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兩側,煤油燈次第亮起,凌晨四五點,再度回到城區。
陸離他們遇到了上班潮,只能停下等待,負責趕車的約翰不禁感慨:
“以前沒有從事這一行的時候,我也在工廠上班,熱氣騰騰的咖啡攤所發出的亮光,像是指路明星。”
“尤其到了冬天,手被杯子焐暖,身體被滾熱的咖啡加熱。”
“攤主們都知道,清早的顧客最看中熱度,然後才是濃度和甜度……”
陸離:“……”
皮克曼:“……”
兩人都不缺錢,所以無法體會。
後者幼年時代,雖然父親瘋了,母親死了,但終歸是個有傳承和底蘊的巫師家族,哪怕由食屍鬼撫養長大,財產也不會平白消失。
但……生活在這個時代的普通人,確實很悲哀。
很多工人看起來就是長期營養不良,可能昨天連五個小時都沒有睡到,又得爬起來進行高強度工作。
若只是如此,也就罷了,事實是這個世界的人類,還需要面對來自陰暗面的蠱惑。
“數量太多,同情不過來。”
“唉,算了,咱們找個地方喝點吧,我指的是咖啡,關於那什麽萬物歸一者,有些地方還是沒明白。”
看著一眼望不邊的擁擠隊伍,陸離不禁提議。
對此,皮克曼沉默點了點頭。
事到如今,他還是不太情願好朋友卷入這場變故,因為真會遇到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
在不經意瞥見的未來中,自己勸說和暗示無果,被失去理智的瑟伯開槍打死。
接著,體內流淌的不死生物血脈覺醒,食屍鬼之王、陰森寒骨之神從井中爬出,親自將自己帶去了異緯度世界。
對於這一結局,皮克曼既抗拒,又覺得不失為一種解脫。
“人類這身皮囊,有時候還真是一種累贅,生命脆弱而短暫。”
由帆布和鐵皮搭成的簡易小亭子,佔滿了道路兩側,就如雨後濕潤林地,所冒出的蘑菇般。
本來糾結該在哪個攤位前就餐的陸離,聽到這聲感慨,突然愣了一下,轉而問道:
“你沒開玩笑?”
“嗯。”
小李點點頭。
“或許,是時候去見見,有什麽東西在黑暗中等待著我了。”
“喂,老兄,你……不會被那什麽無名之霧給影響了吧?”陸離感覺很突然。
此時此刻,皮克曼給人一種無精打采的脫力感,不僅僅是肉體的倦怠,更和靈魂層面有關。
“沒有。”
小李整了整帽子,“死亡對於我而言,僅僅是個開端,變成食屍鬼,也不過換了身皮囊,可以在永恆中去觀察更多緯度的世界。”
說著,擺出一副是兄弟就來恭喜我的樣子,讓陸離不知說什麽好。
投身黑暗?
事實上,他隻承認黑暗面,卻不願加入其中。
相反,陸離覺得人類這種形態就很好,魚雜碎湯、肉丸子、蜜糖炒栗子、葡萄乾、奶酪火腿,放眼望去,可以看到不少讓人生出食欲的東西。
端著幾盒食物,在夜風徐徐的街上無目的遊蕩,簡直不要太舒服。
換而言之。
做人哪裡不好?非要去當個異類。
可他又知道,自己勸不住皮克曼,有句古話,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這家夥是女巫的後代,被食屍鬼撫養長大,對那個種族並不陌生,可以說是某種程度上的親人。
“要不……還是把握住身為人類的短暫幾十年時光吧,後面當食屍鬼的日子長著呢,需要用永恆來計算。”
最終,買了兩杯咖啡的陸離回到角落,順手遞過去一杯,繼續道:
“小李,如果你去了異緯度,那我在倫敦就沒什麽朋友可以聊天了。”
“忍心嗎?”
“況且,瑟伯明顯並不領情,一次次拒絕承認黑暗面的存在,非要壓抑自我,索性任由他發展下去吧,東方有句話,良言難勸該死鬼。”
陸離隱約覺得,還是發生在那對夫妻身上的事情,讓皮克曼變成了這樣,他想撇開自己,繼續單乾,承擔某種風險。
畢竟上次見面,這家夥挺正常的,除了喜歡墳頭作畫,討論黑暗和腐朽。
另一邊。
腦袋裡像是什麽都沒有,分明見過黑暗面,經歷過超越人類認知之事,卻極力否認的瑟伯,再度陷入夢魘。
又是皮克曼的祖宅,女巫之家。
但這一次,他直接被綁在了床上,巫師團的永生邪物們圍過來,開始念著咒語。
對此,瑟伯很熟悉。
當年於密斯卡托尼克大學的地下室,妻子、自己,還有那些神秘失蹤,並被抹除一切存在痕跡的同學,都曾親口低吟過。
“……Yog–sothoth……”
“……y’ai’ng’ngah……”
沒誰知曉, 這些古怪音節具體代表著什麽含義。
當初瑟伯他們所發現的古書上宣稱,通過這樣呼喚,可以溝通偉大的無名之霧,倘若提供祭品,就能讓亡者復活。
可惜,他們只是當成一種消遣的樂子,沒有提供任何獻祭之物,以至於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現如今,本以為僥幸逃脫劫難的瑟伯,在夢中,一點點被巫師團鋸下了頭顱,獻給無名之霧。
而哀嚎聲中。
一切回歸現實。
渾身冷汗的瑟伯從床上驚坐了起來,下意識,將種種歸結為皮克曼畫作的影響,畢竟巫師團和他祖上有關。
另外,二十年以來,自己和家人身上,並未發生過詭異之事,直到對方帶著他的畫作出現。
幾乎是同一時間,隔壁兒童房裡,亦傳來哀嚎和尖叫,嘴裡不知念叨著什麽古怪音節。
擔心兒子的瑟伯顧不上思索,直接衝了過去,發現妻子正在安慰。
同時,這個神經質的藝術品鑒賞家看到,一團扭曲黑霧從窗戶離開。
皮克曼!
一口黑鍋被扣了過來。
不過,小李只能預見一角未來,並非全知全能,因為那是屬於神的權柄,他此刻正在街角,端著咖啡杯,跟陸離交底:
“那個孩子很聰明,他比瑟伯更早一步,看到了世界的黑暗。”
“所以,離開之前,我才會說,詹姆斯很像幼年的我,想要讓瑟伯進一步醒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