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大......大事不好了！”一名獸人傳令兵從前線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來，邊跑還邊操著那口破鑼嗓子大喊大嚷。

　　“不好了！將軍，幾乎所有的部隊都.........”他屁滾尿流地趴在那位負責前幾日進攻的綠皮將軍身前，本來就夠綠的臉徹底變成了一片慘綠色，眼神左躲右閃，有種說不出的懼意。

　　“不用你說老子也知道，滾！”綠皮將軍粗暴地一腳猛踢在他的肩甲上，讓他直接摔了個四腳朝天。

　　事實上確實不需要傳令兵的報信，因為即使相隔數裡，強獸人那高大挺拔的身影依舊非常顯眼。而那些精銳力量接二連三的“倒塌”也讓位居戰場後方的獸人將軍看了個清清楚楚。

　　這個綠皮將軍其實並不是個喜歡遷怒手下的貨色，但人類那有些頑強過了頭的抵抗氣得他五髒俱焚，整個人也難免會變得暴躁許多。

　　‘他娘的！不是說人類肯定會龜縮在鐵皮房子裡保存實力嗎?怎麽可能在第一天就這麽賣力?到底是老子這邊想發動決戰還是你們想發動決戰啊！’

　　這些憤懣之語他自然不可能直接說出口，隻得憋在心裡獨自繞著營帳活像個陀螺似地繞圈，直到這個倒霉鬼自己把臉湊到他的腳下。

　　讓親衛把半死不活的傳令兵架走後，綠皮將軍停止了踱步。整個戰局已經變得間不容緩，他自知此刻需要下決定了。

　　是就這麽灰溜溜地撤退，將真正意義上的“首次碰撞”的勝利拱手相讓.....還是集結更勝一籌的兵力，和人類來一場硬碰硬的死磕呢?

　　從戰術上來講，撤退才是最為合理也是最符合獸人整個族群利益的選項。因為此時的戰局.......雖然很不想承認，但對他們來說已經變得相當糜爛了，按常理來講應該先“避其鋒芒，徐徐圖之”。

　　因為兵多將廣就是獸人這一方最大的優勢，且“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同樣適用於這個世界的人類軍隊身上。

　　簡單來說就是:人家氣勢正盛，你何苦以疲敝之師去跟人家對壘呢?

　　綠皮將軍並不蠢，相反，能擔任頭前軍的指揮官的他可謂是魔武雙修，既有智力又有實力，早在剛才他就把這些事情梳理了個明明白白。

　　那他為什麽不趕緊下令後撤呢?

　　這就更簡單了——因為從他個人角度來講，他並不想這麽做。

　　桑格的那次失敗雖然是必然的，但失敗永遠變不成勝利，如果這次他所率領的軍隊沒能挫敗人類的士氣，還被打了個反撲的話........

　　雖然不至於掉腦袋，但任他有諸般理由，百般借口......他在戰後絕對會被邊緣化、論功行賞也不會輪上他、自家的部落甚至還會受人白眼，就好比現在的獅族部落一樣。

　　不管是獸人、人類、精靈乃至偉大的龍族，都會或多或少地崇拜強者與勝利者，古涅之所以在軍隊內一呼百應，無非是因為他出道以來未嘗敗績，打遍同階無敵手。

　　在這個被超凡之力所充斥的世界中，即使近些年勘破魔力臨界的高手越來越少........但個人英雄主義卻從未走下歷史舞台。

　　現在擺在野心勃勃的綠皮將軍面前的只有兩條路

　　打，當然還是有的打的，但就算最後獲勝，戰損比恐怕也會慘不忍睹。

　　撤?再不濟也可以保住一條小命，但他的第二條命——軍旅地位與聲望可就跟他永遠地說再見了。

　　綠皮將軍的醜臉上慢慢顯露出踟躕與彷徨並存的神色，猛地一咬牙花子，一拍大腿，做出了他這輩子最大膽也是最愚蠢的一個決定。

　　打！為什麽不打呢?要是換個別的獸人來，恐怕都不會像老子一樣左思右想，早就抄家夥上了！

　　如野草般瘋長的欲望與獸人血液中某些的根深蒂固的特性使他下定了決心。

　　他其實並不關心死掉的那些強獸人，更別提普通的獸人步兵了！在這些綠皮將領看來，這些等級不過十幾級的獸人無非就是炮灰，而強獸人也不過是大號炮灰罷了。

　　不過說歸說，笑歸笑，如果在損失了那麽多炮灰之後，還沒能取得一定戰果的話.....那就是你“指揮不力”的問題了。

　　‘等砸爛這座鐵皮城，就有大片大片溫暖的土地、堆積如山的糧食等著我們，損失個七八萬炮灰而已，以我們的繁殖能力，很快就能補充回來。’

　　‘而且天氣正在逐漸轉寒，大酋長前幾天剛下過令，要求盡快乾掉這些擋路的人類，我不過是奉命行事罷了。’

　　一個人若是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切身利益，不論多麽扯淡的事情都能找出一兩條“合乎情理”的借口，以安慰自己所剩無幾的良心。

　　而其中佼佼者甚至連“找借口”的這個過程都能省略！

　　所以此綠皮自我感覺良好的心理活動跟那些老練的人類政客比，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沒有絲毫的可比性。

　　他仰頭看向那片巍峨聳立，寒光四溢的城牆，眼睛微眯，朝自己手下的親衛比了個手勢。

　　“將軍。”親衛低沉有力的聲音在營長內回蕩。

　　“向後方傳信，就說人類的抵抗異常猛烈，急需三頭.......不，四頭巨象的支援。”他面色鐵青地將自己能調動的所有籌碼全部壓上了賭桌，身體不可控制的有些發顫，但聲音卻異常穩定，仿佛剛剛只是決定了什麽微不足道的事情一般。

　　親衛微微一愣，瞳孔中閃過一抹訝異，他沒想到平日行事一向萬分謹慎的將軍居然會做出如此冒進的決定！

　　“屬下明白！”但他充其量也只是個親衛，“勸諫”這種費力又不討好的事可不在他的職能范圍之內。

　　而且獸人普遍都固持己見且死不悔改，萬一直言不諱惹得自家老大不高興，把自己剁了怎麽辦?

　　其實冷靜下來後他也多少明白了些綠皮將軍為何這麽做的“良苦用心”。

　　本次作戰可謂是“一雪前恥之戰”，而按常理來講人類一方本不該拿出這種勁頭來和他們硬碰硬........所以在幾天前，為了搶到這場既輕松又容易討大酋長歡心，堪稱“名利雙收”的首戰的指揮官頭銜，眾將那可真是擠破了腦袋。

　　而這位綠皮將軍之所以能脫穎而出的原因很簡單——他將攻破太初關後掠奪人類城鎮的權力讓給了剩下的幾位將軍，才分到了這塊“肥肉”。

　　可誰知這塊“肥肉”剛放進嘴裡就差點把這支軍隊的牙齒咯掉！鮮美肥嫩、絕對要打“持久防守戰”的人類一方，頃刻之間就變成了一條又硬又塞牙、還沒多少肉絲的骨頭棒子。

　　‘是啊！將軍這是為了我們好！要是讓這得來不易的機會就這麽溜走了，之後論功行賞的時候我們部落就只能喝湯水了！’

　　他恍然大悟，很快就給綠皮將軍找了個乍一聽有點道理，實則狗屁不通的荒誕借口。仿佛自己族群這邊得勝、人類一方落敗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都開始未雨綢繆起論功行賞了！

　　其實獸人軍隊的高級將領與人類這一邊沒什麽兩樣，能升到這個級別的獸人大多不是只會亂吼、亂揮斧子的莽夫，他們也會拉幫結派、勾心鬥角、殺良冒功........

　　現在正在交戰的雙方最大的區別在於——獸人士兵比較好忽悠，這不，人家其實隻關心自己的面子和裡子，根本不在乎這些可以“量產”的手下

　　而反觀這位忠心耿耿的親衛，還在拚命開動他那生鏽的腦筋將自家老大的冒進行為正當化、合理化..........這.......還真是可歌可泣，可悲可歎呢。

　　“屬下一定為將軍將援軍帶到！”他接過綠皮將軍的信物，鄭重其事地做了一個在獸人這邊表示敬重的姿勢後，轉身飛快離去。

　　“傳令給那些小兔崽子們！讓他們無論如何都要先頂住陣線！巨象只要半個時辰就能來到在這片戰場上，將那些該死的人類掃蕩乾淨！”將軍大人並沒有注意到這個親衛離去時發自肺腑的尊敬嗓音與鏗鏘有力的步伐，轉而又招來另一個親衛，繼續鎮定自若地下達著接下來的行動指示。

　　。。。。。

　　同時，太初關的作戰指揮室內也是一片人聲鼎沸，來來往往的傳令兵將戰況與獸人軍隊的動向采用最原始的口述，有條不紊地一一匯報給北境X聖國聯軍的神經中樞。

　　“報告！獸人不知為何突然士氣大振，逐漸穩住了戰線！”傳令兵垂下頭，不敢直視那位尊貴又美麗的殿下。

　　“哼......”奧菲利亞眼中寒芒一閃，對著身前的魔法沙盤思考片刻後，小手一揮，命令道:

　　“讓第三、第七這兩個支隊采取迂回作戰，其他支隊暫緩與獸人之間的摩擦，但務必要死死咬住他們，傳遞信息的頻率要再增加一倍，獸人那邊但凡有什麽風吹草動，都要第一時間向我們匯報！”

　　傳令兵點了點頭，重複了一遍奧菲利亞的命令後，試探性地看向房間內另一個一直默不作聲，仿佛不存在的男人。

　　“我沒意見，就按她說的來。”燕飛煌雲淡風輕地擺了擺手，示意他趕緊將命令下傳達給各個支隊。

　　傳令兵這才如釋重負，彎腰鞠了一躬後一溜煙地離開了指揮室。

　　“接下來就得看那些被古涅寄予眾望的火炮的發揮了，若是能就此消滅幾隻獁猛象.....那我們就可以趁機大舉進攻，以極小代價吃掉這批後繼無力的獸人軍隊或許會是這場戰爭的轉折點。”奧菲利亞雙手在沙盤上方左挪右搗了一番後，冷靜分析道。

　　“那接下來若是沒你說的那麽順利該怎麽辦?”燕飛煌的聲音古井無波，既像是在嚴肅地提問，又像是在刻意調侃晚輩。

　　“為了盡可能完成古涅提出的作戰方案，我方已經動用了絕大部分的軍事力量，而獸人那邊還有六十多萬的大軍按兵不動........”奧菲利亞飛快地回答，仿佛早就將這番話在腦海中排練了一遍。

　　“也就是說，若是火炮部隊真的掉了鏈子，獸人接下來沒有按他的劇本來的話.......我們這一個月辛辛苦苦維系的防線、付出的犧牲恐怕......”說到這裡她略微停頓了一秒，似乎不願講出那幾個字，但還是語氣沉重地接了下去

　　“恐怕全都會付之東流。”

　　“你說的這些都是在解釋什麽叫‘不順利’，我問的問題是‘若是這種狀況不幸發生後你會采取什麽行動’。”

　　“.......燕將軍您在我得到屬於古涅的那一份指揮權後似乎完全沒什麽別的看法，甚至就連這麽冒險的作戰計劃都沒有任何反對......這到底是為什麽?”

　　“呵，用問題回答問題，是跟我的好侄子學的吧。”燕將軍笑了，仿佛自己不是身處於一場能決定萬千生靈命運的戰爭之中，而是在一間可以隨便聊些閑天的茶館。

　　實際上他們兩個確實可以聊些閑天，因為接下來事情的發展趨勢已經不是指揮部能左右的了。

　　“我只是好奇，在彩虹島赫赫有名的燕家嫡系，為何要跑到大陸最北方的這片苦寒之地來當康斯坦丁家族的客卿?”

　　“你這點倒是和古涅不同，他雖然鬼點子多，但卻是個不到最後一刻不會去查別人背景的懶蛋。”

　　這兩人在這並不寬敞的指揮室內一頓唇槍舌劍、互相試探後，均察覺到了對方的難纏。

　　“你別看我是這裡的守將，也在翡冷翠待了不少年了......但彩虹人終究不是土生土長的北境人，所以底下的這些士兵雖然會尊敬我，但卻不會真拿我當自己人。”最後還是燕飛煌先讓了一步，俊朗的臉上浮現出一抹苦笑。

　　言外之意極為明顯——即使自己出言反對古涅的作戰計劃，底下的軍官也不會轉而支持他，因為他並沒有那個與生俱來的“權力”。

　　更何況他其實並不反對這個對於任何人來說都算過於大膽的計劃。

　　“如果諸事不順，我會攬下所有責任，交出指揮權。哈.......反正這指揮權本來就不屬於我。”奧菲利亞灑脫地一甩頭髮，不想再在這個涉及地域歧視的話題上多費口舌了。

　　“小姑娘，不，奧菲利亞·亞歷山大，作為前輩，我有責任提醒你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燕飛煌突然換上了一副極為嚴肅的口吻，剛剛表露出的些許苦澀與牢騷瞬間消融在了空氣之中。

　　“作為一名貴族，你絕不能道歉，抑或是表達出‘歉意’這種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