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噶啊啊啊啊!”
“嗷、嘰嗷嗷嗷!”
宛如狂風席卷落葉,不死生物名字中雖有“不死”這個單詞,但在燕飛煌劍下卻統統顯得像奶酪一樣脆弱。
洗練的劍光在空氣中粲然閃動,眨眼間,腐臭的身軀便被切成多段,咒術消散後,雪地上徒留數灘汙穢與白骨。
不過幾個呼吸間這些空缺就被新的亡靈填補上了。
燕飛煌的劍招如點點繁星,變化多端;而巫妖的仆從亦如大江大河,源源不斷。
雙方已在此盤桓了接近半個小時,以至於方圓兩公裡的自然環境都變成了一片狼藉......可依舊是平分秋色,誰也奈何不了誰。
不過目前這種狀況完全是黑袍人樂見其成的,他的計劃本就是拖住燕飛煌這個足以扭轉局勢的破格戰力,打個平手實在是再合適不過了。
就在他兀自得意之際,對手乍然反手將劍收回鞘中,同時身體微微向左後方傾斜,雙腿弓步下沉、左手扶住劍鞘、右手則五指張開懸浮在劍柄附近,可謂是名副其實的“空門大開”,相當於放棄了一切防禦的手段。
但巫妖先生見狀卻是悚然一驚,隱藏在兜帽內僵化的五官都為之一顫!活像是見到聖水似地倉皇后撤!並且體表外層還迅雷不及掩耳地覆蓋上了一層不容小覷的魔力屏障。
事實證明他的抉擇非常正確。
“哢!”收劍入鞘的聲音再次悠然響起,燕飛煌依舊保持著那個古怪姿勢,但胸膛卻在不安分地微微起伏。
“噶嗷嗷嗷!”
可抬眼望去,那些向他飛撲而來的怪物卻齊齊整整在半空中斷成了兩截!上半身依舊張牙舞爪,但下半身卻已經在自由落體的途中了!仿佛有一根無形的絲線,將這片空間徹底剖開!
“茲拉——”隨著最後一個役使生物在眼前“斷成兩片”,黑袍人身上的屏障瞬間發出了瀕臨崩潰的撕裂聲!
倉促布置的防禦措施僅僅拖延了半秒,便驟然分崩離析!而巫妖也跟自己的造物一樣,被無情地分成了兩段。
“撲噗噗噗……”失去活性的軀體仿佛下餃子一樣跌落雪地,緊接著,一切的嘈雜就全都消弭於無形了。
釋放出如此驚人招式的劍客轉身欲走,然而正當他高高躍起之時,幾條由魔力構成的鎖鏈卻自冰層之下閃電般竄出!
燕飛煌只能拔劍自衛,可如此一來,他的浮空之勢便難以維系了。
待他落回地面,四面八方圍上來的又是一群換湯不換藥的亡靈生物。
“居……合……雖然我知道這是風暴騎士的最終奧義……可真沒想到威力居然會……”癱倒在地的“上半身”晃晃悠悠地飄了起來,口中念念有詞的同時,伸手將自己的另一半扶起,隨後若無其事地“坐”了上去。
“呼……你真該慶幸我學藝不精,沒能學到女皇大人的千分之一,否則再在斬擊中附加一種魔力變化……你恐怕早成一灘爛泥了。”燕飛煌的表情依舊平靜,但話語卻顯得殺氣騰騰,並且還當真蘊含著一絲隱秘的失落。
“……是啊,真是夠可惜的。”巫妖皮不笑肉也不笑地扭動起自己的上半身,如塑料玩具般將斷裂的身軀硬生生地拚接成一個整體。
場面話雖這麽說,但他心中卻無疑是警惕大增,召喚出的仆從也都明裡暗裡地護衛在他周圍,袖中更是在悄悄準備起屏障法術……
因為他壓根沒看清這個男人是怎麽出劍的!恍若只是一道最輕柔的微風拂過,
他本人和他的死靈生物便齊刷刷地裂成了兩半兒! 居合,號稱是彩虹國最高深莫測的魔力劍招之一,由風暴女皇首創,至今已有三四千年,習得並學以致用的人類卻並不算多。
大致原理就是將極度濃縮的魔力流淌、附著在劍刃上,再憑借風魔力使斬擊的范圍以及威力劇烈擴張,隨後在出鞘的那一瞬!將擠壓至極限的銳氣毫無保留地一口氣釋放出來!……就大致能有剛才那個效果了。
聽起來很容易?就好比“把大象關進冰箱需要幾步?”那麽簡單是吧。
重點從來都不是“步驟有多少步”,而是你該如何“舉起大象”,並找到一個足以容納大象的“冰箱”!
這招居合中所蘊含的魔力造詣、劍術領悟、身體把控可絕非一日之功!那是長年累月的積累、訓練以及羨煞旁人的天分,方能雕刻而成的“藝術品”!
光是基礎要求,就會刷掉幾乎九成九的魔劍士!
更何況燕飛煌還似乎並非是全力施為!證據便是他現在雖稍顯疲憊,卻仍風采奕奕、神光內斂。
死靈法師的這具軀殼沒有流汗這個功能,但他現在卻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在不斷朝他傾軋而來!使得全身僵死的汗腺都不受控制地大敞四開。
他不得不收起了所有輕視,若非身體結構異於常人,他剛才就已經輸了!
“所以說……你究竟想幹什麽?亡靈議會究竟想幹什麽?”意識到此獠在達到目的前恐怕會像塊口香糖一樣黏著自己後,燕飛煌反倒有些釋然了,掃了掃衣襟上沾染的白雪,死馬當活馬醫式地問道。
“你以為我會直接告訴你?”
“為什麽不呢?反正你已經說了一半,再把另一半也說了不才算有始有終嗎?”
“桀桀桀桀桀!滅哈哈哈哈!”自始至終都沒有露出真面目的巫妖開始哈哈大笑起來,但由於之前的教訓,他在笑聲中也沒有放松警惕,乃至於構築魔法的速度都加快了一些。
“反正看樣子我是要被你一直拖在這兒了,與其之後再被人告知,不如現在就自己尋求答案。”沒成想混亂之際燕將軍的回答卻相當條理清晰,“更何況,你可以憑借你的說辭讓我陷入一定程度的混亂當中,心一亂,劍就握不穩了,你不就有可乘之機了嗎?”
這番話當真是鞭辟入裡、發人深省,一時之間黑袍人竟差點搞混“究竟是誰在拖延誰”這個簡單的問題。
“你甚至可以變相誇大,反正我短時間內也不能搞清是真是假,所以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說點什麽都對你是有利的。”遊說還在繼續,效果好到巫妖先生幾乎都快一拍大腿,大喊一句“我怎麽會沒想到!”了。
幾乎……也只是幾乎而已,當你的敵人開始設身處地為你出謀劃策之時,最好不要以為這是你的人格魅力所致。
“哈哈哈——你不會真的以為我會信你的鬼話吧!燕家後裔,可真陰險呐!”誰知亡靈法師卻十動然拒,仿佛徹底看破了對方的話術,“無論是真是假,只要我開口,你就一定能攫取到有效信息,而且你說不準還有壓箱底的脫身手段!”
“唉......”燕飛煌深深地歎氣,似乎對方的不識好歹實在是讓他傷心不已。
要說壓箱底的必殺技,那肯定還是有的,只是對手也顯然不是泥捏的,相當難纏,絕招有很大的概率沒法讓他脫離此刻的困境。
他實在是討厭亡靈議會的這些妖魔鬼怪,殺又殺不死,甩又甩不掉。
因此他現在只能暫且蟄伏,並盡量多套出點情報來。
之所以能這麽樂觀,原因無他,那就是燕飛煌相信冰霜之龍不會坐視不管的。
發生在太初關的這場戰爭是早就被計劃好的,在隱秘的幕布後方,盤踞著樞機會以及康斯坦丁家族,這眾多布局,豈是一個勢單力薄的巫妖就能顛覆的?
他甚至有足夠的理由去懷疑——眼前這廝也不過是那些大人物棋盤上的一顆棋子罷了,自己真的至於和這種人物打生打死嗎?
“你想聽實話嗎?”收起武器的燕飛煌不等對方回答,便自顧自地繼續說了下去,“用我那個瘋癲侄子的話來講:我在這個故事裡不過是個配角罷了,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就算沒有我的戲份,故事也能毫無阻礙地繼續發展下去。”
“......配.....角?”黑袍人雖然不太明白其中的具體含義,但這個男人的話語卻讓他感覺到一股詭異的真誠。
“或許正如你所說的那樣,神龍教在暗中掌控一切,既然結局早已注定,那過程就算再怎麽波動也終究會回歸到原有的軌跡上來。”他肌肉放松、愜意地仰視起天空,仿佛周遭並不是一群面目可憎的亡靈怪物,反倒像是什麽鳥語花香風景宜人的度假勝地。
“所以不管你做什麽、我做什麽都是小小的插曲而已,何必還藏著掖著呢?”燕飛煌一邊講一邊悄悄用余光去觀察對方的臉色。
臉色自然是看不到的,但在其周身那越發躁動的魔力卻盡收眼底。
“你......你說我可有可無!?”巫妖乾枯萎縮的聲音如陰雲籠罩了整片雪原,並攜帶著與之前無法比擬的情緒波動!
看得出來,他似乎是真被刺激到了。
畢竟亡靈議會的那些巫妖們大多都是傲慢至極、不近人情、未達目的不擇手段的類型,當然忍受不了如此貶低。
“這不是你自己的意思嗎?龍神教那幾位龍主才是主宰戰局的棋手,難道我會錯意了?你自己不就號稱是黑暗之龍的馬前卒嗎?”發覺這廝開始上套、被激將法搞得喪失冷靜了後,燕飛煌忍不住心中暗暗竊喜,但表面上還得裝出一副若無其事、大受震驚的無辜模樣。
他巧妙地利用言語將一件非常宏觀、時間空間跨度都相當之大的現象與一件發生在當下、堪稱微觀的行為強行關聯在了一起,從而得出了一個看似合理的推測。
就好比“既然人最後都會死,為什麽還要吃飯”那樣。
“我的魔法、我的計劃雖然沒有經過太多次實踐,但絕對是完美的!”尖銳的咆哮聲自每一隻怪物腐爛腥臭的嘴中湧出,將燕將軍本就不怎麽打理的髮型吹得更加凌亂。
吼?看樣子你還是臨場想到的?
“是啊,完美到不把我拖住就會全盤崩潰的程度呢......”
“閉嘴!!你給我好好聽著!”火上澆油後,燕飛煌立刻表示自己洗耳恭聽。
他們兩個硬實力之間差距本就不大,與其浪費精力互毆,還不如一開始就靠打嘴炮分個高下。
“我早在一年前就盯上了那個‘神山之子’,而且我很清楚他那顆心臟對現在的聖國非常重要,所以我當時找到機會便種下了一顆潛伏期極久、隱秘又頗具成長性的‘魔咒幼苗’。”
人一說起自己得意的事通常都會滔滔不絕、一發而不可收拾......對於亡靈法師來說也不例外,黑袍人轉眼間就把之前的不悅丟到了九霄雲外,開始聲情並茂地講解起自己的完美謀劃。
恐怕現在你就算強行叫他閉嘴,他也八成是不會停下來了。
“獸人落敗得這麽快確實有點出乎意料,但多虧了這一點,現在空氣已經被死者的靈魂所填滿了!”黑袍人振臂高呼,兜帽下冒出詭譎的幽光!
“......”這倒確實,因為身為魔劍士的燕飛煌都能依稀感應到大氣中那股濃鬱的魂魄之力。
同時他那有些散漫的目光瞬間變得嚴峻、銳利了起來。
作為一名久經沙場、經驗老道、見識過眾多光怪陸離的高級適魔者,當對方提起“靈魂”這個詞時,他就已經大致猜到事件的輪廓了。
“當‘神山之子’徹底斷氣、並且那顆心臟被奪走後,我的術式就會發動!通過貴為獸人戰爭酋長的殘軀為依附去吸取方圓十裡內同族的靈魂, 從而發動一個偉大的法術!”
“惡·魔·召·喚。”
聽到那幾個單詞,燕飛煌感覺自己的心臟仿佛都在隨音節而上下震顫。
“啊——獻祭幾十萬無主的靈魂,絕對會召喚出子爵級別的惡魔吧.....雖說實力太強會掙脫控制,但只要能在北境大鬧一通,牽扯聖國方面的視線......議會的目的也就達到了,也沒有超出太古龍的忍耐范圍。”
“你、你......說什麽?!有爵位的惡魔,你們亡靈議會究竟跟哪位大惡魔簽訂了契約?!”
比起即將降臨在雪原上的恐怖生物,反而是“具備召喚資格”這件事更令燕飛煌驚怒。
因為普通的小鬼、骷髏、恐魔什麽的你召喚也就召喚了,可有爵位的惡魔可不是能讓人類“呼之即來”的貨色!
要麽是你的實力非常強,要麽就是跟某位魔界軍團的首腦簽訂了什麽不平等合約!
“呵呵呵呵......你以為我連這種絕密都會告訴你?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難聽又刺耳的笑聲戛然而止,巫妖那毫無感情,恍若不似聲帶發聲的嗓音再次盤旋在燕飛煌耳畔:
“我之所以會告訴你這麽多,無非是因為那個儀式已經開始了!”
話音剛落,一道烏黑不詳的光柱便自太初關那邊衝天而起!散溢而出的陰風仿佛成千上萬的人面女妖在天空中盤旋、尖叫!
見此如末日降臨般的絕景,燕飛煌也只是露出了淡淡的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