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蒙蒙的天上,水汪汪的太陽,對我的靈魂竟是如此神秘的誘惑,猶如你這藏不住真情、透過淚珠,閃爍出一道道光澤的柔波。」
貞天新紀,一千零一年。
聯合天國的冠上明珠,迦南星,並沒有因此而舉行什麽慶祝儀式。在諸神眼中,這只是新千年微不足道的開頭而已。同過去的好幾個千年一樣,不過都是平平無奇,千篇一律的事情罷了。
九霄雷清宮的四位嘯雷眾自然也是這樣想的。他們悠閑地注視著天上的幕布,像往常那樣,隻期望一天能過得再快一些。
可當天界的中心,原動天的上方,即將引來一日中最耀眼的光輝之時,迦南星表層的光霧與雲層卻突然破開一個巨大的黑洞,無盡的黑暗自天上湧下,大地也在霎時間生出駭人的縫隙,無盡的火焰呼應般地自漆黑的傷痕中噴湧而出。
仿佛早已為此刻準備多時,天主尊神阿伯霍斯與仁主尊神克羅維托,幾乎是在事變的瞬間便率先升入空中。緊隨其後的,是一批又一批的初始天神。
“天主陛下,這是?”
一個雙眼被黑布蒙蔽的男人如履薄冰地詢問道。
“『病態的房子』,嗎……”
男子並未聽懂阿伯霍斯的話,正欲追問,卻被一個頭頂天狗面具的少年打斷:
“現在還有時間請願和追問原因?還不去建立防線。”
“泰瑞西斯呢?”
“回天主,泰瑞西斯近幾日都在『苦渡洞穴』中冥想……”
“有話就說。”
“那裡正是最先爆發火海的地方……”
阿伯霍斯眉頭一皺:“當輪宗神是……拉?”
“回天主,正是卑職。”一個鷹首人身的天神上前回答道。
“你再另帶四位宗神,連同他們的屬下,去清理天星附近空間碎片,為衛星上的新神開辟撤離通道。其余的由我指揮。”
“是,馬爾杜克、伊特薩姆納、莉莉絲、維奇洛波奇特利,隨我履行天命。”
“米迦勒在哪裡?”
“回天主,大天使長方才正與‘教皇’一同前去探望瞽神,眼下已無音訊……”
環顧四周,阿伯霍斯難得地皺了一下眉頭:
“加百列,你負責臨時指揮聖天國所屬,將火海的范圍就近控制在原動天周圍。『王神親衛隊』去保護鉛白月宮,其余的都隨朕來。”
隨即又轉頭:
“明,待暗流與火海的勢頭被控制住,你就打開『地上之門』。只有依靠諾亞之心,才能一次性吸收並封印住如此龐大且狂躁的能量。切記,我們的機會只有一次,不得放過一絲一縷的災難繼續為禍天國。”
聽起來,阿伯霍斯似乎對當下的情況早有預料。困惑與不解擾亂了阿爾彌斯嚴肅的臉龐,對此他只是笑著安慰道:“無需彷徨猶豫,相信父王。”
克羅維托也在一旁默默點頭。見狀阿爾彌斯也不再多言,隨即與阿伯霍斯率領的聯合天國主力分道揚鑣,瞬身到九霄雷清宮之上:“九天,你們留在原動天附近,隨時向我稟報暗流與火海的情況。”
四道雷霆堅定地守護在阿爾彌斯左右。原本金色的天空被最為原始的黑暗侵染成暗黃色,不詳的烏雲宛如囚籠般籠罩著迦南星。她能看見,屬於阿伯霍斯的純藍色的神力正引領著眾神竭力地阻止世界的崩壞。地面不時竄起比山還高的火柱,直奔蒼穹,將本已脆弱的天空捅出更多的窟窿,
還不是便吞沒掉數位初始天神。這道來自天外的災難,遠比想象棘手。 可任何天神都沒有多余的思緒顧及它究竟從何如來。阿爾彌斯的雙眼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天廟宗神殿,她相信自己的父神,這是迦南星唯一幸免遇難的機會。
不過半刻,鎮守西南偏宮的九天雷公將軍就向阿爾彌斯匯報道:
“明主,天上的暗流已經被天主控制住,正在全部向原動天匯集。”
“火海呢?”
八方雲雷將軍答道:“聖天國所屬,已經盡數分布在火海爆發之處以控制源頭,但缺少了大天使長與‘教皇’這兩大核心力量,想要完全控制住,恐怕還需要一點時間。”
正當阿爾彌斯猶豫不決,是否要顧及聖天國的情況而提前打開地上之門,上空又是風雲突變。黑洞中傾瀉出許多冒著幽幽寒氣的狼形猛獸。正專注於攔截暗流的諸天神反應不及,頃刻間便被衝散了陣型。而將一切都看在眼裡的阿爾彌斯和嘯雷眾卻無暇顧及友軍,因為位處較下方的九霄雷清宮也未能幸免。
五方蠻雷使者揮出雷霆暫且擊退一隻,不由罵道:
“見鬼,這些邪門兒的凶獸是怎麽回事?”
——天上如此,天下亦然。
“護住明主!”
被火海吞沒的陸地上,自裂縫中也伸出無數足以遮天蔽月的觸手。仿佛在灼灼燃燒的火海之下,還潛伏著數不勝數的、正張牙舞爪的巨型烏賊狀的怪物。
眼見局勢越發艱難,雷部總兵使者回首詢問道:“明主,要召喚雷部眾兵嗎?”
“不必。”阿爾彌斯當機立斷,“從他們的攻擊以及與災禍的配合來看,即便放在逐塵時期也是不小的威脅。而普通新神卻很可能連如今迦南星的環境都適應不了,無需再作無謂的犧牲。”
“要來了!”
“嘯雷眾,結『禦雷敦樞陣』。”阿爾彌斯一聲令下後,自己便飛往天廟宗神殿的方向。
『禦雷敦樞陣』以二殿一宮為樞紐,撐起一個至少能夠庇護原動天上層建築的防護罩。雖說眼下缺少格裡高利與當輪宗神的配合,還遠稱不上固若金湯。但在短時間內攔住那些雜物的攻擊,倒是不在話下。
可除此之外的世界,就無法再做到安然自若了。
黑洞中衝出的狼獸仿佛無窮無盡,不過數分鍾的時間,便已能在數量上對天神形成壓倒之勢。再加之,天神們還要分心控制住災禍的延申,傷亡可想而知。
地面上,雖說聖天國在災變伊始便失去了“教皇”和大天使長,但在加百列等大天使的帶領下,倒還尚能控制住局勢。待到惡魔軍團加入防線,也能勉強保證牽製住這些肆虐著火焰的觸手,不至於勞煩空中的神天國及君天國諸神,還有那兩位尊神分心。
這顆凝聚了全宇宙最強悍的神明,堪稱無懈可擊的天星,須臾間就變得岌岌可危。天空與大地變得扭曲。在無處不洶湧的災禍與奔流面前,在狼獸的爪牙與觸手的鞭打下,仿佛整個迦南星都在顫抖。任何一處的抵抗都是勉強的。
阿爾彌斯不一會兒便回到九霄雷清宮,只是此時她的手中又多出了一個雕飾華麗的金盤。
“明主……”
“等。”阿爾彌斯注視著半空中仍在奮戰的阿伯霍斯與克羅維托——她的父母,堅定地命令道。
“是……”
能夠大致看清,在昏黃天際不起眼的角落處,『沙漠的太陽神』拉,以及他所率領的數千位初始天神,已盡數撤回。誰也不清楚他們執行任務的結果如何,只是天外之處,還隱約能看到些許漆黑的空間碎片。
新神們的撤離也並不順利嗎?阿爾彌斯的情緒又跌落幾分。這個充滿驕傲的世界,此時根本無力對抗那些從漆黑的井中翻湧襲來的東西;那好像是穹頂之上滿溢而下的,與死亡有關的傳說——當它的第一滴血液墜入世間,就再也沒有任何神跡或禱告能夠遏製這場已經注定的騷亂。
一向性情孤傲的榮術太郎此時也戴上了天狗面具;迦樓羅完全化身為通體金光的金翅鳥;蛇神邁罕甚至不惜用肉身擋住暗流,隻為再爭取一丁點的時間……
阿伯霍斯和克羅維托臉上的血色早已被蒼白所佔領。暗流與火海所蘊藏的能量之恐怖,遠超阿伯霍斯所料。已至窮途末路,他只能轉過頭對自己的妻子囑托了幾句,雖然二神的肉體便燃燒了起來。
“明主!”五方蠻雷使者忍著傷痛悲呼道。
“都準備好,聽我號令。”阿爾彌斯自然明也白眼前這一幕意味著什麽。
在阿伯霍斯與克羅維托不惜生命的代價下,狼獸被逼退,暗流的蔓延也得到緩解。
“明!”阿伯霍斯將被神火灼燒得通紅的雙眼移向阿爾彌斯,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呼喊道。
“解陣!”
『禦雷敦樞陣』應聲解散,周圍那些還未來得及清理的狼獸、觸手、暗流、火海,此刻便一齊撲向原動天最後一抹潔白。
“明主!”
黑與紅的旋渦中,阿爾彌斯的身體也跟著燃燒起來。嘯雷眾們悲痛欲絕,他們清楚地知道,自己的造物主如今所燃燒的,絕不僅僅是『此世』的肉身……
不由分說,他們便也紛紛準備引動神火,準備追隨其主一同赴死。
“你們的使命尚未完結。”阿伯霍斯抽出一絲神力打斷了他們:“將所有神力集中在九天身上,要快。”
“天主?”九天不解,但其余三位嘯雷眾得令後便已開始燃燒自身,並將作為純粹的本源之力注入到他體內。
阿爾彌斯拋出金盤,恰好鑲進原動天正下方機械門的正中央。在機關與齒輪的運作下,圓形的機械門隨即分為兩道展開,露出了迦南星地下閃爍著璀璨金光的內核——『諾亞之心』。彼時也終於見得,一道似有若無的淡金色絲綢帶,始終栓連於迦南星與原動天之間。
“你的實力最強。”阿伯霍斯一邊配合阿爾彌斯,將壓縮後的能量導入『諾亞之心』,又一邊解釋,“但即便如此,在匯集了他們的力量後,仍不足以令你靈魂長存於世,歷經千年而不消散。”
“但如果再加上『九霄印』,則另當別論。”
“您是說……”
“不錯,我命令你活下來,也需要你活下來。”阿伯霍斯虛弱但鏗鏘有力地說道,“到了那時,你自然明白我留給你的使命究竟為何。”
“……是。”
隨著暗流與火海的盡數注入,『諾亞之心』爆發出驚心動魄的暗紅光輝。宛如最後一抹光芒。最終將九天雷公將軍的視線也完全吞沒,即便他極力抵禦著閉眼的本能,想去看清光芒中心的狀況,卻終究是徒勞。
暴躁而蠻橫的能量將他震昏過去……不知道多久,他才終於在一片廢墟中醒來。
方圓數十裡內的一切建築、生物或事物,都被一片光禿禿的土地所取代。
諾亞之心以及地上之門,也都已被一堆碎石掩蓋起來。
九天雷公將軍下意識抬頭望去,終於能勉強松一口氣:幸好原動天的常態都是懸浮在空中,這才沒有受到過於嚴重的波及。
對了,天主所囑托的——
『異方隆燠若華鎖』。
###「那映出遠方的明鏡,那東方富麗的場景,那裝飾天花板的絢麗的圖畫,那裡的一切,自會向內心世界,悄悄說起親切悅耳的故鄉話。」
“災變後,我尋遍迦南星,卻沒能再找到『異方隆燠若華鎖』。”九天雷公將軍滿臉苦笑,“當然,也沒有找到其他的幸存者,連一縷魂魄也沒有。啊啊,這也是在所難免的。畢竟,若非是天主尊神最後的庇護,想必我早已殞命當場。只是不知,當年究竟有哪些初始天神活了下來,如今又身在何方呢……”
就連周殊宇和孫銘辰都聽得他最後一句話中所隱含的絕望。聽聽看,誰又不清楚呢?若是真有初始天神僥幸從那場末日浩劫中存活,又怎麽會遲遲不回到迦南星?哪怕只是看一眼,想必也不會再離開這片重生的故園。
但二人一魂轉念又擔憂起來,無論如何,僅憑一處迦南星的某一場災難,是絕對無法摧毀聯合天國的全部初始天神的。因偶然的幸運而恰好躲過這場滅頂之災的天神們,又是如何走到下落不明的境地的……
“但好在,我至少找到了『九霄印』,也算不複天主所望。”
九天雷公將軍虛空一抓,取出一塊閃爍著微弱藍光的圓形符石:
“『異方隆燠若華鎖』,乃是打開地上之門,通往諾亞之心的唯一憑證。為表『聯合』之初衷,此物又以四個部分組成:天主尊神陛下隨身攜帶的金盤鎖,以及三枚分別鎮壓於『二殿一宮』的符石。譬如,『九霄印』,便是由九霄雷清宮鎮守之物。待到四者合一,方能打開地上之門。”
“等等……”
周殊宇從眼中取出先前那枚金盤:“你所說的……『異方隆燠若華鎖』,不會是這個吧?”
看著九天雷公將軍錯愕的神情,特寒裡亞忍不住開口道:
“呀,看他這樣子應該就錯不了了。”
意識到自己失態的九天雷公將軍也連忙回復道:“是……是的,只是卑職愚鈍笨拙,竟然從未想到過,既是天主陛下的安排,『異方隆燠若華鎖』自然會在太主身上……”
“您誤會了,我並非一直隨身帶著這東西,不過是剛剛在原動天上找到的而已。”
“原動天?會神廳嗎?”
“沒錯。”
“但……這怎麽可能?若是天主陛下沒有後續的計劃,在當年那樣混亂的情況下,異方隆燠若華鎖是如何不偏不倚地飛入八百二十八米高的會神廳之內的?”
聞言周殊宇也知道,暗室一事不必再向九天雷公將軍強調,便只是說:
“但這就是事實,我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卑職不是懷疑太主的話。”九天搖頭,“只是再見到若華鎖,難免想起那場災難,又衍生出許多令人焦慮惶恐的猜測。如今……”
他突然間停頓良久,仿佛在細數或計算著什麽,半晌後才悵然若失地歎息:“慚愧啊……卑職獨居於此,竟已不知今昔是何年……”
“只需要知道,眼下早已不再是諸神的時代啦。”
或許是不忍讓他再沉溺於當今與過去的對比,特寒裡亞自嘲地說道:
“我也不過是個已死之人。如今仍推動著世界前進的,早已換作曾經被諸神踩在腳下的人類,神奇吧?就連我的重新降臨,也是全拜這兩個小家夥所賜。是他們推動了輪盤,我才跟著滾動的呢。”
“那麽,如你所言,我只是舊世界殘留的一個囑托罷了。”九天雷公將軍的眼神已重回堅毅,“我的使命,即存在的意義始終監督著我,無論過去了多久,鄙人都會將天命履行到底,為聯合天國的偉業獻出我最後的生命。”
“最後的生命,你是說……”
九天雷公將軍單膝跪地,聲如洪鍾:“我一直都在守候著您的歸來,太主尊王神冕下。”
“方才聽你講述時我就覺得奇怪,為什麽,他們好像早就知道我終有一天會前往迦南星?”
“卑職不解,想來或許是仁主尊神冕下透過『命運』所得到的結果吧……”
周殊宇眉頭一皺,沒有再多問。
“只是卑職妄自的揣測,或許天主陛下讓我攜『九霄印』留守此地,便是為了您的再度君臨。再然後,就是希望你們能通過若華鎖,前往如今的諾亞之心一探究竟。盡管與災禍之源進行了數千年的抗爭,誰也無法預料那裡已經變成了什麽樣子。但卑職卻篤定、相信,天主陛下絕不是僅憑直覺或一時興起,就會布下計劃的王神。”
緊接著,九天雷公將軍便將『九霄印』遞給周殊宇:
“縱然遺憾。卑職能做的,也只有完成這件微不足道的囑托。”
周殊宇和孫銘辰一驚,特寒裡亞則開口解釋道:“他的靈魂寄托於九霄印之上,是依靠它不斷輻射出的神力才得以苟活至今。一旦九霄印歸位,完全為金盤鎖所納,必然無法再滋養他的靈魂。”
“不愧是太主尊神冕下所選中的神明。 ”九天雷公將軍的語氣中蕩漾著敬佩:“異方隆燠若華鎖此等殊勝之物,融合的過程中絕不允許有雜質存在。也就是說,九霄印歸位之時,便是我魂飛魄散之時。”
“難道就……”
“太主不必為我分神。其余三位嘯雷眾同僚早已灰飛煙滅,若不是為了那道天命,我也絕不會容忍自己獨自苟延殘喘存活至今。既然您如今已經回到迦南星,恰恰證明,我的使命終於完成。”
“雖說您已經沒了前世的記憶,但卑職……仍然樂於死在您走向終點的路上。”
沒等周殊宇再開口,一道清光閃過,若華鎖上『君』字所對應的空缺便被悄然填補。眼前的九天雷公將軍也已化作熒光消散。
……
#“這裡是……”
#“吾名亞特拉斯,汝乃吾之造物,『嘯雷眾』。
#“爾等須謹記:雷霆者,乃陰陽之樞機,號令萬物之根本。故無有雷霆,則無以宰禦三界。
#“是以雷者,類也,是以出萬類而起群品也。是元始生殺之機也。
#“宇宙之始蓋因陰陽相交一時之爆發,此即也是雷霆之用也,所以無處不有雷霆之顯現。且夫汝乃聲嘯之雷眾,吾之親屬,更需時時以雷鳴之威名為傲,無須屈從外道之流。”
#冕下……
#“生殺枯榮、善惡賞罰、行雲布雨、斬妖伏魔、號令雷霆。上照天心大道,下濟幽冥群苦。”
#惟願往生,再化作一道驚雷,威聲陣陣,隨祂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