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看著陽光從頭頂灑下,仿佛給他們的身影鍍上一層金邊,艾傑夫不由得有些失神。
馬羽的話就像是雨後的陽光一般,直穿入艾傑夫的心中,將他內心彷徨、頹廢的陰雲攪得七零八落。
死寂的內心又掀起波瀾,他不由得捂住心臟,自從父親離世之後這麽多天以來,好像還是頭一回感受到心臟的跳動,恍惚將讓艾傑夫有一種重活過來的感覺。
他臉上突然泛起一抹激動的漲紅,蒼白的臉色終於透出些許鮮活的模樣。
艾傑夫猛然單手一拍胸口,在屋頂上緩緩直起,身形每拔高一截,腦海中父親昔日的音容笑貌都會如同走馬觀花一般從眼前閃過,他的氣勢也在一點一點拔高。
待他完全直起身來,眼神已是無比堅定,整個人的氣勢衝天而起,如同山脈一般巍峨。
艾傑夫一言不發,馬羽卻笑了,他知道,原先那個豪氣乾雲的艾傑夫,又回來了。
雖然喪父之痛不可能忘卻,反而會如同老酒一般,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越發厚重,但若能讓他脫離哀痛的漩渦、不再死鑽自責的牛角尖,那便一切足矣。
“怒馬鮮衣少年時。”
艾傑夫目光炯炯地看著馬羽,朗聲道。
馬羽卻是笑著搖搖頭,他可沒讀過什麽書,勉強夠識字罷了,說不出什麽大道理,那一番話都是他發自肺腑之言。
艾傑夫轉身走回屋內,緊握矮桌上父親遺留下來的佩劍,又大步邁出屋外,“鏘”的一聲抽劍在手,高舉指天,朗聲喝道:
“父親的遺志,將由我來完成!我定不會,辜負父親所托!”
在父親的下葬時都未能說出口的話,此時卻是說得無比堅定與昂然,天上的雲朵都仿佛被艾傑夫的氣勢所衝散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然後艾傑夫重新歸劍於鞘,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心底一直壓著的大石頭終於是放了下來。
他轉目望向馬羽,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
“馬羽兄弟,文剛大人剛逝去,你不為師父守靈,反而千裡迢迢趕來夷陵見我,定是有事相求,你盡管說來,我必將傾盡全力相助。”
艾傑夫的氣勢與先前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那股豪氣是這般熟悉,而且比之以往更增添幾分成熟內斂,就像他手中的佩劍一般劍藏於鞘,鋒芒不顯,劍若出鞘,必將鋒芒畢露。
僅此大事,無論是馬羽又或是艾傑夫,都褪去以往的幾分青澀,開始真正的成長成熟起來,逐漸變得能夠獨當一面。
馬羽與艾傑夫可是有過命的交情,自然也不會和他客氣,當即就將自己此行的目的與他道來。
艾傑夫大手一揮,豪氣溢於言表:
“小事一樁!若是在高崗城,我恐怕無能為力,而在這夷陵,我想打聽的消息,就沒有打聽不到的,來人!”
最後二字是朝著府內喊的,之前引馬羽二人進入府中的那名護衛並未走遠,問詢當即火速趕來,一見艾傑夫的精神面貌已然煥然一新,頓時又驚又喜,不由得看向馬羽,心中連連稱道:
“此子真是非同尋常!”
嘴裡也忙不迭的應道:
“少主!小的在,少主有何吩咐?”
“前些日子,一股朝廷軍隊南下攻打高崗,我軍可有收到消息?”
此人身為艾傑夫的護衛,在軍中的地位自然不低,聞言想都沒想,當即應道:
“回稟少主,我軍斥候確實探聽到一支不下二百人的騎兵,前些日子攻打高崗山,最後損失慘重,僅剩數十余人,押送著幾名囚犯,北上上都。”
馬羽和佃雲聞言,面色頓時肅然,又聽艾傑夫朗聲道:
“遣出我軍中所有斥候,以最快速度探聽那夥人的消息,囚犯押往何處?何時問斬?問斬時有多少兵力看守法場等等,消息無比真實詳盡,越快越好!”
一改頹廢面貌的艾傑夫頗縣雷厲風行,舉手投足間已然有著上位者的氣勢,令人不自覺心中生畏。
這護衛也是不知不覺間把艾傑夫的話奉為天條,猛地加快速度,不敢有絲毫拖遝,當即就領命往軍營趕去,等出了府門,這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
震懾於艾傑夫的氣勢,護衛卻是不惱反喜,心中的擔憂一掃而空。
自打先王離世,少主又始終頹廢不理世事,濃重的陰霾便始終縈繞在夷陵每一個人的頭上。
如今少主能夠重新振作精神,他頗有種撥開雲霧見青天的痛快感,腳步都不由得輕快了幾分。
看著護衛離去,艾傑夫這才姍姍來遲地與馬羽身後的佃雲打過招呼,二人在渝州見過幾面,也不是外人。
“即便斥候盡出,最快只怕也得兩三日時間,你們不如暫且在我府中住下,待有消息,我定當第一時間通知你們!”
馬羽二人自無不可,全聽艾傑夫安排。
…………
“真是意外之喜……”
上都大獄,黃金大人手持金色權杖,頂端的黑火種子不斷滲透出陰暗的微光。
他看著身前被牢牢捆住、眼神空洞,如同行屍走肉一般的左超、大陶青、小陶白三人,嘴角勾起一抹陰惻惻地冷笑。
他本來只是想給三人洗腦、黑化,試圖將三人化為己用,卻沒想到居然從他們口中,意外地得知一個消息:
那名擊殺虎牙、奪走黑火種子,並將終極角鬥大會攪得天翻地覆、救走小明王之人,居然與左超等人是一夥的!彼此之間更是交情不淺!
他本就欲搜尋全天下,找出那小子的下落,可沒想到卻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黑火自上古時期誕生之初,便如同陰陽圖那般存在著陰與陽兩面,黃金大人手中的,乃是黑火的陰暗一面,因而有洗腦黑化他人的能力。
黑火種子乃是他舉全國之力提煉而出,可當他想要以相同的方法提煉出黑火的陽面時,卻發現始終無法完成,這些年雖從未放棄,但可惜始終毫無進展。
沒想到止止道人卻能夠以一己之力對抗全國的力量,硬生生獨自一人提煉出陽面的黑火種子,把整個帝國的力量都踩進泥土裡。
不過這倒也無妨,無論是誰拿著黑火種子,最終都得落到黃金大人手中!
他眼神中透出一抹狠厲,心中思緒百轉千回,有了定計。
“大人,可是在苦惱此三人應當是將之著三人直接禁錮大牢?還是收進入修士部?又或是……排入黑火大軍之中……依虎印所見,他三人皆是小有勇力,年齡也適中,不如就安排進黑火大軍之中?”
虎印身為黃金大人的護衛,自從虎牙死在馬羽手中之後,更是一躍成為離黃金大人最近之人,百姓們私下裡都將之稱為“副教”。
虎印也是頗為受用,甚至連虎牙之死,都沒有那般耿耿於懷了。
他見黃金大人並未將三人斬殺,反而是有著將左超三人洗腦黑化為己用的打算,又見黃金大人在他們面前站定,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似乎在思量著什麽。
虎印不如哥哥虎牙那般機靈,腦子也不夠活泛,見黃金大人這般模樣,壓根就沒往別處想,還以為黃金大人是在苦惱應當將三人作何發落,當即便低聲建議道。
黃金大人瞥他一眼,心中微歎,這虎印終究是不如哥哥虎牙那般,知他心意,使喚起來也得心應手,若不是虎印勇冠上都,又死忠於他,只怕黃金大人早都將虎印打發去別的地方了。
虎牙就相當於黃金大人的左膀右臂一般,如今這條左膀右臂卻是被那個手持黑火種子的無名小卒給斬斷,真是可恨!
“都不是,將他們打入大牢,秋後問斬。”
虎印猝不及防,當場便怔愣住,先前黃金大人分明是一副見獵心喜的模樣,鎮南王寇達剛把這三人送到上都來,他便馬不停蹄地趕往大獄,要將三人洗腦黑化後納入麾下,怎麽突然間就改變了主意?
見虎印虎頭虎腦,一副呆傻的模樣,黃金大人也懶得跟他多作解釋,免得走漏了消息,便只是低聲吩咐道:
“此三人秋後問斬的消息,定要以陛下的名義昭告全天下,務必要讓全天下每一個窮鄉僻壤的角落,都能得知此消息!”
虎印更是困惑不已,滿臉訝然地甕聲問道:
“大人!若是想要將此三人處死,只需一聲令下,小的一刀一個,當下便能為大人解去憂愁,又何必要如此大費周章?”
說罷,他竟真的抽刀在手,對準三人的腦袋便是三刀斬下。
虎印頗想在黃金大人面前以表忠心,因此這三刀,可是沒有絲毫留手,刀勢迅猛流星,帶著讓人牙酸的破空聲,徑直斬落。
可以見得,若是這三刀斬成,馬羽北上解救左超三人的打算,定是會竹籃打水一場空。
黃金大人被虎印這自作主張之舉驚出一身冷汗,別說馬羽的打算會落得一場空,他心中的計策只怕也是沒有發揮的余地。
他當即猛敲權杖,黑火種子的威能頓時揮灑而出,傾瀉在虎印的胸膛之上,將他狠狠擊飛,手中的大刀脫手而出,齊根刺入旁邊的石柱之中。
虎印強忍著胸膛的劇痛,揉著胸膛翻身而起,滿臉不明所以地看向黃金大人,眼神中還有些委屈。
這真是個莽撞人,黃金大人氣不打一處,咬牙切齒道:
“我自會安排,你聽命便是!”
虎印腦子不靈光, 與他多說無益,先前那一擊已然算是略施小懲,黃金大人也懶得跟他計較,又循循吩咐道:
“去向陛下請出上都衛兵,押解犯人前往法場,並驅使異獸一同前往。再從修士部調派精銳,屆時隱藏於百姓之中,定要確保到時候的法場,連一隻蒼蠅也飛不出去!”
虎印即便再遲頓,此時也明白過來,黃金大人這是要設下埋伏,將救援這三人的援軍,來一個甕中捉鱉。
但他仍是想不明白,聽鎮南王寇達說,此三人乃是衛稷革新派余孽,其他人已被盡數斬殺,又有誰會來救他們呢?
黃金大人滿面肅然,心中盤算著有何遺漏之處,可惜摩格如今尚且重傷在身,而他手上四大金剛中的最後一人,也有要務在身,無法輕易動用,否則定叫那小子插翅難飛。
如今也只能從其他方面進行找補了:
“再傳密信給寇達,令他調派軍隊,在法場外設下重重關卡,確保萬無一失。”
見自己再惹黃金大人生氣,虎印也不敢再多言,只是靜靜聽著先前的吩咐,可如今聽到這一句,他仍是忍不住嘀咕道:
“前線戰事吃緊,若是抽出軍隊,會不會讓義軍有可乘之機?”
黃金大人卻是眼神堅定:
“若我能將黑火種子合二為一,就算有十萬百萬義軍,也絕不能對我產生半點阻礙,你去吧!”
虎印哪還敢多說,當即領命離開。
隨著黃金大人的布置一步步展開,上都剛剛平靜下去沒過多久的暗流,再一次波濤洶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