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切爾太太獨自撫養著三個孩子。
她的丈夫,一個出生於安托利亞的傭兵,一個原本有希望成為子爵護衛的強健男人,死在了安達爾王國第二次收復失地運動的戰場上。
從此以後,她的生活便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雖然傭兵的報酬是極為豐厚,但在男人死後,家裡的生活頓時變得格外艱難。
好在撫養著三個孩子的米切爾太太是個好生養的女人,依照老子爵定下的規矩,養育三個以上孩子的女人,可以得到救濟。
這讓米切爾太太能夠稍稍松一口氣,再加上時常乾些針線活,從城外的森林裡摘些野果,日子總歸是能夠過下去的。
不過……
或許是從老子爵去世之後,又或許是在新的領主抵達之後,米切爾太太的生活逐漸發生了變化。
每個月四十枚安達爾銀幣,這是老管家亞倫給米切爾太太開出的報酬。
米切爾太太不清楚什麽叫做紡織女工,但她知道什麽是安達爾銀幣!
整整四十枚安達爾銀幣,
這在安托利亞的平民中已經屬於妥妥的高收入了!
生活窘困的米切爾太太自然愉快地接受這一條件,成為了安托利亞的第一批紡織女工。
在接下來幾天的時間裡,她就看到了讓自己對這個世界產生了懷疑的一幕。
她以為自己是來織布的,但沒想到卻先要泡樹。
在一個年輕人的指揮下,女工們將一根根早已削得只剩下菌柄的月亮蘑菇,浸入到熱氣騰騰的沸水之中。
僅僅才過了一天的時間,這些在安托利亞人眼中既不能食用,也沒有其他價值的月亮蘑菇,便在熱水的浸泡下散成了無數晶瑩而纖細的絲線。
絲線!
米切爾太太可以發誓,她從來都沒有見到過那麽細長輕盈的絲線!
它們是那麽的細,那麽的輕,以至於要把許多根絲線揉搓到一起,才能小心翼翼地看個清楚。
矮人謝爾曼用他精湛的技藝,為女工們打造了她們從未見過的機器。
憑借著木製滾輪的轉動,以及其他一系列精巧而又讓人眼花繚亂結構,無數輕盈的絲線逐漸匯成一根根細長的線頭。
在月光的照耀下,這些絲線甚至會散發出微弱而柔和的光亮。
而直到此時此,
米切爾太太這才從旁人的聊天中,聽聞了那個指揮她們織布的年輕人的身份。
安托利亞子爵,萊昂·希梅納!
是啊!
只有博學多識的貴族老爺,才能夠思考出如此絕妙的辦法,才能在那些被人棄如敝履的月亮蘑菇身上,探索出如此神奇的妙用。
“你功不可沒!”
“如果沒有你的機器,就不會有眼前的綢緞!”
萊昂看著眼前第一匹織造完成的月光絨綢緞,由衷地誇讚道。
“能夠給子爵大人效力,謝爾曼高興極了!但這都是子爵大人的功勞,謝爾曼的圖紙都來自子爵大人!”
矮人摸了摸自己高挺的鼻子,顯得有些羞澀:
“子爵大人如果還有什麽東西要造,都可以交給謝爾曼!每一個矮人都是天生的工匠!”
萊昂笑著點了點頭:
“放心好了!眼下你的任務就是多造織機,這東西越多,領地的財政便越充裕,等有了錢,領地的工匠們恐怕會忙得顧不上吃飯。”
……
第一匹月光絨被織造完成的消息,
很快便傳到了亞倫的耳中。 當這位年邁的管家從城外匆匆趕來的時候,一匹絲滑而柔順的綢緞,已經被擺放在城堡大廳的橡木長桌上。
而萊昂,也早已在等待著他的到來。
“這是……月光絨?”
管家亞倫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影怪。
“正是!”
萊昂毫不掩飾自己臉上的雀躍之情。
亞倫伸出手,輕輕撫摸著眼前精致得有些不太真實的綢緞。
他的指尖在綢緞的表面劃過,這是一種他此前從未感受到過的絲滑與柔順,任何一種布料與其相比,都顯得相形見絀。
在眼下這個時代,哪怕是統治一方的貴族,平日裡穿的也不過是用細麻或是貴重毛皮編制的衣物,何曾見過如此細膩而華美的布料?
“以後如果時間充裕,女工們甚至可以用針線縫製出不同顏色的圖案,將貴族們的家徽,將遊吟詩人口中的傳說縫於其上!”萊昂補充道。
“好啊!”
亞倫忍不住拍手說道:“從此以後,安托利亞的特產不再僅僅只有彪悍的傭兵,還有眼前華美的月光絨織物!”
一時間,他仿佛看到無數金光燦燦的埃斯庫多,正朝自己招手。
“但是……”
亞倫話鋒一轉:“眼下距離寒冬降臨只有不到半個月的功夫,領地能產出多少匹這樣的綢緞,子爵大人又可曾思考過這些布料的銷路?”
亞倫的擔憂其實不無道理。
眼下已然入冬,雖然嚴寒尚未到來,但按照過往的經驗,留給萊昂的時間已經不到一個月。
如果再扣除往返趕路的時間,也就只剩小半個月的功夫。
“我已命令謝爾曼全力打造織機,半個月的時間, 大概能生產一百多匹由月光絨製成的綢緞。”
“至於銷路……如果亞倫叔叔出馬,想必不成問題。”萊昂笑道。
聞言,
亞倫沉聲說道:
“此物對領地極為重要,既然子爵大人有令,在下不敢推脫。”
“若是能運到王城,價格肯定最高,但眼下寒冬將至,回程之時還要用所得金幣購置糧食,時間緊迫,恐怕最遠也只能去到帕爾馬城。”
“無妨,月光絨又不是一錘子買賣,如果能在帕爾馬城打開銷路便已不錯,如果有機會的話,可以先試著跟布拉維斯家族簽訂一份長期供應協議。”
“長期供應協議?”
“就是讓布拉維斯家族付一份定金,然後我們定期交貨,若價格合適,我們甚至可以出讓一部分利潤!”
“為什麽?”
管家亞倫不禁皺了皺眉,面露不解。
“安托利亞子爵領畢竟在名義上向加利西亞公爵效忠,既然打算在面對高原獵犬的時候拉北面幾個相近的貴族下水,那總要跟自家領主打好關系吧?”
萊昂笑著解釋道。
亞倫固然精明強乾,善於管理,但安托利亞人那直來直去的性格,卻是烙在他骨子裡的。
若非萊昂專門提點,
他定然不會想到用月光絨的利潤拉攏自家的領主的主意。
而這,
也讓萊昂愈發的感受到了領地內人才的匱乏。
偏遠的安托利亞從來不缺彪悍的勇士,最為缺乏的,一直都是是忠誠而機敏的管理者和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