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城一處華麗府邸中。
“你可嚇死我了。”
屈明捂著胸口,想到剛才的場面還有些害怕。
幸好對方只是嚇唬他,要不然他可就真的被亂箭射死了。
屈宋坐在主位,剝了一個橘子扔進口裡,澹澹道:“說吧,你來彭城是想幫那些秦人做什麽?如果沒什麽說的,我就將你關起來,到時候送給左司馬。”
“左司馬果然派人傳信給你了,看樣子他就跟在這支秦軍後面?”屈明一驚。
屈宋冷笑道:“那是當然,你‘屈安’將軍幫著這支秦軍鬧出了好大一堆事情,又是大鬧淮南,又是在淮北詐取蘄邑,攻破符離,攪的我楚國境內一片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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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你和這支秦軍的好日子也到頭了,左司馬已經帶著一萬大軍追了上來,更讓信騎繞道竹邑傳令給我,讓我在彭城將秦軍堵住,隻待他大軍到來,便讓你們盡數變成死屍。”
屈明咽了口唾沫,大腿不自覺的抖起來。
那個負芻新任命的左司馬果然厲害,不僅很快鎖定了趙佗這支秦軍的蹤跡,而且還讓信使繞道,傳令彭城堵截。
這一下,前有三千楚卒堵路,後有一萬大軍追擊,哪怕那個叫趙佗的秦國軍候再有本事,那也是插翅難飛。
這支五千多人的秦軍,看來沒人跑得掉。
但那樣一來,他屈明也死定了。
就憑屈明投降秦軍,並幫助秦人所做的事情,負芻就絕不會放過他的。
所以屈明必須要在左司馬大軍將這支秦軍剿滅之前,實現他的計劃,如此方能贏得一線生機,從這必死之局中跳出來。
屈明不想死。
雖說他在剛剛被秦軍俘虜的時候,曾有自殺殉國之意,想要一展楚地男兒風采,不墮姓氏的榮耀。但他那點豪情壯志馬上就被趙佗一頓水刑給收拾沒了。
之後屈明投降秦軍,幫著他們詐城脫逃,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就變得麻木,任由擺布了。
心中的死意在消退後,就再也提不起來。
這年頭貴族過的日子不知道有多好,錦衣玉食,嬌妻美妾,日日歡歌豔舞,誰又能舍得死去呢?
哪怕屈明成了殘廢,他也不想死,還想再回到以前的日子。而現在,就是他唯一翻身的機會。
他深吸口氣,開口道:“族兄,我此番前來,只是求你念一念咱們屈氏的血脈之情,救我一命。然後……我送你一場大功!”
“救你?大功?”
屈宋皺起了眉毛。
屈明見對方疑惑,連忙說出了自己的計劃。
彭城三千楚軍,阻擋糾纏住五千秦軍,拖延個好幾天,是能做到的。
但那樣一來,殲滅這支秦軍的功勞就會落在左司馬昭平手上。
屈宋最多得到兩句讚許和些許賞賜,根本沒有什麽實質性的回報,反而會因此損失手下的兵力。
屈明更將落入昭平手中,被帶回壽春遭受負芻的報復。
如此結局,還不如兩人聯手做戲,哄騙秦軍,讓秦軍失去防備。
然後屈宋就可趁機突襲秦軍,在左司馬大軍到來之前,將秦軍一舉殲滅,擒獲秦國的裨將軍辛梧和那個叫做趙佗的軍候。
這樣一來,殲敵大功就全是屈宋的。
屈明也可以用此戰來表明自己對楚王的忠心,將自己之前的屈辱偷生,說成是忍辱負重,是在等待剿滅秦軍的時機。
以他對負芻的了解,知道這位大王只看利益。只要屈明能證明自己的價值,用秦軍將領的人頭,一定可以得到負芻的寬恕,甚至負芻高興之下,再獎勵他也說不定。
“如此便是雙贏啊。族兄你能得大功,我能活命,何樂而不為呢?”
屈明眼巴巴的看著對方,這是他絞盡腦汁想出來的計劃,為此他不惜當著秦軍眾將的面賭咒發誓,隻為獲取趙佗的信任,來實施此策。
屈宋皺起眉毛。
說實話,他是有些心動的。
他已經從昭平派來的信使口中,知道了這支秦軍在淮南鬧出了很大的事情,為此大王甚至開出了高額賞金。
擒獲秦軍主將者,賞五百金。
擒獲秦將黑臀者,賞百金。
這可是一筆不小的金錢,更別說他如果能殲滅五千秦軍,絕對能因此升官,甚至拜為封君也說不定。
眼見屈宋猶豫,屈明繼續加碼道:“族兄啊,你可不要忘記那左司馬是昭氏一族啊,昭氏和景氏走得近,反倒和我屈氏不睦。若是再讓那左司馬立下大功,而我卻因此慘死,則大王日後必定寵信昭氏,我屈氏又當如何處之?”
聽到這話,屈宋悚然一驚。
是了,這事情還關系到屈氏一族的利益。
自從三閭大夫屈原被楚王流放後。
他們屈氏在楚國政壇的地位就一直比不過昭、景二氏。直到屈明跟著負芻弑君篡位,他們屈氏在大王面前才有了個紅人。
如今屈明遭罪,一旦被捉回去處以極刑,那他們屈氏的地位又將一落千丈。
反而昭氏因為昭平立功的關系,地位恐怕將再往上竄一截。昭、景二氏關系又好,那他們屈氏可又要被壓製幾十年。
家族利益,重於一切。
這也是為什麽屈宋在知道屈明背叛楚國,依附秦軍的情況下,還願意讓他入城,聽他訴說的關系。
家族利益、升官大功、高額賞金。
這分量,足夠他搏一把了。
屈宋咬牙道:“好,那就聽你的,你說我該怎麽做。五千秦軍,我城裡這三千人可不一定能拿下。”
屈明狡黠一笑。
“攻其不備,出其不意。”
“降其戒心,夜襲偷營!”
……
一天后,彭城外的大路上。
一支五千多人的秦軍正在緩慢行軍。
“彭城……就是日後的徐州啊。”
趙佗站在馬車上,側首望向百米外的城池,只見城牆高聳,上面站滿了許多嚴陣以待的楚卒,一看就難以攻下。
他不由心中暗道:“彭城不僅在地理上控扼四方,更是城堅牆固,怪不得日後項羽會把他的都城定在這裡。”
想到這裡,趙佗又轉頭看向坐在車輿中的屈明,笑道:“這一次多虧了屈明將軍,能說動屈宋讓開道路,坐城旁觀。否則吾等將止步於此處,難以寸進,直到被那左司馬追上來啊。”
屈明忙謙遜道:“還是趙軍候信任,否則我也無從使力。”
這時,一匹戰馬飛馳過來,在車旁並行。
戰馬上,二五百主趙廣低聲道:“士卒已經做好了防備,如果城中楚軍敢出來襲擊,吾等必定給他迎頭一擊。”
“嗯。”
趙佗揮手,讓趙廣下去。轉頭對屈明解釋道:“軍爭之事,不得不多加防備,屈將軍可不要介意。”
屈明聽到這話,乾笑一聲:“應該的,應該的,軍候果真小心。”
嘴上說著,屈明卻在心中不由慶幸。
之前定計的時候,屈宋曾想過一個辦法,就是假意讓開前往沛邑的道路,等到秦軍經過彭城大路時,突然打開城門發動攻擊,楚軍襲擊秦軍中段,將其攔腰截斷,必定大殺特殺。
但這計劃卻被屈明否定了,因為他深知那個趙軍候雖然年紀小,但卻詭計多端,從彭城經過,怎能不設防備。屈明那樣的做法,和正面作戰並無區別。
三千對五千,到時候又是一場惡戰,就算楚軍靠著以逸待勞和突然襲擊能贏,也必定是慘勝。
而如果不能一擊命中,滅秦軍,擒獲秦將,那屈明可就翻不了身。
“還是得聽我的,放開路讓秦軍過去。他們走過彭城,必定會放松戒備,以為你是真心相助。等到晚上,你再引軍過來襲擊秦營,秦人無備,必定大敗。如此你三千軍便可大破五千秦人,亂軍之中,斬殺或是擒獲秦將也是可能,這就是一場大功啊,我也能因此得到負芻的饒恕。”
“那你到了晚間,如何脫身?”
“秦軍過了彭城,必定對我放松警惕,我到時候再見機行事。而且你一襲營,秦軍必定大亂,不一定能顧得上我,這就是我活命的機會,這樣做總比白日襲擊要更容易脫身。而且這點風險,我還是擔得起的。”
屈氏二人便定下計謀。
果然今日一早彭城四門大關,讓出通往北方的道路,不設關卡阻截。任憑這支秦軍順利通過道路。
過了彭城約五裡後,秦軍就在一片林子裡發現了二十多輛裝滿糧草輜重的車。
“軍候,這就是屈宋昨晚遣親信悄悄送來此地的糧秣,可見其相助之心十分真誠。只是為了避免被人發現,所以沒有留馬匹在此,軍候恐怕只能讓士卒推著車走了。”屈明笑意盈盈的說著。
“哈哈,屈宋將軍果真是個好人,如此糧秣,足以讓吾等吃到沛邑了。”
趙佗並未起疑,反而誇起屈宋來。
屈明心中冷笑。
好人?
好人今晚就來取你們的狗命!
推著沒有馬的糧車,你們一日又能走多少裡?
果然,就如屈明所料,在離開彭城後,這支秦軍隻走了十多裡,就到了黃昏時候。
秦軍在一片開闊地帶,開始扎營結寨。
屈明坐著馬車進入軍營時,曾打量四周,見道路兩側高草茂密,遠處似乎還有一片樹林。
他不由心中冷笑:“這裡倒是一片適合伏擊之地,如果秦軍在這裡埋伏,定能打追兵一個措手不及。可惜啊,你們想不到。”
屈明進營不久,就有秦卒過來道:“屈將軍,軍候請你去帳中議事。”
屈明一驚,但接著就鎮定下來,覺得趙佗之所以找他,多半是為了接下來的沛邑之事。
他放下心來,讓秦卒用擔架抬著他前往秦軍大帳。
一進帳中,屈明就感覺氣氛有些不對。
秦軍諸將皆在帳中,卻都冷眼看著他。
這態度不對啊。
“屈將軍,如今我軍已經安營扎寨,接下來你可以說說你和屈宋的計劃了吧?”
趙佗澹澹開口。
屈明神色陡變。
不可能!
他定是在詐我!
我絕不會說的, 不管你用什麽辦法!
屈明強笑道:“我不知道軍候在說什麽,我與屈宋的計劃,就是相助諸君離開,從而立功,為吾等在秦國留一條後路啊。”
“是嗎?”
趙佗盯著屈明,臉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
“既然屈明將軍不想說,黑臀,上水刑吧。”
“看看咱們這位鐵骨錚錚的屈將軍,這次能堅持多久。”
聽到這話,屈明五官扭曲起來。
水刑。
那簡直是天下最可怕的刑罰。
他尖叫道:“我說!我說啊!”
族兄。
對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