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簌飄落的鵝毛雪花拍打在深灰色的城牆上,發出極其細微的聲響。
因為城牆常年保持一個接近冰點的溫度,所以積雪並不會消融而是會附著在其他兄弟姐妹身上,形成一層厚厚的冰層。
冰霜蔓延,再加上太初關的銅牆鐵壁,給人一種莫名森然、恢弘、波瀾壯闊的史詩感。
古涅緩緩探出右手,輕輕撫摸在凍得鐵青的城牆上。
只是輕輕一劃,鐵壁上覆蓋的冰霜就如同被橡皮擦過一般,發出一兩聲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音後就消失的無影無蹤,露出城牆原本的淺灰色。
正常人的手在沒有任何防護措施地情況下摸到這般寒鐵上會被瞬間“黏上”,想要掙脫恐怕就得像那隻倒霉的獁猛象一樣——將整張皮硬生生、血淋淋地扯下來!
要麽就慢慢等著,等到你的體溫將寒鐵溫暖到正常水準,自然就能輕松取下了。當然,這種方法在天寒地凍的北境,是絕不可能的。
但這種問題當然不會煩惱到古涅,他體內奔湧著沸騰不息的神血,腰間又斜挎著水元素的王者——冰之傲慢。
一陣冰水與烙鐵相互交融的“嘶嘶”聲在手與牆壁的交合處響起,瞬間被高溫升華了的冰雪化為一抹白霜,盤旋在少年頭頂。
“呼......”這種冷熱交替並沒有讓他感覺到任何不適,相反,還讓他呼出了一口陶醉的氣息,身體內那股燥熱似乎也因此減弱了一些。
古涅望向了不遠處那零零散散的屍體。不管是死於人類兵刃之下,開膛破肚,首級落地的屍體;還是被冰之傲慢製成的‘冰雕’;抑或是死於獁猛象的象鼻之下的倒霉鬼......
均覆蓋著一層淺藍色的冰霜,在神鬼莫測的自然偉力面前,所有生物的死相都如出一轍、一視同仁。
古涅最近轉職成了半個冰魔力劍士,他引以為豪的血魔力在三分之一的冰元素概念體前還能保持著一貫的“再生能力”已經算是個奇跡了。
在這兩種涇渭分明的魔力屬性中尋找平衡,可比高空踩鋼絲要凶險個幾十倍!
踩鋼絲摔下來頂多是個高位截癱,而平衡兩種屬性不同的魔力若是一個不慎,恐怕就是爆體而亡的下場!
到時候“你”整個人濺了一地,不但連個全屍都沒有,還會給別人留下濃厚的心理陰影,害人又害己,還很不體面。
就連古涅都沒有經歷過這種新奇的體驗,所以他也不確定自己變得稀碎後到底能不能恢復原狀。
如果這樣都能活下來,那怎麽才能殺死他?
說實話,自從他出道以來,能清晰地感覺到“性命攸關”的時刻只有辛德拉的那幾次似真實假的威脅,而紅堡算得上半次,因為他當時那種傷勢也不會死,只是會變得......不像自己而已。
當然,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在沒有“反再生”的情況下,失去了再生能力這一保命能力的他就好像衣不遮體,毫無防范。
獅族獸人兄妹給他帶來的壓力絕非他表面上顯露的那麽雲淡風輕,他這還是第一次真正體驗到了“反再生”屬性對於他肉身的克制力。
雖然亞瑟的斷魄並沒有真正砍到過他,但酷愛未雨綢繆的古涅,甚至曾經嘗試過將那把劍偷偷銷毀。對於這類能夠真正傷到他的武器,一向打法凶悍的他居然有些避之不及。
他的行為當然沒有成功,斷魄至今還安然無恙地佩戴在某人的腰上。至於是為什麽沒有成功,
這就是企業機密了。 即使只有短短的一瞬,即使一切都沒有脫離他計劃的范疇,他還是在昨天的那場對決中嗅到了一絲死亡的氣味。
死亡的味道並沒有讓他感到恐慌,反而讓他有了一種極其詭異的......愉悅感?仿佛大腦皮層瞬間釋放出大量的刺激性信號,給予他堪比XX余韻般的快樂!
‘我靠!難道我就是千年不遇的逗愛慕體制?’古涅一手扶牆,一手掐住下巴,擺出一個充滿睿智的表情,思考了半天,得出了這個荒唐的結論。
‘那我要不要稍稍放松一下對體內魔力的控制,好好享受一番身體被撕裂的快感?’
一個莫名其妙的念頭在他頭頂“叮”的一聲被點亮,就像卡通片中人物想到好主意而隨之出現的電燈泡,但這種主意往往都是“餿主意”。
雖然他的大腦還在思考,可身體卻已經自然而然地做出了反應,那根維系在寒冰與烈焰之間的弦,居然開始慢慢出現了裂痕!
一股恐怖、宏大的暴虐之力從少年單薄的身軀中顯露出它的獠牙,仿佛只要再放松片刻,它就能破體而出,將周遭的一切卷入烈火與冰霜的毀滅潮流之中!
“你.......在做什麽!?快管管你體內的那些魔力!”
一陣略顯驚慌的聲音透過思維的壁壘,直直地射入古涅的腦海,令他瞬間從那種享受“自虐”的狀態下醒轉了過來。腰板一挺,嘴中發出一聲冷哼,就直接將那些如同紅霧般的魔力全部吸回了體內。
在他思考的這段時間內,周圍整片區域內的積雪已經全部消融,雪之精靈在古涅高溫又充滿活性的魔力下,傳換成了一縷縷白煙縈繞在塔樓的尖頂旁。
若是從旁邊高聳的塔樓上俯瞰,你就會發現腳下多出了一個黑色的圓環,在這片白皚皚的國度中格外顯眼。
“哈....呼.....幸好你提醒了我......”古涅有些混亂地拍了拍自己的頭,將自己的失常歸結於近些天的過度勞累。
“停!閑話少說,你有什麽事就快說,我可是很忙的!”羅莎琳德抬手打斷了古涅的臨時檢討,裝模做樣地看了眼手腕上並不存在的手表,臉上擺出一份酷酷的倨傲。
“嗬.......我可是你的雇主,我說你忙你就忙,我說你有閑工夫你就必須得有!”
古涅雙眼一瞪,虎軀一震,一股扒皮之氣撲面而來。很難想象這是一個半分鍾前還在嘗試自殺的人能說出的話。
矮人少女滿臉堆笑,不過很可惜,都是冷笑。
“我的雇主可不是你啊.......你可別搞錯了!是你父親雇傭的我,你無權對我頤指氣使,別看我這樣,我也有身為一名鍛造大師的普萊德滴!”
說完轉身佯裝欲走,古涅果不其然地上了當,直接拽住了她的手臂。
“等等!你難道忘了會戰前答應我的事了嗎?”
過了幾秒鍾羅莎琳德才把頭轉了過來,用疑惑到都能滴出水的眼睛望著古涅,極為自然地歪頭問道:
“我難道答應你什麽了嗎?我怎麽一點都不記得了?”
‘不不!你百分之百記得吧!’古涅在心中忍不住咆哮道,不過當他瞥見矮人美女那一抹掩飾極好的戲謔時,頓時明白了此撩在耍什麽把戲
‘這隻可惡的母狐狸.......’
少年咧了咧嘴,擠出一個極為生硬的微笑
“好吧,富蘭克林小姐您有什麽條件?”
他頓時有一種“老板和打工仔身份互換”的感覺——他身為給錢的“金主爸爸”,居然要跟夏劍的工人談條件!
我真沒想到那個世界夢寐以求的“雇傭關系”居然會在這個堪比中世紀的世界出現!這算不算什麽什麽的萌芽啊!哈哈!我莫不是在創造歷史?
不知所以的喜悅攀上了古涅的臉頰,使得他自動忽略了羅莎琳德提出的要求。
“喂喂!你聽清楚我的條件了嗎?”
“嗯?沒問題!什麽條件偉大的先驅者大人都會答應你哦......讓我們來共建和諧社會吧......”
某人露出了和藹到讓人發麻的笑容。
羅莎琳德忍不住後撤了幾步,即使是心思深沉如她,也扛不住古涅突如其來的惡心攻勢。
“你.....離我遠點!停!你笑的好惡心!”
少女遊刃有余的表情褪去,顯露出一絲隱藏極為巧妙的慌亂。
古涅撿回了一點理智,也不再緊逼,停在一個安全距離上哂笑道:
“額....你的條件是什麽來著?”
原來你剛才沒聽見啊!等等!這可是個敲竹杠的好機會!
“三袋血,還得是跟以前一樣的那種褪去‘凶性’的血!”她伸出三個手指,完全沒有一點落井下石的羞愧之情。
“我靠!三袋血,你想要我的命就直說!”少年被這個誇張的數字嚇了一大跳。
這項交易內容他並不陌生。在晨曦城時,他為了解決突發情況去請羅莎琳德研發包治百病的魔法藥劑之時,報酬就並非是黃澄澄的金幣,而是殷紅的鮮血。
見識過“神血”名不虛傳的神效後,精明的矮人少女就再也不要求古涅用金幣付帳了,而是一律改用鮮血。
當然所謂“包治百病”的魔藥,原材料就是自己的血液的這件事讓古涅氣憤了很久。雖然明白附魔師的配方與調試功不可沒,但他就是無法釋懷這種堪稱刻舟求劍的蠢事。
上次的報酬就一袋神血,這次居然直接翻了三倍?金龍商會都沒你這麽黑啊!
“不不!我認為這是很合理的價格。”矮人少女大言不慚地應道,仿佛徹底忘記了自己剛剛的報價還是“兩袋”這個尚未過期的事實。
此人眼饞神血很久了,古涅在她眼裡簡直就像一個行走的天材地寶!要不是神血的‘凶性’需要物主化解,她早就自己動手了!
神血離體後會附帶極高的熱量與攻擊性,如果失去了古涅的壓製,它們就會滿地亂竄,活像一隻隻無頭蒼蠅。
想要用傳統手段儲存這種東西,那可真是難上加難。
不過!只要古涅將神血中“凶性”過濾掉,那些離體的血液就會平靜下來。除了擁有極佳的基礎屬性與豐厚的魔力外,就和正常人的血液沒有半點區別了。
當然,“凶性”只是一個極為籠統的說法,古涅也不怎麽明白裡面的門道,但吸收那些“凶性”所帶給他的感覺與吸收靈魂時別無二致,這倒是促使他有了一個朦朧的猜想。
血液的“形體”不過是那種東西的束縛,牢籠。神血之所以有“神”這個單詞,絕對與這縷“凶性”脫不開乾系!而且昨天他在施展那招“一劍霜寒”時給冰之傲慢的貢品, 就是帶有“凶性”的原生神血!
那些不知該怎麽形容的東西無論如何都想回到自己的體內,所以暴露在外時才會散發出無與倫比的熱量,妄圖將“牢籠”焚燒殆盡,方能使裡面的囚犯返回原處。
這東西又是什麽?靈魂嗎?血液也會有靈魂?那“我”又是什麽東西?
有些東西不能細究,越細究越容易走進死胡同。這可是古涅這些年的經驗之談。
“可你也應該知道,我失血過多就會喪失一部分戰鬥力!現在可不是在晨曦城,而是在這種隨時都要打仗的情況下,我可不能自損戰力!”
如果說魔力是古涅的“藍條”的話,那血液就是他的“氣力值”。艾姆皮缺了可以迅速補充,可氣力值若是沒了就只能等它慢慢恢復了。
當然,異世界的某些遊戲中也有這種設定,他們一般是——睡一覺就能完全恢復了。說得好像睡覺能包治百病一樣!有睡覺的功夫還不如多吃點豬肝補補血呢!
羅莎琳德似乎早就預料到了此刻的情況,掏出了她的底牌
“允許你分期付款,不過這次得先給我一袋,我有急用!”
“嗯.........”古涅思考了片刻,一袋血對於他來說其實根本算不了什麽。於是點頭道:
“好吧,成交,不過你可得先告訴我火槍的秘密!”
“呵呵.....”羅莎琳德嫣然一笑,豎起兩根手指
“這個問題的答案恰好能回答我為何需要這些血液,真是一石二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