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煙環繞，聖光氤氳，飄飄然若仙境墜入凡塵，宛如一座聳立在浪花泡沫之上的都城。

　　這是古涅先生站在上西門前，心中不由得環繞而生的真實感受。

　　梵蒂岡早在建成之初或許還沒有晨曦城遼闊，但隨著幾千年的人口繁衍以及不斷擴建……早已成為了“一坨龐然巨物”，城牆民宅越建越高、越建越多，新的取代了舊的，舊的則成了地圖上劃分各城區的溝壑。

　　古涅一行人還只是抵達了聖城外圍八門的其中之一而已，距位於第一教區內的亞歷山大家族宅邸……仍有一段不短的路程。

　　說句實在話，初見城門外的景象可實在讓他大開眼界，人潮人海的程度，都堪比什麽集會遊行了！不知道的還以為聖城已被團團包圍，危在旦夕了嘞！

　　不消說，肯定都是些想要進城參加聖典的信徒或是投機者。

　　像他這種僅是來度假休息、走親訪友的良民少之又少。

　　可外面的人雖多，進城的速度卻猶如蝸牛爬行，又好似沙漏中的砂粒、拚盡全力才能下墜那麽一丁點兒一樣。

　　不過康斯坦丁少爺卻不怎麽擔憂進城這等小事，畢竟他們可全是“聖國俱樂部的高級會員”！開條“綠色通道”什麽的……那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什麽！長官……您就真的不能再通融一下嗎?”

　　沒料到他跟亞瑟以及金龍商會的一名管事去詢問“入境窗口”時，卻直接碰了一鼻子灰。

　　身著城防軍製服的軍官態度異常堅決:“不行就是不行，上頭有規定。”

　　“可我們有教區發放的特許證！”管事再次甩了甩手中的羊皮紙，“您看！這漆印……”

　　“從前天開始入城的檢查標準就變了，你這玩意兒現在隻比廢紙強那麽一點點。”軍官冷漠地笑了。

　　“這……您看……我們實在很急，能不能行個方便?”見一號方案無效，管事隻得悄悄將一袋沉甸甸的東西遞了過去。

　　亞瑟本在眼觀鼻鼻觀心，但見到這種舉動後也不禁皺起了眉頭。

　　要知道，賄賂城防官可是大罪！而且金龍商會的貨物還那麽醒目，被檢舉的概率可是相當之高。

　　“小民也不奢望您能讓貨車現在就通過安檢，只是我家小姐和幾位恩人舟車勞頓……”

　　“哼！快把你的東西收回去！話我撂在這兒，這不是我以及你們這些城外的商人能解決的問題，懂嗎?”城防官將錢袋推回，義正言辭。

　　母親的！你這廝甚是不識抬舉！知道老子是誰嗎?啊?！你一個小小的九品芝麻官，也配跟老子這麽說話?！

　　古涅何時受過這種悶氣?登時氣得臉紅脖子粗，像個甲亢患者一樣作勢欲大罵出口……

　　“喂！隱忍！隱忍啊！”一旁的亞瑟敏銳地察覺到了同伴的異狀，隻好出手抓住某人的左肩，低聲勸誡道。

　　“媽的你還讓老子忍?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奧菲莉亞不是要你低調嗎?”

　　這句話就像一盆冷水澆在了某人半真半假的怒火之上，古涅瞬間冷靜了不少。

　　其實任誰都能看出聖城此刻儼然是一副“半戒嚴”的做派，這時候頂風作案，可就跟“低調”毫不沾邊了。

　　況且先“低調受氣”，然後“表明身份”……可謂是裝那啥打臉的經典流程，他倒是不介意故技重施一次。

　　“您的意思莫非是……如果城內……”精明的管事直接忽略了身後的小小爭執，

敏銳地察覺到了對方話語中的言外之意。　　“我可什麽都沒說。”話已說完，軍官卻沒有著急趕三人走，反而仰起頭，仿佛在等待著什麽。

　　“哈哈……那就勞煩長官通告一聲帕圖爾駐梵蒂岡大使館了……這是本商會的一點心意，給兄弟們買點酒吃，不成敬意。”管事見狀非但沒有把錢袋收回，反而從懷中掏出一個一模一樣的錢袋，諂笑著遞給了城防官兵。

　　帕圖爾是薩哈拉沙漠最出名的幾個大國之一，與金龍商會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對方立馬露出了“孺子可教”的滿意表情。

　　此等隻存在於小說裡的“行賄橋段”古涅今日終於得見，不由得還有些激動雀躍，心想“偶爾隱忍一下果然還是有好處的。”

　　“不過……城內究竟出了什麽事?怎麽能突然就變了個標準呢?真是朝令夕改……”亞瑟卻是對此百思不得其解。

　　“嗨，習慣就好，你也不是第一天生活在聖國了。”古涅卻哼著小曲，隨隨便便地答道。

　　“你……你這家夥剛才可沒這麽雲淡風輕啊！”

　　“這不正好證明了我的適應速度很快嗎?”

　　亞瑟一時被氣得說不出話來，隻好抱拳對負責全部交涉的管事先生說道:

　　“老先生，剛剛可真是辛苦您了，我倆倒是什麽忙都沒幫上，真是慚愧……”

　　“欸……您可千萬別這麽說！”老管事立刻謙遜地連連搖頭，“商會的護衛現在人人帶傷，沒有您們這兩位高手在旁掠陣，對方怕是會更加貪得無厭。”

　　他說的倒也沒錯，正所謂“人善遭人欺，馬善被人騎”，雖說金龍商會的名頭響亮，可聖城也不是吃素的……不秀一秀肌肉，這事還真不好辦。

　　不管在哪兒，都是“先看武力，再講道理”。

　　古涅和亞瑟這倆小子雖然表面看上去並不怎麽“凶神惡煞”、“滿臉橫肉”，但大小血戰經歷了數十場培養出的凜然氣場，再加上不俗的魔力等級，威懾力還真不小。

　　就在三人互相吹捧正歡的時候，水泄不通的“入城方陣”後方卻突然傳來了一陣騷亂！

　　驚叫聲、怒罵聲、不合時宜地接連竄起，炸開了鍋似地一股腦兒傳出，搞得古涅頓時心生出種種不妙的預感。

　　“怎麽回事?副會長……大小姐她可還在後面呢！”明顯有點公私不分的管事慌了神，也不管異樣的狀況，忙不迭地就要往回跑，卻被亞瑟當即一把拉住。

　　只見人潮、車隊、帳篷、馱獸統統猶如被神力所分割的海水一般朝左右接連“退去”！原本擁擠不堪的城牆下竟奇跡般地出現了一條寬敞的大道！

　　一條通往城門的康莊大道、巨大走廊。

　　所有人的呼吸都慢了一拍，眼睛直勾勾地凸出，仿佛要自行蹦出眼眶。

　　陽光垂落在不摻一絲雜質的水晶之上，璀璨奪目的光華散出令人窒息的珠光以及亮瞎人眼的寶氣，仿若一件來自神明的禮物。

　　它不需要任何馬匹牽引，只是平穩又勻速地漂浮著，比起馬車，更像是一座絕美的堡壘。

　　一整塊毫無雜質的水晶！搭配著鬼斧神工的雕刻！切割加工時更沒有對晶體紋路造成一點點的裂紋！

　　這怎麽可能?！這、這種技藝……那麽多道工序……

　　圍觀者中不乏識貨之人，他們走南闖北、經手過的奇珍異寶不計其數……但！這種級別的“造物”，別說見過了，就連想都不敢想啊！

　　有幾個鑒寶心驟然發作的珠寶商、古董商抓住透鏡就拚了命地往前擠，妄圖“近距離鑒賞”一番。

　　可惜當他們千辛萬苦衝破包圍圈後，卻直接被一股無形的推力擋在了外圍！

　　水晶堡壘的周遭十米之內已然變成了“真空區”，無論是活物還是死物;無論情願還是不情願，統統都被“擠出”了它所劃分的領域，威嚴而不可逾越。

　　若非如此，它怎麽可能從最尾端一路“暢行無阻”呢?

　　“喂！有人插隊！你們管一管啊！”就當所有人都被巧奪天工的技術與氣度不凡的龍輦震撼之際，一道非常煞風景的發言及時地扭轉了氣氛。

　　“對！就是！憑什麽！”

　　“我們都在這兒排了兩天兩夜了！”

　　“不講公德！”

　　群眾的聲音總是說變就變，再加上確確實實自身利益受到損傷，幾乎一多半的入城者都被調動起了情緒，開始義憤填膺地抗議了起來。

　　可剩下的一小半卻是老成持重、謹言慎行，上百個結構不同的大腦不約而同推導出了一個相同的答案。

　　什麽人能坐在“水晶宮”裡?又有什麽人配坐在裡面?

　　具體“是誰”尚未可知，但裡面絕對是個位高權重、揮金如土的“大人物”！

　　這種大人物無論是梵蒂岡的哪一位，他們這種連進城門路都沒有的“草民”也肯定是惹不起的！

　　“妖法！她們用了妖法！護城衛隊的老爺們快來啊！”古涅非但扯開了嗓子，還悄悄用魔力增幅了吼叫聲，使其既嘹亮又悠遠。

　　“你跟著起什麽哄啊?”亞瑟無奈地看著“巋然不動”的水晶座駕，唉聲歎氣。

　　“奶奶的，那條龍真不是什麽東西！說好了‘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某人陰笑連連，振振有詞道:“現在可好，她自己倒是進城吃喝玩樂去了，也不知道捎帶腳提攜一下咱們！”

　　“誰也沒說跟你有難同當吧……再說了，學院長大人一路上算是咱們幾個的‘監護人’，她想幹什麽你也攔不住。”

　　“哼！真是氣煞我也！這廝徹底把老子的計劃打亂了！”

　　古涅憤憤不平的點並非辛德拉突如其來的獨斷專行，畢竟他對此早就習慣了。

　　他氣惱的是冰霜之龍這麽一去，城防軍再不要命地那麽一攔駕，結果肯定是一出“扮豬吃虎、甩出驚天身份”的經典劇情！偏偏這出戲還是他之後欽定的！

　　否則他堂堂康斯坦丁大少爺，為啥要“低調”呢?還不是為了“欲揚先抑”?！

　　一類同樣的橋段，演第一次時大家會拍手叫好;第二次有的觀眾就會開始打哈欠;第三次……恐怕就會有人憤然離場了！更何況辛德拉接下來表演的肯定會是老子的“豪華皇家版”……

　　亞瑟決定直接忽略某人不知所雲的碎碎念，緊盯著一晃眼就即將駕臨城門前的耀眼容器。

　　“哢轟——”半敞的城門非但沒有閉合，反倒是直接敞開了個大口。

　　原本負責最後一遍排查的軍士們滿臉不解地站起身，既驚訝於那朝他們緩緩駛來、將“窮奢極欲”展現得淋漓盡致的人工造物，更驚訝於長官半分鍾前的傳令——

　　不要多問，開城門！迎接來客！

　　雖說不符合流程，還違悖了新發布的條令……但畢竟軍令如山！

　　他們想破腦袋也想不到，平時那位威風八面、頤指氣使的長官正在城牆上嫻熟地露出諂媚的笑容，小心翼翼地問道:

　　“貴使恕罪……車廂裡的貴客究竟是……”

　　“不該問的就別問，做好你的工作！”籠罩在海藍色長袍內的“貴使”完全沒給他什麽好臉色。

　　他頓時笑容僵在臉上，怒火中燒，但在余光瞟了一眼那張金光閃閃、有著樞機會蓋章的敕諭後，也隻好把火硬塞回肚子裡。

　　而在城內，迎接隊伍早已等候多時。

　　為首的美貌精靈貴婦首先笑靨如花地彎下纖腰，用柔美溫婉的聲音恭聲道:

　　“恭迎龍主。”

　　“恭迎龍主！”俊朗的男人和明媚的女性分別排列成左右兩隊， 九十度深深彎腰。

　　這陣勢這陣勢，簡直就像員工們迎接剛下飛機的集團老總一樣！無論在哪個世界哪個時空，都會引人注目。

　　可平日裡簇擁在上西門附近的商販百姓們……不知為何，竟識趣地消失得無影無蹤。

　　水晶馬車行進的速率沒有加快也沒有放緩，一言不發、冷酷至極地穿過微微顫栗著的人群，徒留下一道蜿蜒曲折的“冰痕”。

　　一如她的尊號——冰霜。

　　精靈貴婦用折扇掩住嘴唇，落落大方地緊緊跟在飛輿之後。

　　剩下的教眾們也終於回過神來，如兩道車轍般有條不紊地開始跟隨。

　　街邊的圍觀者逐漸出現，嘰嘰喳喳地議論紛紛。

　　看來以聖城的人口稠密度，即便隻手遮天，也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到絕對的“隱秘”。

　　或許是意識到自己太過“惹眼”，水晶行宮果斷舍棄了直線，開始左拐右拐了起來。

　　不到一刻鍾，它就駛入了城西一處幽靜的莊園內，在無聲的儀仗隊的簇擁之下，停在了雅致精巧的宅子前。

　　似乎是這群人老大的精靈貴婦思索了片刻，鄭重地來到車門左側。

　　“龍主大人，請移駕。”

　　哪怕是在禮儀上一向毫無挑剔的她，在拉開車門時手心也開始冒出冷汗。

　　車門洞開，萬籟俱靜，心臟停跳。

　　絕非激動，亦非緊張，而是因為……

　　鑾駕之內空空如也！

　　別說是龍了，就連個鬼影子都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