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瓦羅蘭戰紀》前幾卷是謳歌青春、友情、正義的圓舞曲,那這最後一卷無疑是一首《葬禮進行曲》。
整卷給人的感覺分外壓抑,簡直就是從王道熱血漫畫轉變成了某些網站上盛傳的“黑深殘”。
就如同純愛系作品的畫風突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變成了你平日搜索引擎裡隱藏詞條中的東西。
上述的這些例子已經算是極其貼切了,可尚不能概括古涅此時心情的百分之一!
他感覺自己就像被抽去了脊梁,在虛空中被火焰與寒冰千錘百煉了一番後又重新裝回了體內,一種宏大的、永恆的感情在他的“冰心”中遊蕩,讓他張開嘴,絞盡腦汁地想要表達些什麽。
可他張口結舌了半天,就像是一條對著亞克力吐泡泡的金魚,最後也沒有說出什麽,反而是吐出了一口濁氣,癱軟在沙發上,陷出一個人型的凹槽。
人們常說女人是感性動物,男人注重理性,可事實卻恰恰相反。
女人容易被感動的確不假,但持續的時間極短,大概就相當於你看完一段雞湯後“頗有感觸”的時長,過了這段被她們稱為之“感性”的時間後,這份感受就會被扔在腦後,束之高閣。
而男人只是更能分辨出這些毫無意義的雞湯,並對它們嗤之以鼻,這種正常的行為反而被冠以“理性”之名,不知是社會的進步還是人性的退步。
可若是遇到了真正能撥動你心弦的事物或人,那男人反而會一發不可收拾,直至撞得頭破血流。而女人這個時候就會“理性”地選擇放棄,並把這短暫的情感歸結於“感性”,真是讓人喟然長歎。
而奧菲利亞就是女人,她雖然一開始也被這卷小說裡的文字所震撼、折服,可現在卻已經緩過了神,輕輕地拍著古涅的頭,全身上下縈繞著成年人成熟穩重的氣場。
最終卷一上來先是出人意料地換成了第一人稱視角,故事中的“我”變成了前面幾卷中的吟遊詩人,而整個系列的主角反而戲份變得極少。
因為主角在前半段就死了。
故事倒是延續上一卷的劇情,他們打敗了盤踞於一個國家作威作福的惡魔後,決定去討伐這個世界混亂的根源,所有不幸的發祥地——魔王。
作者大概花了五分之一的篇幅描述了他們是怎麽找到魔王的,這一部分還算是和之前的文風相差無幾,輕松幽默再加上幾段前幾卷鋪墊已久的感情線,看的古涅大呼過癮。
主角甚至跟女主角求婚——“只要打敗了魔王,我們就回故鄉結婚!”
而整個故事也是從這兒開始逐漸崩壞的。
他們歷經千辛萬苦,總算是打敗了攔路的精英怪,來到了魔王面前,本以為合眾人之力能夠擊敗她,但命運卻和他們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
他們太小瞧魔王了,那些一路上打敗的惡魔在地獄裡不過是雜兵,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在魔王的操控中,就連他們在想什麽,下一步的動向都逃不過魔王的五指山。
他們宛若提線木偶,而魔王則是最高級的傀儡師,玉指微動,就驅使著他們在台上翩翩起舞,上演了一場荒謬絕倫、無比可笑的劇目。
但戲總有演完的那一天,魔王的這一段“心血來潮”隻持續了十幾年。將這群人類玩弄於股掌之中,看著他們一步一步地按著自己的劇本行動,一步一步接近死亡,魔王甚至覺得自己有點沾上某人的壞毛病了。
“孤需要你們中的一個人辦件事,
記住孤的話——孤只要一個人類。” 那超絕的魔力徹底擊垮了他們心中的防線,徹底掌握住了他們的生死,在魔王的領域前,他們甚至連終結自己的生命都做不到。
一隻高貴而又完美的生物盤旋在他們頭頂上,黑色的鼓膜遮蓋了地獄那硫磺色的天空,像是巨大的黑色十字,她頭角崢嶸,身姿曼妙,渾身包裹著無盡的暗元素。
“黑暗之.......龍!神啊!”
隊伍中的牧師的手顫抖著握住了十字架,卻沒有任何聖光亮起,在魔王的領域裡,任何元素、魔力流都在她的掌握之中,沒有她的同意,人類甚至連一個最低級的火球術都釋放不出。
吟遊詩人這才發現,那所謂的“魔”根本不是指的惡魔、魔鬼,魔域而是.......魔力!
這一瞬間他覺得人類之間那所謂的勾心鬥角、縱橫捭闔不過是一個笑話!一個比他們所謂的“討伐魔王”還要引人發笑的笑話!
他的眼淚在眼眶中打轉,想要發瘋似地大笑兩聲,卻不知為何連嘴都張不開。
而隊伍中的其他人卻不似吟遊詩人那麽敏銳,“需要一個人”的意思就是只能活下來一個人,要想活下去,就得比別人答應的更快!
“小人願為偉大的魔王陛下效力!”
“請您寬恕了我這條賤命。我願臣服於您!”
..........
身邊的同伴一個接一個彎下了他們高傲的頭顱,更有甚者,居然還五體投地,以最謙卑也是最沒有尊嚴的方式向魔王表示他的忠誠。
吟遊詩人突然覺得周圍的同伴變了,變得極其陌生,可這也怪不得他們,因為他自己剛剛也有這種念頭,但考慮到自己是隊中最弱的人,他才慢了半拍。
天空中的黑龍發出了一聲微不可聞的歎息,將頭扭到了一邊,似乎不忍看到接下來的慘象。
純金的火焰從戰士體內燃起,轉眼之間就將他燒成了焦炭......
狂暴的風元素將盜賊撕成了碎塊......
錫杖連同牧師一起被雷霆碾成了灰燼........
.........
他們剛剛說出口的話還有余音回響,但他們卻被整個空間的元素自動排除了!只不過是和魔王說了一句話!
眨眼之間,能站立的人類只剩下三人——吟遊詩人與男女主角。
他們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用盡全力讓自己不至於在這種宛如地獄般的場景前嘔吐出來。
哦對了,他們確實身處地獄。
“孤允許你們說話了嗎?”那個彌漫著黑霧的影子說出了第二句話,聲音宛若太古的咒語在三人耳中響起。
徹骨的寒意從他們的心臟中湧出,他們想要縱聲狂吼,但整個領域卻連這點微不足道的“欲望”都剝奪了。
魔王覺得有些無趣,這些人的反應都在意料之中,當傀儡師固然是好玩,但知道一切就意味著沒有驚喜,沒有驚喜就意味著無趣,這是她最厭惡的事情之一。
這般無理的的話若是人類說出來吟遊詩人隻覺得想給她一耳光,可那個說句話就能讓元素形成潮汐的生物卻讓他感覺到理所當然,他甚至有了一種“死在她手中是種榮譽”的感覺。
然而還沒等他發聲,男女主角站了出來。他們已經看出來今日只有一人能活下來,心意相通的兩人既不願意一個人獨活,也不願做魔王的走狗。
吟遊詩人的心一縮,他冥冥中已經知道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他想大聲喝止,卻因恐懼感瑟瑟發抖,已經到嘴邊的話卻說不出來。
他為這樣的自己感到羞恥、更對自己內心深處的那一絲僥幸感到惡心。
魔王似乎給予了這兩個人一點尊重,沒有讓他們死的如同前幾個人那麽慘烈。
耀眼的白光吞沒了男女主角的身影,吟遊詩人在最後的最後從主角的眼神中讀出了他想要表達的信息——活下去,去把今天的一切告訴地面上的人類!
這可能是真實的記憶,也可能是他為了減輕自己負罪感的臆想。他跪在地上,牙齒死死地咬住舌頭,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鮮血從嘴裡流出,染紅了他的臉頰,遠處看上去像是一個猩紅的微笑。
魔王是不可揣測的,她喜歡看著這群人自己送死,直至留下最後一個人。沒什麽理由,也沒什麽選擇基準,她要的只是一個人類,誰都可以。
魔王若有深意地瞥了天上的那頭巨龍一眼,手指一彈,一滴鮮血從那片黑霧中飛了出來,射入了吟遊詩人的身體中。
那滴血蘊含的意志與魔力徹底壓製了吟遊詩人的反抗之心,他感覺到自己宛若浴火重生!全身上下的每個細胞都在歡呼雀躍,軀體甚至恢復到了壯年時期!不!還要更加強大!
這簡直就是最頂級的靈丹妙藥!他這一路上見過太多尋求著長生不老的國王,為了這滴血,他們甚至會出賣自己的靈魂,將自己的國家、人民乃至妻兒全部獻給魔王!
魔王見事情已經辦妥,也不想跟這個人類浪費時間,雖然她們的時間無窮無盡。
新生的魔人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一股詭異的空間之流將他包圍,眨眼間就返回到了人間。剛才發生的一切如夢似幻,卻又無比真實。
平日裡吵吵嚷嚷的周圍一片死寂,他這才意識到,那些朝夕相處的同伴是真的永遠留在了地下。
他發現自己可以發出聲音了,撕心裂肺地嘶吼起來,仿佛要將自己的靈魂乾嘔出來。
後面的故事就讓古涅很熟悉了,那個吟遊詩人的意志在魔血前不值一提,簡直就如同中了“紅堡的禁製”一般,根本就說不出來任何有關於魔王的話題。
只有在寫小說時,他才能將這些經歷流暢地寫出來,似乎魔血默許了他這麽做一樣。
他近乎絕望,在他看來人類世界就像是水族館,這麽多年的征伐不過是給魔王看個樂子,無數的平民百姓流離失所;無數的戰士戰死沙場;無數的愛與恨、恩與怨全部失去了意義。
他渴望死亡,卻又有一股執念支撐著他,讓他寫完了這最後一卷。他想要讓各國認清真相,想要阻止無謂的戰爭。
“我已見過最深邃的黑暗,即使是最耀眼的陽光也無法拯救我。”這是凱因茲的結束語。
他寫完了這本書,完成了他應盡的責任,只求一死。
接下來所發生的事,古涅還歷歷在目。他合上了這本書,隻覺得心情激蕩,又被書中處處渲染的無力感所感染。
這兩股極端的感情在他心中徘徊,他忽然有了想要殺人的衝動。
緊閉的辦公室大門被轟然推開,巨大的黑影們邁著有序的步伐闖進了凱因茲的私人空間,將沙發上的古涅和奧菲利亞包圍。
“殿下。”為首的那個男人躬身說道,聲音仿佛金鐵撞擊。
那些魁梧的軍人們宛如一堵堵密不透風的圍牆將古涅圍在中間,他們穿著銀白色的軍服,胸口處刻著一枚六芒星,他們人均身高超過兩米,強壯的猶如一頭頭雄獅。
古涅的“賢者時間”被這群不速之客打斷,胸中的殺意佔了上風,他想現在就拔出冰之傲慢將這群人斬殺殆盡!
他瞳孔中的紅光越來越濃,手摸向腰間的佩劍卻摸了個空。
只見奧菲利亞早就站起身來,拿起了冰之傲慢悄悄地對古涅做了手勢,示意他不要激動。
“露娜,你在哪?”她朝著門口喊道,聲音居然還有些激動。
人牆應聲裂開,一位少女走了出來,如果不是奧菲利亞就在自己旁邊,古涅甚至都要認錯人。
因為少女和奧菲利亞長得確實很像,軍裝佩劍、銀色長靴,不過身材要比奧菲利亞高挑一些,但胸部卻和某人一樣殘念。
“啊,姐姐!你怎麽在這兒?”那一銀一黑就這麽抱在了一起,古涅看著比自己妹妹還矮一截的奧菲利亞,不禁抽了抽嘴角。
如果姐姐的頭髮算是銀灰色,那妹妹的發色就是最純淨的白,發梢的鮮紅比奧菲利亞要鮮豔不少,柔順的頭髮扎成一個單馬尾垂落在脖後,看上去分外青春靚麗。
姐妹倆寒暄了一會兒,直到剛才那個軍人咳嗽了一聲後,兩人才分開,奧菲利亞沒有急著向妹妹介紹古涅,因為他們兩個剛才那種的氣氛是個人就能看出來,所以她只能尬尷地轉移了話題。
“你怎麽知道我們在這裡的?”
“啊?我才想問姐姐你呢?你們怎麽會在這個褻瀆之人的辦公室裡?”少女暗金色的瞳孔中滿是疑惑。
“褻瀆之人?凱因茲?你找他幹什麽?”奧菲利亞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麽,身體微微左傾,遮擋住了沙發上的那本書。
“額.......這可是機密呢,”少女沉吟片刻,很快又興高采烈起來
“不過姐姐既然問了,我就告訴你吧!有人舉報凱因茲這個人妖言惑眾,意圖煽動起人民的恐慌。他寫了一本書,上面全是些瘋話和褻瀆之詞。”少女的眼睛閃爍著瑰麗的鎏金色,輕快地說道
“我們昨天剛把那家出版社的人都送上火刑架呢,哈哈,你真應該聽聽他們的哀嚎,真是美妙極了!不過那些人死前供出出那本書還有一份原稿藏在聖羅蘭裡,所以你可憐的妹妹只能馬不停蹄地來到這裡咯!”
厄露恩吐了吐舌頭,露出一副天真無邪的表情,有些疲憊地繼續說道
“哎,這兩天真是連軸轉,忙死我啦!”
“又是燒書,又是燒人的,哎,我們乾脆別叫‘異端審判廳’了,改名成‘炎陽武士團’吧!”
少女拍了拍奧菲利亞有些僵硬的身體,巧笑嫣然
“姐姐你覺得怎麽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