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林登·徒利爵士騎在紅藍罩袍的栗色戰馬上,身上穿著一件暗灰色的鎖甲,護手、護喉、護脛、護肩和護膝均由黑鐵製成,他的肩上有一尾用黃金和黑曜石精工打造的黑魚別針系著背上的黑色披風,但這些加在一起都不及他的臉黑。
放棄奔流域對於布林登而言是一個奇恥大辱,但城堡的糧草告罄,霍斯特公爵的身體不可能繼續在裡面苦苦支撐,為了自己的封君和兄長,布林登不得不選擇妥協,接受了艾德·史塔克提出的換俘方案,以放棄家族城堡為代價,讓詹姆·蘭尼斯特打開了包圍圈。
“史塔克大人,”詹姆·蘭尼斯特身上依然是那套鍍金板甲和緋紅披風,他縱馬出列,來到了艾德·史塔克的身前,“我把你要的人都帶來了。”他指了指身後徒利家族的人馬,“保留武裝,但饑腸轆轆...”
“那麽就在這裡交換俘虜吧,”艾德點點頭,揮手讓人將提利昂和北境人之前在海疆城戰役中俘虜的西境騎士帶了出來,“我數三個數,我們同時放人。”
“我相信史塔克大人的名譽。”詹姆直接揮了揮手,讓手下放人。
但我不相信你的名譽,艾德·史塔克這樣想到,卻沒有說出來,只是也下達了放人的命令。
很快,徒利家族的隊伍便開始向北境大軍的陣營裡移動。艾德向他們看了過去,帶頭的是‘黑魚’布林登爵士和奔流域的繼承人艾德慕爵士,霍斯特公爵本人則躺在一輛大型的馬車裡,也不知道從奔流域到這裡的跋涉是否讓他的病情惡化。
整個隊伍從西境大軍從緩緩移出,一眼看去十分龐大,以至於艾德有些不敢相信河間地到現在還能有這麽多的兵力。
但很快艾德便意識到自己想錯了,因為這支龐大的隊伍中,竟然只有千人不到的騎士和步兵,那些跟在他們後面的數以千計的人群,都是一些衣衫襤褸的河間地難民。
看著詹姆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艾德立刻就明白了對方的意圖。蘭尼斯特家之所以沒有驅散這些難民,而是縱容他們跟隨徒利家族的隊伍轉移,恐怕就是衝著拖累北境人補給來的!
北境大軍萬裡南下,根本不可能從北境獲取給養,加之詹姆鎖死了赫倫堡方向,他們也無法從王領獲得資助,他們的主要補給來源完全是依靠佛雷家族和綠叉河流域的貴族提供。
原本北境軍隊就是以少而精著稱的,艾德這次南下一共就帶了兩萬人,加上佛雷家族的軍隊也才兩萬多,他們的補給情況還算能夠維持,而如果再接納這些難民...
艾德搖了搖頭,不管怎麽說,他總不可能棄這些難民於不顧。
見艾德沒有任何的反應,詹姆·蘭尼斯特嘴角露出了微笑,史塔克公爵就是史塔克公爵,還是這麽容易被榮譽所拿捏。
“老哥。”提利昂步行來到了詹姆的身前,其實之前北方人給他找了一匹和他正好相匹配的小馬,但那匹馬後來得炭疽死掉了,提利昂也就沒有再得到新的坐騎。
“提利昂...”詹姆看了一眼提利昂那張因為長時間沒有修理而被須發幾乎快要蓋滿的臉,忍住了一肚子的問題,“我們回去再說。”
俘虜的交換儀式很快完成,雙方的人馬也各自離去。
返回營地之後,艾德·史塔克去看望了一番他那重病在床老丈人。
霍斯特公爵本就已經病重,又經歷了圍城中的饑餓以及換俘過程中的顛簸,按照學士的說法,已經病入膏肓,大概就剩下這些日子了。
這讓艾德不禁為自己的妻子凱特琳感到難過,她從溫暖的南方遠嫁到貧寒的北境,為自己生兒育女,也自己卻沒能拯救她的父親,甚至沒辦法讓她見上父親的最後一面。
病床上的霍斯特公爵已經神志不清,艾德隱約能聽到他在念叨著‘愛菊’。
艾德·史塔克不知道這究竟是指某種草藥還是某個人的名字,想到這可能會是嶽父的遺言,他嘗試著問出個所以然來,但並沒有效果。
無奈之下,艾德只能離開了霍斯特公爵的營帳。在營帳外面,他遇到了霍斯特公爵的弟弟布林登爵士。
布林登的臉棱角分明,一窩亂蓬蓬的硬直灰發下,飽經風霜的面容被鑿刻出深深的線條,但其中的神韻仍在。他比兄長霍斯特小不了幾歲,但身體十分的健康和強壯。
“我有些後悔了,艾德,”布林登對迎面走來的史塔克公爵說道,“如果早知道兄長他捱不過這段旅途,或許我應該死守奔流域,這樣還能為你牽製一部分的西境兵力。”
霍斯特公爵在離開奔流域前還沒有病重到如此程度,他是在行程中惡化的。
“現在達馮·蘭尼斯特的一萬多人和詹姆匯合了...雖然達馮的軍隊多是今年才征召的新兵,但他們現在的優勢還是很大。”布林登繼續說道,“你準備什麽時候和他們決戰?”
“我的原計劃是在這場換俘之後盡快尋求決戰,”艾德·史塔克對布林登沒有隱瞞,“但剛剛在返回營地的路上,波頓伯爵說有重要的事情找我談...與決戰有關的事情,我準備聽聽他的意見。”
“那我們現在就把他找來吧,正好我也多了解一些我們這邊的情況。”布林登·徒利隨即說道。
布林登本身是一位久經沙場的老將,最早在‘九銅板王之戰’中一戰成名,而後在篡奪者戰爭中指揮過徒利家的軍隊,在萊莎·徒利嫁給艾林公爵之後,更是跟到谷地當了許多年的‘血門騎士’,現在大戰將至,他自然不會浪費時間和艾德敘舊,而是直接進入了正題。
不一會,盧斯·波頓、瑞卡德·卡史塔克和瓊恩·安柏三位伯爵抵達了艾德的營帳。
雖然後兩人幾乎不會提出什麽建設性的意見,但作為艾德手下最重要的封臣,他們自然需要出席軍事會議。
“波頓伯爵,”艾德直接點了盧斯·波頓的名,“剛剛在半路上你告訴我你有重要的事情要向我們匯報,是什麽事情?”
“谷地人已經離開血門了。”
“你說什麽?”
“我的老朋友霍頓·雷德佛伯爵給我派來了信使,告訴我谷地軍隊已經在大約一個星期前離開了血門,往鹽場鎮的方向進軍。”盧斯·波頓這次說的更加詳細了一些。
紅壘伯爵霍頓·雷德佛是谷地的一位重要領主,盧斯·波頓和他在篡奪者戰爭時期結下了友誼,後來盧斯的長子多米利克曾經給霍頓坐過三年的侍從,霍頓對多米利克的評價很高。
“這些天殺的谷地人終於打算參戰了!”大瓊恩·安柏伯爵不知道裡面的彎彎繞繞,一聽到谷地軍隊開始往河間地進發,頓時高興到。
“這是一個好消息,”瑞卡德·卡史塔克也點頭道,“如果這個消息是真的,那麽我認為我們應當等谷地人和我們匯合之後,再與蘭尼斯特家族決戰。我們的軍隊裡缺乏重騎兵,在正面對決時我們始終處於劣勢,強大的谷地騎士可以完美的將我們的劣勢轉化為優勢。”
“等等,”艾德揮手喊停了兩位伯爵,他想起了盧斯·波頓之前告訴自己的想法,“霍頓伯爵還告訴了你其他什麽消息嗎?”他追問道,“為什麽谷地人開始行動,約恩·羅伊斯伯爵卻不送渡鴉過來正式通知我們?”
“這正是問題的所在,”盧斯看了一眼在場的幾人,“霍頓在信裡提到了谷地軍隊的統帥...但不是約恩·羅伊斯伯爵,而是萊昂諾·科布瑞伯爵。”
“聽上去很荒謬...”布林登·徒利忍不住開口道,“心宿城伯爵萊昂諾·科布瑞在谷地的聲望不會低於約恩·羅伊斯伯爵,而且他的弟弟林恩·科布瑞還是瓦雷利亞鋼劍‘空寂女士’的主人,如果說萊莎一開始就將萊昂諾任命為谷地軍隊的總司令,這沒有什麽奇怪的,但既然她已經任命了約恩·羅伊斯伯爵,怎麽可能臨陣換帥?”
布林登在谷地當了這麽多年的‘血門騎士’,他對谷地的情況自然是再了解不過了。
“所以伱是覺得谷地軍隊裡發生了什麽事情?”艾德想了想問道,如果沒有盧斯·波頓先前給他的那番警告,艾德絕不會因為這件事而想太多,但他現在已經對谷地起了疑心,很自然就會多想一些。
“毫無疑問。”布林登點點頭。
“我的想法和布林登爵士一致,”盧斯再次接過話來,“我...”
“抱歉打擾一下?你們到底在打什麽啞謎?”大瓊恩·安柏本就是個暴脾氣,聽完這番讓人雲裡霧裡的話,沒忍住打斷道。
“谷地可能存有二心,我們現在無法的確谷地的立場。”艾德也是個直性子,既然大瓊恩問了,他也就直言不諱。
“這怎麽可能?”大瓊恩大驚,他的嗓門可以說和波頓伯爵完全是兩個極端,震得人忍不住想要捂住耳朵,“鷹巢城現在是萊莎夫人在攝政,可萊莎夫人不是凱特琳夫人的妹妹,布林登爵士的侄女嗎?為什麽你們會懷疑她?”
艾德看了一眼盧斯,但盧斯搖了搖頭,他不想費力跟大瓊恩·安柏這種粗人解釋,反正解釋了對方也聽不懂。
“史塔克大人,您回想一下,我們是什麽時候向詹姆爵士提議換俘的?”盧斯·波頓乾脆無視了大瓊恩的提問,繼續道。
“八天之前?”艾德想了想說道。
“而谷地軍隊是七天前開始行動的,我們大膽的假設,如果是詹姆·蘭尼斯特在收到我們的換俘請求之後,第一時間往谷地軍營裡送去了渡鴉...”盧斯在這裡停了下來。
“詹姆知道我們在換俘之後就會尋求決戰,而他希望谷地軍隊能在決戰之前趕到?”布林登倒是跟上了盧斯·波頓的思路,“所以谷地軍隊真的和詹姆·蘭尼斯特合作了?這怎麽可能?”他還是無法相信,“就算萊昂諾·科布瑞伯爵被收買,但谷地大多數貴族都是正直的,他們不可能背叛萊莎!”
“對啊!”安柏伯爵和卡史塔克伯爵也連忙附和,他們倆一直到現在才算真正聽懂盧斯·波頓在說什麽,本能地就開始反駁。
場面一度變得有些混亂。
“波頓伯爵,”直到艾德·史塔克再次開口,營帳內才重新安靜下來,“說實話我也不相信谷地的大貴族們會全都被蘭尼斯特家族收買,或許谷地軍隊中的確出現了一些問題,但他們應該不會背叛我們。”
也不怪艾德這麽想,谷地領主艾林家族的家族箴言是‘高如榮譽’,上行下效,谷地貴族的榮譽感的確普遍高於西境和南境的貴族們。對‘小指頭’培提爾·貝裡席沒有足夠了解的他們,怎麽可能相對,正是艾德的小姨子,布林登的好侄女,谷地攝政者萊莎夫人出了問題?
“其實...這裡還有另一個例證。”盧斯·波頓想了想再次開口。
“好了,你不用再說了,”艾德卻是擺了擺手,“我們今天的討論不要傳出去,別傷了盟友的心。”
“是,大人。”盧斯見狀,不得不放棄了繼續爭辯的想法。
他剛剛想說的是,詹姆·蘭尼斯特今天把幾千名河間地難民一並送進北境軍營的做法和他拉攏谷地人可能是一套連環計。
詹姆送來的這數量龐大的難民足以拖垮北方人的後勤,這樣一來,即便是艾德對谷地大軍產生了懷疑,艾德也無法撤退或是避戰,這就失去了進一步觀察谷地軍隊反應的時間,也失去了真正識破谷地人的可能性。
最終艾德將不得不在短時間內向詹姆發起決戰,這時只要谷地軍隊臨陣倒戈,北方人必敗無疑。
盧斯·波頓對詹姆·蘭尼斯特不算太了解,但也聽過一些傳聞,他不相信詹姆能想出這樣的計策來,這樣的毒計,顯然只會出自詹姆那成名已久的老爹——泰溫公爵之手。
軍事會議已經結束,盧斯·波頓獨自走在返回自己營帳的路上,心中有些煩躁。
他剛剛其實已經想出了應對的計策,只要他們搶在谷地人渡河之前襲擊三叉戟河南岸的碼頭,將鹽場鎮南北兩岸的渡船都毀掉,就能阻止谷地大軍過河。而在這爭取出來的時間裡,他們只需要擊潰詹姆的軍隊即可破局。
畢竟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只可惜,艾德·史塔克絕不可能在得到谷地背叛的確切證據之前同意自己的計劃。
那...就不要怪我了,盧斯回到營帳後拿出了羽筆和信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