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五羊大夫(求訂閱)

　聽到扶蘇勸諫，趙政淡淡的欣喜著。

　這說明了一點，扶蘇在成長著。

　起點太高了，有時也不好，會看不到民間的疾苦，會看不到一些常識性的東西。

　會陷入，我以為某某某的困境當中。

　真的君王，敢於正視淋漓的鮮血，慘淡的現實，敢於面對殘酷而冰冷的世界，正視人心最為醜陋的一面。

　若是連這個也做不到，而是陷入自己編織的盛世場景當中，陷入自己的美好夢境。

　有了困難，卻是不喜歡解決。

　民眾提出意見了，卻是以誹謗君王，汙蔑盛世，直接亂棍打出。

　民眾提出意見，很多話固然難聽，可問題並不大，反而是好現象。

　可就怕社會各種問題越來越多，民眾不再開口，而是選擇沉默，選擇了冷淡和麻木不仁。再大的事件，也難以引動一絲情緒，一絲波瀾，才是最可怕的。

　火山爆發前，一切都是平靜的。

　這一點上，那位秦始皇做的不好。

　大秦都快要亡了，可秦始皇還在做著大秦萬事不朽，想著傳承到二世的美夢。

　大清民眾過著水深火熱，各處造反不斷，僅僅是開國幾十年就是有元末的場景，可康麻子還在做著豐亨豫大的場景，還在幻想著，我比朱元璋如何，我比劉秀如何，我比李世民如何。

　別鬧了，你比不上他們。

　康麻子也就運氣好，有一個好兒子，不然妥妥的元順帝。

　趙政冷笑道:“你以為一個公士家庭，一年要種植百畝耕地，更是要將一半的收獲上交給朝廷，似乎辛苦不斷，這就是悲慘世界。可比他們還悲慘的存在還有，還數量更加眾多。”

　“寡人今天告訴你，什麽是真正的悲慘世界！”

　開始說起了普通民眾有多慘。

　扶蘇懂得憐憫之心，懂得向他勸諫，這是好事情，證明扶蘇已經長大了。

　可扶蘇還是太嫩了，他不懂得什麽是真正的苦。

　扶蘇，是前去受苦，而不是受罪。

　在公士家庭當中，因為眾人把他當成小貴人看，生活並不是多差。

　可若是到了官奴家中，或是私奴家中，那才叫悲慘。

　夏商周時代，號稱是奴隸製社會，可事實上奴隸的數量不多，沒有佔據人口的多數。

　後世說，秦國廢除了奴隸製，可事實上根本不是，奴隸製沒有廢除，反而在不斷擴大。各種官奴，私奴等，佔據秦國人口的三層之多，數量上超越了夏商周，這些官奴和私奴過得很是辛苦。

　這些官奴和私奴，是靠著秦律製造出來的，是犯罪奴隸。

　這也意味著，很多的秦國民眾非常容易觸犯法律，然後淪為最底層。

　秦國當中，有三層多的人口是犯罪人口，這個國家的律法有多可怕。

　多麽惡心！

　唯一的區別，也就是夏商周的奴隸，可能子子孫孫的是奴隸，沒有太大改變，階級固化。

　可在大秦，奴隸只要立下功勞，也可成為公士。

　不管這個概率有多低，可至少有可能。

　秦國的各種苛刻律法，作惡的秦吏等等，已經把很多民眾逼迫到了水深火熱當中。

　扶蘇說道:“父親，為什麽不能改變一下！”

　趙政笑道:“怎麽改變，若是改變了，大秦還能滅六國嗎?為了滅六國，為了大一統，只能再苦一苦大秦民眾了！”

　扶蘇問道:“父親，既然秦吏不法，為何不嚴懲秦吏?”

　趙政苦笑道:“若是真的這樣乾，大秦會很快滅亡。況且有句話，叫一蟹不如一蟹，伱覺得這個秦吏不好，乾掉這個秦吏，能保證新上來的秦吏變好嗎?”

　“不會變好，只會變壞，甚至是不斷變差。”

　扶蘇說道:“難道沒有辦法，改變這一切嗎?”

　趙政歎息道:“沒有。很多人不服氣，以為人力可以逆天，可人真的能逆天嗎?不能！越是逆天，事後的反噬越是厲害！就好似刑天想要激戰天帝，可最後卻是被天帝斬下了頭顱。”

　扶蘇說道:“父親，孩兒不甘心！”

　趙政說道:“不甘心呀！那等你成為秦王后，嘗試改這一切吧！至於現在，寡人是秦王，寡人不能改變這一切，也不想改變這一切。至於你，你不是秦王，更不是太子，遇到社會的不公，民眾的不平，只能是忍著！”

　對於一個七歲的孩子，說著人間的邪惡，說著朝廷的無情，說著社會的黑暗等等，似乎會衝垮扶蘇那純潔而善良的心靈，似乎讓美好的花朵受到摧殘。

　可趙政，還是打算說下去。

　七歲的孩子，真的不小了。

　有些東西，該知道了。

　真以為世界是真善美，錯了！

　也該讓這位公子扶蘇，了解一下人間的醜惡，人性有多壞，有多麽缺德帶冒煙，自己人坑自己人更為狠辣。

　趙政說著，取出一個罐子，掏出一把放在手心當中，說道:“扶蘇呀，這是什麽?”

　扶蘇說道:“這是鹽！”

　趙政說道:“鹽是人類要食用的食物！鹽屬於商品，可本質上又不是商品。很多商品，皆是要遵守供需變化，價值變化，比如商品多了，供大於求，就會降價;商品少了，供不應求，就會提升價格！”

　“若是技術改進了，某些商品的成本減低的情況下，會大幅度減低價格。”

　“可鹽是例外！”

　“你可知道，鹽是人類生活的必需品，若是一月不吃鹽，就會出大問題。故而朝廷為了收斂錢財，製造了官山海，製造了鹽稅。本來鹽的生產成本減低，產量大幅度增加的情況下，鹽的價格應該在降低！”

　“可在朝廷的壟斷，在朝廷的默許下，鹽的價格出現了一個詭異的現象，供大於求，產品成本低，可鹽的價格還是就居高不下！”

　“在這裡鹽，已經不是單純的商品，食物，而是一種稅收，一種朝廷剝削民眾，壓榨底層民眾錢財的手段，還是統計人口的重要指標。畢竟，想要統計一縣的人口，一郡的人口，一國的人口，僅僅是靠著官員匯報的數據，秦吏統計的數量根本不靠譜，而是要食鹽的消耗量確定人口！”

　後是在鹽的基礎上，製造了茶說，酒稅，煙草稅，乃至是房地產。

　……

　想著這些，趙政陷入沉默了，可許久後搖頭不已。

　他還是受到那個穿越者的影響，時常分辯不出過去現在。

　他還只是兩千年前的古人，何必為兩千年後的未來人操心。

　他最多活五十多歲，就是去世而去。

　何必想太多。

　收斂雜念，趙政說道:“扶蘇，你可明白了?”

　扶蘇說道:“孩兒，還是有些不解。”

　趙政說道:“在周朝，時常有天子的官員，行走在民間，行走在耕地田頭，聽著民眾唱著民歌。這些民歌，恰好反應著君王治國的好壞。這些民歌匯聚在一起，就成為詩經的國風！”

　“一部國風，就是民眾對君王的褒貶史。”

　“讀懂了詩經國風，就是看清千年的興衰。最近在秦國民間，卻是傳著一首民歌……

　“山有猛虎，猛虎喜食人，生男慎勿舉，生女哺用脯。君不見渭水下，渭水未洗，口賦起。”

　“口賦起，算賦起，雜賦起，生男不如生女好，生女猶的嫁比領，生男埋沒隨百草。君不見，荊棘田野有白骨，古來白骨無人收。”

　這一首民歌並不押韻，唱起來也不優美，土裡土氣，卻是有著無盡的哀傷。

　在秦國，很多民眾因為交不起口賦，直接溺死嬰兒。

　這是何等的人間悲劇。

　寧可溺死兒子，也不選擇造反，大秦民眾是何等的順從，何等的順民。

　可到了後來，卻是被秦始皇，秦二世硬生生的把一群順民，逼迫成了暴民。

　由此可見，那個大秦是何等的不得人心。

　不要以為順民不懂得反抗，順民只是把怒火埋在心中，懷怒未發。

　順民越多，潛在的危險越多。

　等到順民，積累到了一定程度的時刻，可能只需要一個火星，就是將大秦直接炸裂了。

　陳勝吳廣起義，真的是陳勝指揮才能出色，吳廣用兵如神嗎，還是那一群戍卒戰鬥力強大嗎，根本不是！他們只是一點火星而已，將大秦所有的矛盾盡數引燃，然後爆炸開來而已。

　扶蘇沉默了，許久說道:“這就是父親，廢除口賦的原因嗎！”

　趙政說道:“是！可寡人也只是廢除口賦而已，算賦，雜稅等還是一分沒有少，還是有民眾因為朝廷的逼迫，開始了作惡之舉。扶蘇呀，單獨一個民眾作惡，可能是個人的問題;可一大群民眾作惡，就是朝廷的問題律法的問題了。”

　扶蘇說道:“父親，孩兒該如何做！”

　趙政說道:“從古至今，在社會上製造矛盾，製造麻煩的，就是看似有文化、有能力、有道德的賢明的人，普通民眾製造的問題影響非常有限。不要把民眾當成敵人，不要因為民眾諷刺幾句，就是動刀子殺人！”

　“歷史上，那些能人賢人，有幾個能把天下治理好的。再看看那些聖皇堯舜禹，看看那些三皇五帝，他們穿著簡單，穿著補丁的衣裳。他們的飲食特別簡單，他們出行不講排場，他們特別喜歡坐到農家炕頭上去。”

　“農民直接搬過來凳子，他們不會去用嘴吹，不會用布子擦乾淨，這是對黃土的不尊敬，而是直接坐在有灰塵的凳子上，這叫接地氣。”

　“到了田地當中，直接拿著鋤頭幫著農民乾活，對農民而言，說這個政策，那個政策都是假的，只有下地幫乾乾活是真的！”

　“等到鋤地累了，要直接坐在草地上，或是坐在鋤頭上。”

　“等到吃飯的時刻，饅頭落在地上，沾染了泥土，不要丟掉，吹一吹繼續吃;等吃粟米的時刻，裡面掉進了蒼蠅，用著筷子丟出蒼蠅，繼續吃，而不要倒掉。”

　“越是位置越高，你的姿態應該越低。你的能力越強，就應該越謙卑。位置和能力，必須有美德來平衡你的優秀。如果沒有，你就做個普通人吧，別追求大富大貴，因為你承受不起。”

　扶蘇說道:“父親，這是說五羊大夫！”

　想到了史書當中，對於百裡奚的記載。

　趙良拜見商鞅，商鞅認為自己對秦國有著不世之功，所以就問趙良自己和過去的宰相百裡奚相比，誰要更勝一籌?、

　趙良先是說千千萬萬人唯唯諾諾，不如一個人的真話。

　商鞅於是提前原諒了趙良的直言不諱，趙良才緩緩說來。

　趙良繼續道:“百裡奚不過是楚國的一個鄉下人，秦穆公卻把他從放牛的地位一下就推舉到了萬人之上，秦國上下沒有一個人可以趕上他的。在百裡奚治理秦國的六七年裡，不但是討伐了鄭國，還三次幫助晉國立下新君，一次幫助楚國解救國難。雖然百裡奚貴為宰相，但是不管去到哪裡都是步行，不用車架。即使是大太陽的照射下，他也從來不會為車子加上車蓋。

　每一次百裡奚在城中巡視的時候，沒有大隊伍的隨從，更沒有任何的保護。等到百裡奚去世的時候，秦國的百姓都是痛哭流涕，小孩子們都傷心到不能唱歌，大人都是默不作聲。

　可商鞅呢?

　靠著秦王的寵臣爬上了高位，這樣的路線已經為天下人所不齒了。後來商鞅成為了宰相之後，有四處凌辱公族，百姓也是每天擔驚受怕。

　公子虔因為受到了刑罰，已經八年沒有出過門了。

　而這些做過的事情，沒有一件事可以被值得稱讚的。在出門的時候不但是要全副武裝，還要帶著勇武的士兵保護，這之中少了一件你都不敢出門。

　恃德者昌，恃力者亡。

　雖然商鞅掌握大權，但是一切好似露水，容易消散。然而商鞅還是不知道醒悟，一直都是貪圖著富貴地位，積蓄百姓的怨恨。

　秦孝公還在世的時候，還能保著他，但是秦孝公一死，天下人無一不想商鞅去死。

　商鞅失敗就在於沒有認識到誰才是依靠，一個國家的形成是依靠百姓，而君王的權力是百姓賜予的。

　沒有子民的君王，算什麽君王呢?

　一朝天子一朝臣，而商鞅只知道去討好流水的君王，不知道去為鐵打的百姓辦事，得罪了所有人。

　以為只要秦孝公保住自己就行。

　結果秦孝公一走，商鞅才發現自己處處都是敵人，走到哪裡去都沒有人會接納。

　對其他諸侯來說他是幫助秦國的罪人， 對秦國自己人來說他是苛責百姓的罪人，那麽這種富貴又是什麽富貴呢?不過是海市蜃樓。

　趙政說道:“你自己去思量吧，寡人瞌睡了！”

　也不理會兒子，直接開始睡覺。

　他也沒有心情，為兒子進行思想教育，進行教育輔導了。

　瞌睡了，就是睡覺。

　可扶蘇這一夜，卻是失眠了。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可事實上貴族的孩子當家更早。

　窮人的孩子在七八歲，開始放牛，開始下地乾活。

　可貴族的孩子，卻是要學習射箭，劍術，算術，歷史等等諸多的課程。

　至於說，貴族人人是天才，人人智慧出眾，這不可能也不現實。

　可良好的教育，還有名師的指點，還有著優秀的條件，在先天上超越了很多人。

　扶蘇懂得很多，可正是因為懂得很多，反而失眠起來。

　……

　迷迷糊糊當中，扶蘇才在下半夜睡著覺。

　次日醒來，卻是第一次起床遲到了。

　迷迷糊糊當中起床，侍女上前，就要為他穿衣服，

　扶蘇拒絕了，卻是自己穿衣服。

　穿好衣服後，扶蘇前去拜見母親，說道:“母親，昨天父王對孩子說了這些……”

　說著，把父親的一些話語說了出來。

　扶蘇最後問道:“父親說的，可是真實的嗎?”

　羋倩說道:“這是真的，你父親沒有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