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烈的爆炸聲、隆隆的戰鼓聲交織成一闕壯烈的交響曲,如天雷疾電一般席卷戰場之上的平原和丘陵。
戰至此刻,漢軍中即便是一個只能看到前後左右幾名戰友的普通士卒,也知道勝券在握,紛紛扯著嗓子大聲呼喊了起來。
“萬勝!”
“萬勝!”
“萬勝!”
而在漢軍的中軍幕府之上,一面碩大的羽旗緩緩升起,這是命令那些劍盾兵上前決戰的訊號。
南越國的三股作戰力量中,秦人戍卒已經徹底失去戰鬥意志,即便是灌嬰帶領騎兵離開,他們也依然保持著抱頭蹲下的姿勢,完全沒有拿起武器繼續作戰的想法。
而被趙佗給予厚望的戰象,此刻已經嚇破了膽,盲目逃竄之中……
至於那些和漢軍長槍方陣膠著在一起的越人武士,則是韓信豎起羽旗的原因。
現在,是收玉米的階段了!
伴隨著前軍應旗的舉動,那些手持長刀圓盾,身穿單衣的劍盾兵如同潮水般向前湧去。
他們之中的許多人,不惜賄賂負責征兵的鄉嗇夫,千裡迢迢來此作戰的目的,就是為了這些還沒有反應過來,依然停留在原地的越人。
劉邦之前為了收買人心,大肆對那些參加過楚漢戰爭、平定燕國動亂、抵禦匈奴入侵的士兵進行賞爵,所以生生造就了六七十萬大夫爵位以上的偽中產階級。
之所以說他們是偽中產,是因為二十等軍功爵是一套立功封贈體系,需要先有相對應的爵位,才可以合法佔據相對應爵位的土地。
雖然如今的漢帝國地廣人稀,到處都是無主的土地,有相應爵位的人只需要向官府報備,就可以直接跑馬圈地。
但問題的關鍵是,那些易於開發,靠近水利設施的土地早就有主了,即便是這樣的土地沒有主人,這些偽中產根本沒有資格染指這樣的土地。
畢竟這是一個封建王朝,只要社會穩定下來,好地方會被權貴階級迅速瓜分一空。
所以偽中產們所能佔據的土地,只有那些荒廢了許久的旱地或是山坡地。
這樣的土地,沒有三五年,乃至十年的功夫無法成為良田,而且在此期間,還需要花費人力無數。
所以,在那些向前猛衝的劍盾兵眼中,已經開始抱頭鼠竄的越人武士不再是人了,而是牛馬,人形牛馬!
那些位於大軍前列的長槍兵也放下長槍,抽出腰間短刀開始衝鋒。
這些人幾乎全部都是從豫章郡抽調來的戍卒,畢竟南疆酷熱,他們這些已經在這裡待了許久的戍卒還能夠適應披甲作戰,若是換上那些從北方抽調來的戍卒,只怕早就熱暈過去了……
而他們發動衝鋒的原因,其實和那些劍盾兵一樣。
抓俘虜!
豫章郡的戍卒和遷徙到豫章郡的開拓者們最大的不同之處,在於這些戍卒大多都出身於小地主家庭,他們的家族擁有一定的財力,支持他們在豫章郡購買土地,開設分礦……
所以,能不能讓自己搭上漢帝國這列飛速發展的列車,就看今天他們能抓多少俘虜了!
漢律,斬首記功,俘虜也同樣算作功勞,而且誰抓的俘虜,誰就可以優先將俘虜預定為自己的隸臣!
望著眼前亂糟糟的場景,趙佗沉默不語,只是在身邊王宮衛士的簇擁下,走下雲車,策馬向身後的番禺城而去。
如今,他只剩下最後一條路了。
好在嶺南的暴雨來的快,去的也快,這麽一小會功夫,之前的驚濤駭浪,電閃雷鳴消失的無影無蹤,海面恢復了往日的寧靜,甚至還出現了一條碩大的彩虹。
趙佗看了一眼跟在他身後的趙仲,後者立刻明白過來,輕輕點頭,策馬急速離去。
他要趕在戰敗的消息傳入番禺之前,將那些已經裝箱的琉璃器盡快轉移到停泊在碼頭上的海船之上!
這些寶貝,將會是他們復國的希望!
…………………………………………
“陽光總在風雨後,請相信有彩虹……”
劉盈五音不全的哼著小曲,一溜小跑著從雲車上跑下。
宜將剩勇追窮寇!
如今的戰場可以交給那些步兵去打掃,他和韓信等人,要匯合灌嬰的騎兵,爭取一鼓作氣拿下番禺城。
對於劉盈來說,番禺城中的戶籍民冊才是最重要的東西。
畢竟他此行的主要目的是挖人礦,有了秦朝以及趙佗統計的有關秦人移民,以及臣服的越人部族有多少人口土地財富等數據,之後制定起政策來就可以事半功倍了。
只是當劉盈策馬緩行在戰場邊緣的時候,一個頭上插著羽毛,做巫師打扮的越人俘虜突然看著他高舉雙手,大聲呼喊:
“雷王!雷王……”
是在叫我?他說的是什麽……劉盈皺皺眉頭,左顧右看,說實在的,他根本聽不懂那個越人說的是什麽。
負責看押俘虜的漢軍士兵立刻衝過來,倒持刀鞘,啪的一下將越人巫師抽到在地,旋即面向劉盈彎腰抱拳:
“請殿下恕罪!”
“無妨,罪不在你。”劉盈向他擺了擺手,旋即問道:“他說的是什麽?”
那名漢軍士兵搖了搖頭,吳臣慢慢上前,湊到劉盈耳邊小聲說道:“他好像喊的是越人的一個神靈的名字,叫做什麽雷王……”
劉盈稍稍沉默一下點了點頭,他對於雷王有一些了解,但之前卻並沒有放在心上。
畢竟這時候的人都迷信的很,相信萬物有靈,山有山神,井有水神,樹有樹神,蟲有蟲神……可以稱得上是一草一木、一石一丘、一山一水都有神。
但此刻看著那名巫師的樣子,劉盈心中靈光一閃,似乎有一些玄妙的東西一閃而過,但卻又無法一下子將它抓住。
於是他看向站在面前的那名漢軍士兵:“傳我帥令,凡是抓到的越人巫師,全部送到中軍大帳,不得隨意打罵、怠慢侮辱!”
嗯,劉盈才是此次南征的主帥,大帳前分別掛了‘天策上將軍’以及‘征南將軍’這兩面大旗……
聽到劉盈的話,韓信不屑的撇撇嘴,帶著幾分譏諷說道:“仗還沒打完呢,這就準備編纂南越神話故事啦?看來太子殿下賺錢的本領可比領兵作戰的本領要強呢!”
有人嫉妒我做主帥了,我不說是誰……劉盈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隻當自己沒聽到韓信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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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禺城。
盡管趙佗早早做出了準備,但是前方戰敗的消息還是在城中蔓延。
大街小巷上,到處都是盲目奔逃的人群,有中原人,有越人,但更多的則是順著海岸線而來的南洋商人。
這幾年趙佗憑借著和漢國的貿易,讓番禺縣成為了連接漢國和東南亞諸國的一個貿易節點。
異域的王公貴族們紛紛派出自己的禦用商人,攜帶著香料、寶石、香木等土特產,前來交易趙佗已經玩膩了的那些琉璃器,以及絲綢等其他商品。
所以這也是趙佗試圖將戰敗的消息掩蓋下來的原因。
無他,這些商隊大多都是乘船而來,只要打一個時間差,趙佗就能趁著商船沒有離港之前,強行將這些船隻沒收,然後用來運送他的財富!
就在番禺城中人心惶惶之時,南方的城牆上傳出了另一聲呼喊,消散了趙佗最後的一絲希望。
清朗的天空下,站在靠近大海的城牆或是碼頭上,人們可以清楚的看到,在波光粼粼的大海上, 航來了一支黑色的艦隊,排在最前端的是四條碩大無朋的巨艦,黑色的船帆吃滿了風,一面黑底白字的大旗在帆桅迎風擺動。
漢!
這是漢軍的船!
而在這四條大船之後,則是上百條懸掛著硬帆的海船,桅杆上迎風招展一面‘騶’字大旗。
這是閩越王的船隊。
南越國和閩越國接壤,雙方時常有小范圍的摩擦,所以南越國的士兵大多都認識閩越國的旗幟。
要命的是,這些船隻不需要和他們在海上交戰,只需要封鎖海港,斷絕他們離開的道路。
接下來,就是那些摧枯拉朽的漢軍步卒甕中捉鱉的時刻了。
南越王宮的最高處,趙佗同樣看到了這一幕。
漢軍水陸並進,擺明了是不給他留下一絲一毫的活路!
但,他已經沒有魚死網破的手段了……
不過,真的沒有了嗎?
趙佗注視著那些匆匆自寶庫中搬出來的大箱子,想起了自己不停派往漢國求和,但卻如泥牛入海般一去不回的使者。
既然漢人篤定能夠攻破南越,盡取他積攢了這半輩子的精美琉璃器,那麽就要做好一無所得的準備!
“我要不成,誰也別要、誰也別要……”
趙佗狀如瘋癲般從長階上跑下,用長劍逼著宮人們將大箱子一一搬到大殿之內。
少頃,火光衝天而起,濃煙滾滾直上青雲,在熊熊的烈焰之中,隱約可以見到一個手舞足蹈的身影,以及有些刻意的秦音。
“駟驖孔阜,六轡在手。公之媚子,從公於狩……老師,我來了……”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