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接到任務的第一刻起,曼斯菲爾德·史密斯就在思考,自己究竟應該用什麽樣的方式,完成這個聽起來有些不可思議的任務。
羅頓勳爵給他的提示只有“請善用勇氣的力量”這七個字,這讓最初的他感到一頭霧水,不過隨後華沙的工作人員傳給他的消息補上了計劃的中間環,這終於使得他勉強有了一個大致的思路,而眼下他則要親自在聖彼得堡考察一番,確認整個計劃的最後環節。
二月底的聖彼得堡異常的冷,這種寒冷是倫敦和開羅的冬天遠遠不能比擬的,幸運的是,史密斯是一位第二階的超凡者,更幸運的是,他還是一名萬門之門途徑的超凡者。
對於萬門之門途徑的超凡者來說,他們首先要借助無數人的集體認知塑造出某種特定的意志與形象,然後再讓自身不斷模仿和靠近這種形象,從而獲得相對應的能力,而史密斯先生靠近的形象被稱為“便衣騎士”,是特工與間諜領域超凡者最常見的形象。
“便衣騎士”是傳統“騎士精神”形象的變體,它賦予修習者適應力極強的體魄、靈活的運動能力、敏銳的觀察能力、強大的武器使用技巧和易容、毒藥等特殊技藝。
這些能力為史密斯的行動創造了一個機會。
這樣想著,史密斯輕輕壓了壓自己的帽簷,一隻手插入大衣的口袋中,另一隻手則提著皮箱,在運河河堤上緩緩踱步。
寒風順著格裡博耶多夫運河在城市中呼嘯而過,吹得河堤上的行人紛紛打起哆嗦,但史密斯卻能承受住這樣的嚴寒,強大的適應能力讓他裸露在外的手掌也不會因此而被凍傷。
他就這樣,在冷風中,一邊行走,一邊確認河堤附近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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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1日,白金漢郡,休恩登莊園。
迪斯雷利攪拌著手中的咖啡,他這些天越來越嗜睡了,他認為這是一種不好的征兆。
但他暫時沒有心情在乎這個,或者說,在乎了也沒有什麽用,他知道這個世界上存在一些可以逃脫死亡審判的人,但這裡頭並不包括他自己。
對於久病纏身的他來說,死亡是一件可以預見的事,或許是後天,或許是明天,又或許就是今天晚上……
這很難斷定,不論是他自己還是醫生,都說不出個準確的日期來,或許只有神才能知道每個人宿命的終點,但不管怎樣說,只要他此刻還一息尚存,就依舊可以再努力做點什麽——比如努力和自己叛逆的女兒多聊幾句。
“你又來了,安格麗娜,”迪斯雷利的聲音已經變得飄忽起來,單詞與單詞黏在了一起,發音不再清晰。
“嗯,我又來了。”安格麗娜的聲音同樣低沉,聽不出什麽情緒,很僵硬。
她把自己的小包放到桌上,今天她穿著一身綠色碎花長裙,外邊套著一件白色呢大衣。
“你現在的情況應該不適合喝咖啡吧?”她看了一眼迪斯雷利手上的咖啡,平靜地說。
“醫生攔不了一個馬上就要死去的老人,”迪斯雷利笑呵呵地說道,“更何況我現在每天就靠這些可愛的家夥們活著呢。”
安格麗娜沉默了幾秒鍾,端起自己的茶杯,輕輕抿了一口杯子中的紅茶:“我有一款咖啡,對腸胃刺激小一些,過幾天帶給你吧。”
“好啊,難得能收到你的禮物,”迪斯雷利再次笑道,“希望我能活著收到吧。”
安格麗娜聽到這句話,
臉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靜,但手上茶杯裡的茶水,卻在無聲無息間,出現了微微的波瀾。 隨後兩人就陷入了沉默之中,安格麗娜小口小口地喝著茶,喝完茶後,她就起身離開了。
兩人在這個過程中,沒有說過任何一句話。
其實迪斯雷利有想過,或許自己和女兒說一句軟話,父女之間的關系就能緩和不少,但他始終放不下身為父親與身為首相的威嚴。
他習慣了政治權術、利益交換,但卻忘記了怎樣和自己所愛的人溝通。
【所有的人際關系本質上都是利益關系。】
他以前一直這樣認為, 但現在,他慢慢開始不完全相信這句話了。
“迪斯雷利閣下,有訪客找您。”女傭人的聲音打斷了迪斯雷利的思緒。
“哦,是誰會在這個時候來找我?”迪斯雷利有些好奇地問道。
“是上次那兩位偵探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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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1日,聖彼得堡。
亞歷山大二世坐在馬車上,有些疲憊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他打算在今天於帝國樞密院簽署法令,宣布改組國家委員會,啟動俄羅斯君主立憲的改革進程,但今天早上他將這個決定說出的時候,卻遭到了所有皇室成員的反對。
隨後他召集親信大臣前往冬宮舉行秘密會議,會議上他再次宣布了這個決定,這次的結果相對好一些,有半數多的親信大臣選擇支持,可這些支持的大臣清一色都是小貴族、資產階級和學者的代表,而所有大貴族出身的大臣都露出了為難的神色。
這讓他頗為失望,他本以為經過自己多年的努力,會有一些大貴族基於對他的信任而選擇追隨他的決定,可事實卻讓他不得不從天真的幻想中清醒過來。
不過,即便情況如此惡劣,老沙皇依舊決定強行推進改革,他相信沒有哪個改革是輕松的,他一生中也無數次做過這種“一意孤行”的決定,但最後的結果大都是是好的。
這次肯定也不會有什麽意外。
也必須沒有意外,因為俄羅斯帝國這座腐朽的大廈已經快要走到它的極限,如果不進行改革,要不了多少年,大廈就會轟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