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個彪形大漢將古涅圍得水泄不通。
但他還是感覺到有一股冷風從面前的走廊湧來,吹得他脊背發涼。
他的手開始不自覺地顫抖,拳頭握住又松開,魔力在體內狂湧,妖治的紅色光暈在他周圍宛如花朵一般盛開、凋謝。
那些大漢盔甲上的六芒星接觸到這股魔力波動後開始閃爍,像是預警、又似在寒暄。
“殿下後退!”那幾個男人低聲喝道,那個少年身上散發出的魔力如同帶著冰渣的寒風,刺得他們遍體生寒。
他們握住了劍柄,將厄露恩擋在了身後,渾身肌肉緊繃。
只要那個少年有一丁點動作,他們就會出手將其斬殺!
“哦哦!這股魔力.......”厄露恩卻推開了人牆,暗金色瞳孔神光大盛,饒有興趣地觀察著古涅身上的血紅弧光,鼻子吸了吸,露出了一副陶醉的表情。
“殿下!請您..........”一個肩上掛著兩條金箔的男人話剛說出口,就被少女興奮地打斷了。
“姐姐!我可以殺了他嗎?”劍身反射出冰冷的金屬光芒,銀白色的魔力如水銀瀉地一般,將整個房間侵蝕、渲染成屬於她的領域。
“可以吧,可以吧,可以吧!”她的語速越來越快,魔力的波動也越發強悍,很快就將與那抹鮮紅匯合。
這兩股強大的魔力若是發生碰撞,這個辦公室怕是要毀於一旦!
“呼.....”奧菲利亞歎了口氣。在那兩股魔力即將相撞的最後一瞬間,一堵薄薄的聖光屏障突然出現,橫亙在兩者之間,挽救了這間辦公室。
那些壯漢眉目中帶著掩飾不了的驚訝,不是傳言奧菲利亞殿下用不了高級聖光技能嗎?怎麽才過了幾個月就像是換了個人一樣?她剛才那招舉重若輕,很多地方主教都沒這個水準!
“你們都冷靜點!”奧菲利亞提高了音量,先對古涅說道
“你難道想毀了這裡嗎?”
古涅頓時清醒了過來,他當然不想摧毀這個留存著自己不少記憶的空間,咬了咬牙,將魔力收了回去。
但他還是死死地瞪著那個少女,目中露出不加掩飾的殺意。
少女也不甘示弱,眼睛一眨不眨地回瞪古涅。
“你可不能殺他。”奧菲利亞知道自己的妹妹不是那麽好勸的人,她就像是一個孩子,想要將古涅這個新奇的玩具拆解、分離,並不是真的想要殺死他。
可這反而令她更難被說服,因為你不能以常理揣測一個小孩子。
“他可是父親大人給你找的未婚夫,康斯坦丁大公的兒子,北境世子——古涅。”
她只能拿出奧古斯都大統領的名號壓住自己的妹妹,不管是哪個世界,對付小孩子最有效的一招往往是“請家長”!
“啊?可是.......”
“難道連姐姐的話你都不聽了嗎?”奧菲利亞呵斥道,擺出一副長兄如父的做派,然後用出了最後的殺招。
“你要是還想殺他,我就不理你了!”
來了來了,人們總是苦惱對付不聽話的小孩應該如何是好,其實方法很簡單——只要自己墮落到和小孩子一個水準就行了!
一句——“我不和你玩了”殺傷力對於小女孩來說無比巨大,但這同時也屬於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禁招,用多了你就會逐漸感覺到自己仿佛失去了什麽重要的東西。
沒錯,那就是你的“羞恥心”,
異世界叫“節操”。 不過這招的效果卻好得出奇,厄露恩一聽姐姐說出這句話,臉色為之一僵,那恐怖的魔力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錯了.....不要不理我.....”白發魔女變成了一隻小貓,在奧菲利亞身上蹭來蹭去,表示著自己的親昵與順從。
眾軍士都像是瞎子一般目不斜視,徹底忽視了自家殿下的丟人之舉。
“古涅.....公子,是吧?”那位剛剛插話、軍銜看起來不低的男人朝古涅問道。
很明顯,他們不可能讓厄露恩這種腦子裡只知道打打殺殺的人獨攬大權,至少對外還是需要一個正常人來替她操心。
當然這種交涉的機會也不多,畢竟人家是聖國的“異端審判廳”,有教皇給他們背書,正義和公理都站在他們那一邊,除非遇到奧菲利亞這種體制內的人,或是古涅這種身份敏感的人,一般人殿下高興殺了就殺了唄。
古涅冷冷地看著他,沒有說出一句話,場面瞬間又變得極為尷尬。
“您為什麽會有襲擊我們的想法?難道您和那個瀆神者——凱因茲有什麽密切關系?聽說您私下裡和他關系不錯呢。”
此人對於聖羅蘭學院的情況知根知底,自然知道凱因茲是古涅的老師。
“是又怎麽樣?難道你們還能把我也跟著這些書一起燒了?”少年的聲音仿佛帶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平靜的話語卻讓那個殺人無數的軍官都有些膽寒。
“呵呵.....怎麽會呢?您只是一時被他蒙騙而已,這種奸佞之人一向偽裝的極好,善良的民眾被他蠱惑也是無可奈何的。”
他乾笑兩聲,現在北境可是聖國的一大盟友,雖然盟約還尚未公開聲明,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在這個節骨眼挑釁北境的大人物?萬一要是人家因此毀約,這個責任誰擔當的起?到時候厄露恩肯定沒事,倒霉的還是他們這些下屬!
“是嗎?那些被你們燒死的無辜民眾也是‘無可奈何’?”
少年冷笑道,他其實並不關心那些人的死活,但胸中激蕩的情感驅使著他,讓他說出了與平日言行相差甚遠的一番話。
“他們的思想已經被那本‘魔書’汙染了,只有最純淨的聖火才能淨化他們的罪孽,使他們死後不至於墮入地獄。”那個男人沒有任何起伏地禱告起來,還拿出了一枚小型十字架。
“願仁慈的主寬恕他們的罪行,阿門。”
古涅強忍住那股想要將此人大卸八塊的殺意,他分不清這群人是真的信這一套,還是在故意惡心他。
對這種人,你憤怒、發狂、義憤填膺、熱血上頭,反而是落了下乘。最好的辦法就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否則你就只能被拖入到他們的節奏之中,然後被扣上一個“無父無母無情無義無尊無長無神”的帽子。
古涅心念流轉,推開那個軍官,朝厄露恩走去。
他拍了拍自己未婚妻的肩膀,大笑起來,臉上的陰鬱一掃而空,就像是憑空換了副面具一樣。
“哈哈哈哈哈,燒的好,燒的妙啊!這樣我就是名副其實的‘第一個讀者’了!”他一邊笑一邊從身後拿出了一個筆記本。
正是這群人心心念念的“魔書”原稿!
“那我就是第二個了。”奧菲利亞眨了眨眼,很快就明白了古涅的策略,故意大聲說道。
異端審判廳的人全都傻眼了,愣在原地,呆呆地看著古涅手上的那本書,不知道如何是好。
只有厄露恩糯糯的聲音回響
“可是.......教皇廳說了,看過那本書的人都要死.....這可怎麽辦啊?”
少女很糾結,一方面姐姐剛剛叫她不要殺死這個莫名其妙的未婚夫,另一方面又是教皇廳下達的命令,這可如何是好?
況且姐姐也看了那本書,難道她還要把姐姐也殺了?厄露恩晃了晃頭,感覺一陣頭暈眼花,仿佛有無數的圓圈在視線中旋轉個不停。
‘我的小姑奶奶啊!你怎麽把這件事說出來了!這下可好了,怎麽收場啊!’那個軍官焦頭爛額,一個頭兩個大,恨不得直接捂住白發少女的嘴。
“奧菲利亞殿下和古涅公子屬於超凡之人!自然不受這道命令的限制!”他絞盡腦汁,想出了個說法
“奧菲利亞殿下身為聖教的聖女,本身就被神所眷顧。這本魔書對凡人來說猶如猛毒,但對於殿下來說,那點汙染不過是幾許塵埃罷了。”
他恭敬地說道,同時暗暗讚歎自己的急智。
“呵呵,那我呢?先說好,我可沒什麽‘神的眷顧’。”古涅指著自己的鼻子,目中射出一道促狹的光芒。
“額,您身份尊貴,又.......”
他被氣的快要吐血了,自己又不是什麽吟遊詩人,哪能一拍腦門就想到那麽多溢美之詞?
他現在隻恨自己笨嘴拙舌,平時沒有多看幾本小說,連誇人都不知道怎麽誇了!
異端審判廳直屬於教皇,地位相當於異世界明朝的錦衣衛。根本就沒有那麽多溜須拍馬的閑工夫,在這裡,力量與功績缺一不可,可不是拍馬屁就能升官發財的!
要不然,一個不到十六歲的小姑娘怎麽能騎在他頭上?還真以為是走的裙帶關系啊!人家是憑實力做到這個位置的!
“英俊瀟灑,風流倜儻。”古涅笑吟吟地接到
“對!您又英俊瀟灑,風流倜儻!所以這本魔書完全侵蝕不了您的靈魂!”他順著古涅的話就說下去了,渾然不覺這兩個詞和“侵蝕不了靈魂”完全沒有半毛錢關系。
“那您能不能把那本書交給我們?”壯漢舒了一口氣,以為古涅總算是給了他們個台階下。
“不能。”隨之而來的是乾脆利落的拒絕。
“為什麽?”
那人的臉色陰沉的都能滴出水來了,在他看來自己是那麽配合,姿態放的如此之低,但沒想到古涅卻如此不識好歹。泥人還有三分土性嘞,更何況是這群橫慣了的“錦衣衛”?
古涅的上述行為之所以能夠成立,還是因為他靠山夠硬,背景夠深。若是換了個普通人來,哪還輪得到你在這兒拿腔作調,頤指氣使?早就上老虎凳,辣椒水了。
所以還是那句老話——打鐵還需自身硬,若是沒兩把刷子,隻仰仗什麽“公理與正義”.......哈哈,抱歉,“公理與正義”肯定不是站在你這一邊的!(節選自《辛德拉語錄》)
“你剛才不是說了嗎?只有像我這種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的人才能不受這本魔書的影響。難道你也跟我一樣英俊瀟灑,風流倜儻嗎!”他大聲喝道,唾沫星子都快噴到那人的鼻尖了。
不斷重複的那八個字將此人氣的咬牙切齒,恨不得一刀把古涅那張嘴剁下來,可這的確是他剛剛說過的話,難道自己要反悔嗎?
“我這是怕你們會禁不住魔鬼的誘惑啊!”古涅露出了悲天憫人的聖人模樣,順便走到了那個已經被氣得僵直的男人身旁,低聲說道
“你們又是怎麽知道這本魔書那麽有誘惑力?莫非.....你們也看過了?”
言外之意就是——按你們的標準來算,那你們也算是“被汙染”的人咯,否則你們怎麽會講的這麽頭頭是道?好似對裡面的內容一清二楚?
此人也知道再這麽扯皮下去可就真的沒完沒了了,隻得作出退讓。
這也是“無可奈何”之舉。
“魔書?什麽魔書?我們根本就沒找到原稿啊!肯定是那群人死之前神志模糊,精神錯亂,才將這種假情報說了出來!經我們細致地查證,魔書原稿純屬子虛烏有!”
“哈哈哈哈,這不就對了嘛!”古涅拍了拍他的肩膀,眉飛色舞地讚賞道
“你叫什麽名字?”
“理恩·艾薩德,異端審判廳第三支隊執行官!還請您多多關照!”
“你小子很有前途嘛.......”
肅殺之氣一掃而光,空氣中充滿了快活的氣息和帶著嘲諷的大笑。
“可原稿不就在他的手上嗎?”厄露恩滿臉驚奇,轉身問向自己的姐姐。
“在,也不在。”奧菲利亞也學會了古涅的那一套,把自己的妹妹說得一愣一愣的。
“我感覺姐姐你有點變了。”
“是嗎,我.....變了?”少女摸了摸自己上挑的嘴角,又重複了一遍,不過這次變成了陳述句
“我變了。”
“對了,姐姐你假期回梵蒂岡嗎?父親他這幾個月可真是很想念你呢!”厄露恩的話題來的快去的也快,就像一陣飄渺不定的微風。
“不用了。”少女回絕了,目中含笑地望著那個正在開懷大笑的少年,輕聲說道
“我已經見過太陽,為什麽還要回到黑暗之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