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中的劉邦與有榮焉了好大一會後,決定等下的時候,換一種方式出氣。
比如,讓你左腳進門!
嗯,其實在他樸素的理解中,打是親罵是愛,而且棍棒之下,更能激發一個人的潛能。
畢竟,他從小的時候,就是被劉太公打大的!
現如今,他已經貴為漢王了!
所以,為了漢國的將來著想,絕對不能手軟!
在劉盈感到有些毛骨悚然的時候,叔孫通繼續講了下去。
“罕虎之所以吟誦野有死麕這首詩,主要為了最後一句,無使尨也吠。”
“什麽意思呢,就是鄭晉兩國結盟這件事情,一定不要輕易泄露出去,否則鄭國必然會遭受到‘尨’,也就是楚國的進攻。”
說白了,言下之意就是楚國是狗唄……劉盈看了看輕輕挑眉的劉邦,很明顯,他又把某個生有重瞳的楚人拉過來對號入座了。
“趙武心中領會了之後,於是對罕虎吟誦了另一首詩。”
“小雅·鹿鳴之什·長棣。”
叔孫通說到這裡,環顧四下詢問道:“有誰會背誦這首詩嗎?咱們前些天的時候剛剛講過……”
一瞬間,劉盈身在冬日,卻覺得後背有些潮濕。
無他,一雙不懷好意的眼睛正死死盯著他。
好在,劉盈日常有寫筆記的習慣。
於是他在劉邦視線不及的地方,開始照本宣科。
“常棣之華,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嗯,那句著名的‘兄弟鬩於牆’,就是出自這首詩。
叔孫通雖然猛地挑了挑眉,但考慮到另一邊兩個已經睡了一覺的小家夥,於是對於劉盈這種作弊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劉盈搖頭晃腦完,叔孫通繼續說道:“趙武之所以念這首詩,是因為出席這次會盟的,不只有晉鄭兩國,還有曹國魯國等其他姬姓諸侯國。”
“和南邊的楚國,西邊的秦國相比,這些同出一源的諸侯國,自然有些天然的親近感。”
“但這首詩的重點,其實是這一句。”
“喪亂既平,既安且寧。雖有兄弟,不如友生?”
“也就是說,作為兄弟之國,晉國幫助鄭國魯國等對抗秦楚齊等強大的諸侯國,但你們卻不能在戰亂平息之後,反過來對晉國不利。”
“而趙武最後還說了一句,吾兄弟比以安,尨也可使無吠。”
“於是出席此次會盟的叔孫豹、子皮和曹國的大夫等人起立,下拜祝酒,曰小國賴子,知免於戾矣。”
“無獨有偶,昔日晉國扣押衛獻公的時候,齊鄭兩國派使者遊說,子展曾對晉候吟詩一首,緇衣之宜兮,敝予又改為兮……”
“這本是描述夫妻感情的詩歌,但用在兩國邦交上,卻是借助舊衣服破了,妻子為其縫補新衣的場景,來闡述一個事實。”
“那就是君主只有在王位上,才是君主,一旦被別國扣押,本國就會另立新君,且會起兵攻伐!”
“如今,晉候扣押衛獻公,和後來的秦王扣押楚懷王一樣,都是想要通過這種挾持人質的行為,來索要些許好處……”
突然之間,劉盈扭頭看了一眼劉邦,心中想起一句話。
分一杯羹……
好個狼滅,等下就教唆老老劉收拾丫!
在劉邦一臉莫名其妙的時候,叔孫通笑著說道:“只是不知道晉候是過於貪婪還是沒有聽懂,於是子展再度吟詩一首。”
“曰,將仲子兮,無逾我裡,無折我樹杞。豈敢愛之?畏我父母。仲可懷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
“這首《鄭風·將仲子》的本意,
是女子對自己的戀人所說,讓對方不要再翻自家院牆,因而把自家樹踩壞……”“但在這種場合下,重點則是最後一句,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人言可畏!”
“子展旨在告知晉候一件事,雙方的疆域糾紛,可以通過戰爭或是外交手段解決,用扣押別國君主的手段,就一定會被天下人所不齒!”
“於是,一場即將血流成河的戰爭,就在這兩首情詩中消弭的無影無蹤。”
“所以子才會曰,不學詩,無以言。”
“於是也有了這樣的一句話,行己有恥,使於四方,可以為士矣。”
“也就是說,凡是能成為一個合格使者的人,就是‘士’這一階層的人。”
劉盈頻頻點頭,按照孔老夫子的說法,其實並不單單是指的詩經在日常生活中的應用,更重要的是,這是用於外交辭令所準備的。
嗯,有些類似於那一句經典的‘勿謂之言之不預也’。
凡是懂的人,在聽到這句話之後,就知道大的要來了。
再比如就是‘合作夥伴’,‘全面合作夥伴’,‘全天候戰略合作夥伴’等不同的名詞。
這些名詞,同樣是外人聽起來有些懵懂,只有了解了之後,才會明白都是何種意義的‘黑話’。
和那些動不動就砍了對家使者腦袋的莽夫相比,這些吟誦詩詞的,才是一名合格的外交官。
一旁的劉如意舉起手問道:“那,那現在人見面,還會這麽說嗎?”
其實他並沒有怎麽聽懂,只是單純的覺得叔孫通念得那幾首詩好聽。
嗯,有時候他娘,也就是戚姬,會在他面前邊念詩邊跳舞。
所以劉如意想要學幾首戚姬不知道的詩,在對方面前顯擺一下。
他無論樣貌還是性格都隨了劉邦,愛現。
叔孫通搖了搖頭,不無遺憾的說道:“戰國匈匈,這些風雅之舉蕩然無存了,也許在將來的某一天,會重新出現這樣賦詩外交的場面吧……”
劉盈只是笑而不語,他的心中很明白,這種場面永遠也不會有了。
這並非是來自於一個穿越者篤定,而是社會的形態已經發生了徹底的變化。
春秋之時,大家還都是共尊周天子的諸侯國,在周禮的約束下,還有‘文明’這種東西存在。
而到了戰國時期,幾個霸主的地位已經奠定,這時候,不僅周天子的權威一落千丈,而諸侯國之間,也從原來的爭霸戰爭,變成了更加慘烈的滅國戰。
等到了秦滅六國之後,社會的主流認識,已經迅速的接受了大一統這個概念。
比如此時的漢國,楚國。
兩國控制的疆域,都是春秋時代的諸侯們所不敢想象的。
但即便如此,雙方都在死磕。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諸夏變成了華夏,在此之內的都是對手,在此之外的叫做蠻夷。
對手,必然是要置之死地。
蠻夷,是不值得用文雅來對待的。
畢竟,夷狄禽獸也,畏威而不懷德。
片刻之後,口乾舌燥的叔孫通完成了當日的教學,他和劉邦相對行禮後退去。
於是,空蕩蕩的學室內,就響起了劉肥和劉樂淒涼的哭喊聲。
和僅有縛雞之力的呂雉不同,劉邦雖然上了些年紀,但劍不離手,身上一層薄薄的脂肪層內,是如鋼鐵一般堅硬的肌肉。
所以,打起人來也格外的痛……
自以為逃過一劫的劉盈心有戚戚然,用雙手捂著劉如意的耳朵,避免他幼小的心靈受到太多摧殘。
在劉樂劉肥哭哭啼啼的離開之後,劉盈湊到劉邦身邊,小聲說道:“商量個事唄……”
劉邦頭也不抬說道:“要是去韓信軍中的話,趁早閉嘴!”
他的意思很明顯,滎陽的戰事說打起來還會打起來,那麽關中之地這個大本營,總要有信得過人來鎮守。
嗯,蕭何雖然可靠,但畢竟是個外人。
從前的時候,他還能指定劉交作為留守,成為他一旦遭遇不測之後的繼承人。
但現在,很明顯的不合適了。
劉盈依舊有些不死心的說道:“關中距離滎陽咫尺之近,父親朝發夕至之下,完全可以自己掌控,孩兒到韓信軍中,其實也是為了燕趙之地的穩固。”
劉邦有些不屑:“怎麽,你以為你比張耳的名聲還要大?”
劉盈搖搖頭:“不是名氣大小的問題,張耳叔父在滅趙之戰中出力頗多,封趙王是應有之意……”
嗯,之前蕭何和張良陳平等人的議事,劉盈坐在角落旁聽了一下,他們都一致認為,此時的北方,確實應該有一個強有力諸侯王來掌控。
畢竟,那裡距離關中的距離還是太遠,無法在三兩日內調撥軍隊參戰的話,在這種楚漢全面戰爭下,燕趙之地就如同飛地一塊。
劉邦點頭:“這不就對了!既然你不如張耳,那麽你去哪裡又有什麽用?再說了,你用什麽樣的名頭去?”
北七省武林盟主……劉盈武俠風了一瞬,隨即笑著說道:“父親不妨封我一個驃騎將軍或是行軍總管神馬的空頭銜……”
“其實我的本意,是想要去河東鹽池一趟。”
“父親是知道的,我在蜀郡新搞出了幾口鹽井,但那裡要想要成規模,還是需要個三五年的功夫。而如今,鹽池雖然已經歸漢國所有,但產出實在是不足以滿足關中之地日益增長的人口。”
“我的想法,自然我出技術,大家共同開發,然後五五分成……”
“三二五。”
劉邦摟著劉如意,頭也不抬的插話。
五,自然是國家的,否則的話,蕭何會立刻衝過來啐你一臉……
如今的關鍵,就看誰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