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號從營房的院子裡唱出歌聲，晨風吹著一盞盞路燈。」

　　「霜饕·白羽吹雁」

　　「幽鯨·青海嶂煙」

　　極寒與極熱兩股神力形成的龐大漩渦開始肆意席卷著周圍的一切，不僅讓構成「潛影伏明」的光粒子變得極不穩定，甚至連帶著不少蒸汽也被一並卷走。

　　堤豐越是如此，角落處的孫銘辰就越是安心。

　　無論是驟然發現自己中計時的慌亂也好，還是直到現在才意識到自己被蒙騙的惱羞成怒也罷。總之，堤豐在須臾間已經失去了部分理智:不僅沒有想到方才自己所見所聞也都有可能是假的，甚至都沒能想到，為何最初被困在「輕水熱夢」中的周殊宇遲遲沒有發動大范圍的術式強行突破的原因。

　　無論是「輕水熱夢」還是「潛影伏明」，這類變化莫測的幻境雖然看上去龐大繁雜，可實際上消耗的神力卻並不多——至少比受困者強行破開所需付出的代價要少得多。

　　由於三人先前的消耗都不小。作為優勢方時，堤豐還會刻意控制神力的消耗。可如今陷入窘境又被逼得急眼，毫無節製地施展如此恐怖的大范圍術式，恐怕神力也已所剩無幾了吧?

　　隨著「潛影伏明」被破壞得差不多，孫銘辰也準備展開下一步行動。

　　“哼哼，都說了，所有的蒸汽都是本大爺的『真身』啊……”

　　這是……

　　轟！！！

　　堤豐一記直拳轟在岩壁上，頓時塵埃四起。盡管孫銘辰及時避開，但恐怖的拳風還是將他震退數米。堤豐大手一揮，散去彌漫的煙塵，咧著嘴對孫銘辰說道:

　　“同樣是根據自己的能力製造幻境，你們未免也太小敲本大爺了。”

　　“不愧是貨真價實的『王神』啊，一瞬間就想到了對策……”

　　堤豐並沒有在意耳邊的奉承，也不再顧慮眼前閃爍著雷光的巨眼之真假。當務之急是收回「輕水熱夢」，讓自己的神覺重新凝聚，以突破周殊宇的欺騙。

　　另外，剛才堤豐那看似是為了消除光粒子，才不得不一並破壞蒸汽，實際上，卻在破壞的同時，還刻意殘留了一抹微乎其微的蒸汽。在冰火兩重天的旋渦的掩護下，將整個湖下世界都快速地巡邏一遍，進而發現孫銘辰的藏身之處，再攻其不備。

　　若非周殊宇正藏在他身後的空間內，時刻觀察周圍的異樣，面對這出乎意料的追擊，孫銘辰恐怕也難逃一劫。

　　堤豐自然也看得出來，對手雖避開這一拳，但動作之牽強，也絕非是依靠個人的力量辦到的。果不其然，隨著孫銘辰身後一團幽影逐漸扭曲，周殊宇也從中踏空而出。二人再度並肩直面魔獸之王。

　　已經被治療好了嗎?——看著已然痊愈的周殊宇，堤豐也不禁感歎起二人配合之默契，以及心思之縝密。

　　面對狀態好轉的二人，戰鬥的結果，似乎已經注定。

　　還要戰嗎?

　　堤豐眼中從未閃爍過忌憚或畏懼，如今也不例外。熊熊燃燒的火焰，熠熠生輝的目光，連著他身後咆哮而起的龍吟，所給出答案，從來都是毫無疑問的——

　　「濤玄波舞·霜侵蒼龍」

　　所剩無幾的神力已不足以再支持他施展完全體，堤豐隻得施展出自己常態下的最強一擊。

　　久違的磅礴戰意，與壯闊的水龍之首混雜著衝向它們的敵人，足以貫徹長虹的氣勢與壓迫感皆遠比先前的任何術式都要更加可怕。孫銘辰正欲迎擊，

卻被周殊宇按住肩膀:　　“我先。”

　　散著幽紫暗光的守望之眼，敏銳地捕捉到水龍末端洶湧的寒流，所以周殊宇需要孫銘辰來作為支援，自己則負責擋住水龍的衝擊和撕咬，並將其削弱到，即便在稍後的某刻與寒氣融合，孫銘辰也能將二者一齊擋下的程度。

　　當然，順便也能夠試驗一下自己的新招數。

　　「明鏡禦守·澤雷之袍」

　　這場戰鬥其實給了他很大的啟發:堤豐的術式，大多都並非像他們過去那樣，只是混雜著使用不同元素，而是透過各自的特性，完美地融合多種元素。甚至有時還能利用自然規律，為無屬性的神力賦予自己所沒有的力量。這也並非是因為堤豐對於神力的利用率有多高，而在於他對元素的理解，以及基於理解的，在使用上的高超技巧。

　　——所以，周殊宇也想試試，自己能不能將空間元素與雷元素融合在一起。

　　厚重的水龍頭徑直撞在無形的雷之盾上，漣漪伴隨著雷光而四濺開來。但與以往不同的是，每一道雷霆的閃爍，都會引得周圍空間發生劇烈震蕩。

　　成了！周殊宇心中暗喜，盡管空間與雷無法像冰與水那樣，直接通過反應融合，但仔細想想也不難發現:這世間的任何事物，都是依托空間而存在的。反過來，空間也始終都依附於所有的事物。

　　既然如此，理論上來講，空間元素也應該能與任何元素『融合』才對。

　　盡管是倉促而短暫的融合嘗試，但眼前這些能夠撕破空間的雷霆，無疑驗證了周殊宇的猜想。而相對於他的驚喜，堤豐眼神中的情緒，卻是貨真價實的驚嚇。

　　融合了空間之力的雷光，目測還不足以抵擋自己的攻擊。但這種驚世駭俗的融合的方式，才是令堤豐大吃一驚的罪魁禍首。

　　他對空間的理解，都觸及到這一層了嗎……

　　為了避免打亂他們對自身法則的理解，巴爾他們肯定還沒有給他們講解過『公理』的事情。嘖嘖嘖，看來這份責任要落到自己肩上了啊。堤豐一邊想著一邊勾動手指，靈活的冰元素在水龍中穿梭著製造出一條條小冰龍，將所有被雷光撕開的空間全部凍結，並悄無聲息地覆蓋住整個雷之盾。

　　「霜饕·十字冰結」

　　眨眼間，整面「澤雷之袍」就被這超脫低溫的堅冰徹底封住。

　　整條水龍隨之化作冰龍，在吞噬掉冰封的雷盾後，又迅速朝二人撲來。

　　來勢雖洶洶，但堤豐的神力卻已降至最低點——周殊宇戰略目的已然達成。

　　神力空虛的周殊宇後撤半步，意味著最後的對峙即將落下帷幕。

　　「甲光向日·鱗火指旗」

　　如果說空間與雷的融合方式只能算是有跡可循，那麽，光與火的融合就可謂渾然天成。

　　縱然是水到渠成的融合，可當堤豐親眼看見煜星劍爆發出從未有過的耀眼光輝，他還是覺得，自己的眼前，大概是兩個比自己還不要命的怪物。

　　這當然不是在誇他們天賦異稟，畢竟元素的融合對於領悟到達一定層次的神明而言，都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可他們倆實在也太大膽了些，竟敢在實戰中嘗試自己的第一次元素融合。若是稍有不慎就會發生元素暴亂的啊！

　　真是無知者無畏。——不過這大概就是他們的拚命成長的方式吧?堤豐頓時覺得，在戰爭的打磨下，自己竟然變得有些謹慎，甚至下意識會將所有的勇氣都一股腦地打上魯莽的標簽。

　　看著一束束光線暢通無阻地射入冰龍體內，又在一片片冰晶的反射下來回閃耀，頃刻間填滿整條冰龍。堤豐知道自己已無力回天，在光的面前，冰與水所設的屏障可謂形同虛設。

　　如果是拚命的話，或許……

　　媽的，早知道就一直硬乾下去，要不然也不至於被他們算計到這種地步。

　　轟！

　　宏偉的火光在眼前炸開，冰龍應聲破碎。下一刻高舉煜星劍的孫銘辰便從那火光中殺出，對準堤豐的脖頸就是一記實實在在的劈砍。

　　砰！

　　斜上方傳來的——突兀的槍聲。

　　不必說都知道是誰開的槍。傲光滅矢落在劍顎處，不僅下劈的煜星劍被彈飛，就連孫銘辰握劍的虎口都被硬生生震破。下手如此之重，對方多少是帶了點個人恩怨。

　　“哎呀呀，”側過定魂，尼克巴羅清澈的眼睛瞧了過來，“差一點就打中了呢。”

　　“你……”

　　孫銘辰自然不滿，奈何體力不支，竟連話都說不完了。

　　“好啦，我又不是存心的。”尼克巴羅散出神力扶住都幾乎力竭的三人，“還是回到上面再慢慢說吧。”

　　###「“做美貌的女子，真不知引起多少煩惱，瘋狂而冷若冰霜的巫女，在不由自主的微笑中昏倒，也只是平淡無奇的遭遇;」

　　自戰鬥結束後，堤豐對周殊宇和孫銘辰便是讚不絕口:

　　“看樣子你們倒是計劃得盡善盡美，想必連我每個時刻還剩下幾層神力都計算清楚了吧?”

　　“前輩過獎了，若非前輩中途變卦，我們也不至於出此下策。”

　　“哈哈哈哈哈，若真是『下策』，那被你們逼得如今窘迫的本大爺又算什麽?”堤豐大笑不止，“第一次遇到「輕水熱夢」便能應對得如此妥當，甚至還創造出如此具有針對性的招數，倒是讓本大爺大開眼界。”

　　“只是好運罷了，”孫銘辰解釋道，“您聽說過「逆時之流光」嗎?”

　　“特寒裡亞用於複刻往昔的招式?倒是如雷貫耳。”堤豐也理解了他的意思，“你是說，自己是因此才想到可以通過類似的方式製造幻境嗎?”

　　“是的。”

　　“就算有藍本，能想到如此用途，再迅速開發新的術式也並不容易。再加上融合精神力的「嗜罪網羅」，難怪就連巴爾也奈何不了你們。”

　　“如此來看，雖說以你們目前的實力，都還不足以單獨與王神抗衡，但若是兩人聯手，想必對付一名王神已是不在話下。”堤豐有稍作停頓，才繼續鄭重地說道，“唯獨有一點，你們實在是有些魯莽，竟敢在實戰中嘗試第一次融合元素，真不知你們是無知者無畏，還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只是看見前輩能夠如此嫻熟地使用各種元素……便也想試試。”

　　“也罷，幸好你們都成功了，也算免去一場大禍。”堤豐擺擺手，又向周殊宇問道:“他敢嘗試光與火的融合，倒不難理解。我只是好奇，究竟是什麽支撐著你敢於直接嘗試空間與雷的融合，按理來說，應該沒人會覺得這兩種元素有相融的可能吧?”

　　“是這樣的……”

　　周殊宇接著便將自己的想法和猜測一五一十地告訴給堤豐，聽聞到他對於空間與萬物的看法，堤豐也顯得更加滿意。待到他剛說完融合過程，他便連忙問道:“你可曾聽說過『公理』?”

　　“啊?”周殊宇滿臉寫著茫然無知，“什麽『公理』?”

　　“關於宇宙本質的『公理』，某種程度上，也包含了空間元素的『萬物可融性』。”堤豐很是開懷，“你沒聽說過，這很好，說明巴爾那家夥還沒有老糊塗。”

　　“是與空間元素有關的?”周殊宇兩眼發光，如今他對關於空間之力的一切都如饑似渴。

　　“很遺憾並不是，”堤豐先澆滅周殊宇的熱情才緩緩解密，“但那是比空間更加深奧的存在。”

　　“比空間還深奧?”

　　“因為他揭示了最基本的三種屬性間的關系——”堤豐的語氣竟難得地鄭重起來，“『質量無限永有;空間無界永在;時間無盡永前。』”

　　“首先是『質量無限永有』，意即，宇宙的總質量無限大，且空間內的任何部分都充滿質量。不存在不含質量的純空，只是各點的微密度都不同。此乃質量與空間的基本關系，與你所猜測的關系同為一說，只是要更具體些。

　　“然後是『空間無界永在』，是說空間內任一點都居中，點數無限多、點點不同且點點平權，這是空間的本性。需要注意的是，單獨談論空間這個概念是沒有意義的，正如我們作為宇宙質量的一部分總是受限於空間，空間的存在也總是受製於時間:任何的空間點都必然出現在當前時刻，即『空間永在』，這是空間與時間的基本關系。

　　“最後邊是，『時間無盡永前』，意為時間無始無終，且時間的增量總是正的， ——它大可以被拉長或壓縮，但永遠都不會倒流。正如同空間與質量的分布那樣:時間也具由時刻無限多，且刻刻不同的本性。

　　“時間約束空間，空間約束質量，而質量，則是萬事萬物的體現。乃是這三者——即所謂『宇宙三要素』，構成了我們熟悉的世界，同時也構成了包括『因果』和『命運』在內，所有『法則』的事實基礎。

　　“而揭示這三者的本質與關聯，卻又永遠都無法被證明的三句話，便被諸神稱作『公理』。或許這也能夠解釋，為何從來都沒有任何一個神明，能夠像代表一種『法則』那樣去代表『質量』、『空間』與『時間』。”

　　簡單的幾句話對周殊宇和孫銘辰而言，實在過於震撼。

　　他們雖然了解過法則，卻還從未想過，法則之下——或者該說法則之上，又會是什麽呢?

　　周殊宇此時更加很慶幸自己的歪打正著，一個突發奇想，竟會涉及到如此基礎、又如此深刻的規律。

　　正當兩人都還沉溺於這三句話玄奧的驚訝時，尼克巴羅突然插入的一句話，卻讓他們有了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正如我過去提到過的那樣，不知道你們是否發現了另一個更有趣的事實:作為最基本的『宇宙三要素』，所有的神明都能夠自如地控制自己的體積以及質量，且無論是在魔域抑或聯合天國，能夠驅動空間之力的神明也並不算少見……

　　“但縱觀整個世界，自神明們誕生以來，卻從來，從來沒有任何一位——哪怕只是一位——能夠控制時間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