一位天使——因為君天國與神天國的壓迫。”尼克巴羅頗為滿意地總結道:“在‘教皇’的據理力爭，以及教父的強硬施壓下，阿伯霍斯也不得不永久暫停對聖天國的壓榨與削弱。因命運的糾紛而無法徹底分裂、不願撕破最後一層遮羞布、卻又始終為了一己之利而明爭暗鬥的三國，至此才算步入一個相對穩定也相對團結的時期。受難者付出了慘痛的代價，才令『聯合』之號不至於名存實亡。”

　　“難怪……從未聽說過阿伯霍斯以你的叛逃追究聖天國的責任。”

　　特寒裡亞想通了一些舊事，尼克巴羅也得以暢所欲言地諷刺:

　　“呵呵，因為這次終於輪到聖天國追究他們的責任。阿伯霍斯為了擺脫首要責任，自然會氣急敗壞地在神天國尋找替罪羊。”

　　“只是沒想到，聯合天國內部竟然混亂到這種程度……”

　　“你想不到的事情還多著呢。”面對孫銘辰的感慨，尼克巴羅只是笑笑，“可你們此行的目的，不正是去發現那些僅憑無法補全的事實嗎?”

　　“嗯……”

　　孫銘辰倒是難得地沒有與他拌嘴，甚至還主動談論起兩位已故的大天使突然以死屍的形式出現在心月狐一事。

　　“竟然如此惡劣……”尼克巴羅神態凝重、眉頭緊隨。事情顯然比他想象得還要複雜。

　　趁著孫銘辰複述的空擋，周殊宇則梳理了一下時間:“不過……我隱約記得，你的叛逃難道不是第二次諸神戰爭的直接導火索嗎?可拜蒙叛逃的時候，第一次諸神戰爭似乎都還沒有結束吧?”

　　關於數千年前的某處細節，尼克巴羅足足追憶了數分鍾才有結果:

　　“嗯對，那個時候我對外只是宣稱『離開』，而非路西法天使長和拜蒙天使長那樣大張旗鼓地叛逃。”

　　“直到魔神們逐漸從第一次諸神大戰戰敗的陰影中走出，天啟大人才公開宣布，正式接納我為魔域的一員，並賜於我『第七號角』之榮。”尼克巴羅解釋道，“在那之前，先是為了避免雙方的戰爭愈演愈烈，後又為了避開魔神們最敏感的神經。關於我的存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天啟大人對外始終避而不談。”

　　“這也就意味著，那段日子裡，我只能隱匿於象征著魔域最高統治的『黑太陽宮』中。雖說難免枯燥無聊，卻也能道聽途說，了解到不少關於魔域的消息。”

　　“據我所知，魔域的統治制度雖然稱不上盡善盡美，但在戰爭狀態下，那些瑕疵倒也可以忽略不計。而諸魔神的戰鬥力也分明不在天神之下，卻總是敗多勝少。雖說也與和平統一後的某些內部叛亂有關，但反過來看， 聯合天國內部也並非是一派其樂融融的和諧。在各方面都相差無幾的情況下，雙方的戰爭會落得個這樣的勝負比，實在蹊蹺。”尼克巴羅掰著指頭計算道，“尤其是長平星一戰，更是詭異。”

　　又是長平星?周殊宇和孫銘辰都快記不清這是第幾次聽到這個星球的名字了。

　　“長平星之戰，完全就是在詭異的時間，詭異的地點，發生的一場詭異的戰爭。”

　　身為局中人，尼克巴羅也清楚他們為何驚訝:

　　“彼時的我雖然已經離開聯合天國多年，但我仍有理由相信，即便是一直高度參與諸神戰爭前線指揮的米迦勒教父，恐怕都不清楚阿伯霍斯為何會選擇在前線戰事正酣暢的時候發動『終白之響』計劃，組織集結大量天國主力，進攻一顆深入魔域腹部的星球。在任何人看來，即便攻下了也是百害而無一利。魔神沒必要也不可能為了一顆普通的星球而全軍回援，放棄推進戰線的大好時機。”

　　“可事實卻是，『終白之響』作戰計劃大獲成功。天神不禁成功毀滅了長平星，被迫回援的魔域諸神也被天國的伏兵阻擊，最終被分而敗之。魔域被迫簽訂和約，並放棄了在孤命星群的駐軍。”

　　“但是……為什麽?”

　　即便是從未接觸過戰爭的人，也能看出聯合天國的計劃漏洞百出，魔域的回援愚不可及。

　　“因為——”

　　尼克巴羅即將坦白的話，將在他們內心掀起前所未有的巨浪，以至於久久無法平息。

　　“那是『魔後』貝洛伯格的命之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