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這話說的,我怎麽聽不懂啊……”
劉盈微微歪頭,假裝自己真的很是懵懂。
劉邦一聲冷笑也不說話。
雙方彼此沉默了一會,劉盈才最終說道:“好吧。”
劉邦奇道:“你不問問誰二?”
劉盈笑著說道:“那還用說,肯定是父親二啊!”
劉邦愣了一下,砸吧砸吧嘴,隱約覺得哪裡怪怪的,但還是昂起頭問道:“咱倆誰是爹誰是兒子啊?”
劉盈假裝遲疑了一下,旋即在劉邦的作勢欲打中笑嘻嘻的說道:“我是兒子,我是兒子行了吧……”
“行了,吧?”劉邦勃然大怒,目光四下逡巡,卻見之前的竹鞭已經被劉盈搶先一步踢到了角落之中。
他旋即放聲大笑了起來。
“行,小崽子像我!”
下一秒鍾,他換了一副臉色問道:“既然我是爹,那憑什麽我拿兩成?”
劉盈也正色說道:“其實我這三成,並不是我一個人的,還有別人的股呢!”
劉邦有些好奇,追問道:“說說,都有誰也摻和進來了?”
劉盈掰著指頭開始數了起來:“我娘,曹姨,戚夫人,唐山夫人,周勃,樊噲,蕭何,陳平……”
起初的時候,劉邦還是嘴角噙笑。
果然不出他所預料,劉盈的忽悠能力,隻局限於呂雉和后宮中的女子。
但聽著聽著,劉邦臉上的神色開始不對了。
太多了!
而且這其中的人,不是他身邊的重要謀臣,就是軍中能夠獨當一面的戰將!
好家夥,這小崽子本事漸長啊……劉邦神情呆滯的看著背誦著漢初功臣表的劉盈,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點什麽。
劉盈最後以劉交劉賈等幾個劉氏宗親作為結尾之後,很是滿意此刻劉邦的神情。
這,就是他想要的一個局面。
當大家深度捆綁在一起之後,自然就成了天然的盟友。
雖然每年都會給他們分不少的紅利,但錢這種東西,是賺不完的。
而且作為一個被消費主義荼毒了很多年的穿越者,劉盈有著各種各樣的方法,將他們從自己這裡拿到的分紅再拿回來,並且還能夠讓他們再欠自己錢!
說實在的,受限於生產力以及運輸條件,古代的商業模式其實特別簡單,任何一個心智發育正常的成年人,穿越之後都可以吊打土著。
但無論古代還是現在,經商最難的點,都不在於商,而在於那沉在水面之下的那一部分。
所以對於劉盈來說,玩轉漢初商業,其實是簡單模式。
劉邦沉默了一下問道:“你拉這麽多人加入,到時候誰聽誰的呀?”
劉盈咧嘴一笑:“父親可聽說過,同股不同權?”
劉邦撓了撓頭,滿臉疑惑。
同股不同權是現代商業的一種模式,他這個亭長出身的草莽,自然不會明白。
於是劉盈笑著解釋道:“簡單來說,就是不管別人掌握多少的份額,最終的一切決策,依然由我一人說了算……”
嗯,其實同股不同權的背書,是現代的法律和契約精神,但劉盈的背書,則是面前這個滿臉震驚的大胡子,以及這個大胡子掌握的幾十萬軍隊。
拚爹的感覺,真不錯啊……劉盈滿臉微笑,突然心中升起一個疑惑。
從前的時候,無論是他搞出的煤鐵商社還是其他的產業,劉邦都從來只是看個熱鬧,沒有想著摻和一手。
畢竟在他看來,劉盈的就是他的。
沒錢了,沒酒了,理直氣壯的找兒子要就是了……
於是劉盈歪著頭問道:“不知道父親要這許多錢,
做什麽用啊?”劉邦微黑的臉上奇跡般的紅了一下,吞吞吐吐的一本正經的瞎編了起來。
但隨即,他就開始惱羞成怒的罵罵咧咧了起來。
嗯,其實作為男人,他也是需要一些私房錢的。
從前的時候,他存在小金庫裡的私房錢,大多都是買酒買肉,以及偷偷的塞給了戚姬和唐山夫人……
但現如今不同了,經過在雒陽的那些時日的放蕩,他后宮的數量開始急劇膨脹。
而女人這種生物,一旦在一起時間長了,她們幾乎就不會再對男人的身份產生敬畏。
畢竟,在床上的時候,大家都是光溜溜的,管你什麽王侯將相的,不照樣氣喘如牛,隨後再一陣哆嗦之後變得索然無味……
而劉邦這個人,又是個好面子,或者說,是個喜歡打腫臉充胖子的主。
送戚姬一個朱釵,那麽趙子兒呢?管夫人呢?呂雉呢?
嗯,呂雉就算了。
劉邦不在櫟陽的這些天,少府,也就是掌管君主私人收入的機構,已經完全被呂雉掌控。
也就是說,劉邦現在想要花自己的錢,還需要看呂雉的臉色……
所以,他就迫切的需要一個不被別人掌控的小金庫。
哎,中年男人的無奈啊……劉盈忍不住的鞠了一把心酸淚,滿是同情的看著通過噴髒話,試圖為自己強力挽尊的劉邦。
劉邦在片刻之後,反問道:“光說乃公了,那你呢,你要那麽多錢幹什麽?”
劉盈攤開手,一臉坦然的說道:“其實吧,我現在兜裡比臉還乾淨,不光沒錢,而且還欠著別人不少呢……”
劉邦奇道:“你那個什麽煤鐵、煤鐵商社不是搞得挺好的嗎?前幾天的時候不還是剛賣了一萬把環首刀嗎?你怎麽會沒錢?”
劉盈有些無奈的看了他一眼,懶得和這種門外漢多說什麽。
搞工業,尤其是很多的重工業,在前期都是需要天量的資金投入的。
後世裡互聯網企業動輒融資一兩個億,看上去風頭無兩,但其實地方上隨便一個剛好卡在不被環保局關停的鋼鐵廠,光前期的單筆投資就能有上百億……
所以如果不是面對著楚漢爭霸這樣的全面戰爭,劉盈其實是不打算怎麽在重工業上投入的。
賺錢,尤其是在這個手工業為主的年代裡,還是搞紡織最合適。
畢竟,紡織女工的工錢相比於她們所能創造的利潤,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因此後世對工業革命影響很大的東西,比如蒸汽機,就是由紡織行業率先使用的。
而最近吃掉劉盈最大一筆現金流的,就是他在關中辦理的,類似於福利院性質的紡織工坊。
這家工坊裡,是完全不招女工的。
那些操作紡織機械的,全部都是男人。
準確的說,是在戰場上失去肢體,而無力通過做農活養家糊口的傷兵。
人,總是需要尊嚴的。
給對方以施舍,不如給對方一個體面的,可以昂起頭來養活一家老小的工作。
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
這是劉盈當日在陽翟時和劉賈的一句戲言,但今時今日,卻是他在身體力行的一件事。
劉盈略微搖了搖頭後看向劉邦,詢問道:“父親可知道,現如今的關中之地,人們已經又開始了以物易物?”
劉邦再次滿臉疑惑,皺著眉頭:“這很正常啊,民間從來都是如此,有什麽值得奇怪的嗎?”
劉盈正色說道:“小范圍,或是小數值的以物易物,並不奇怪,奇怪的是,在很多的地方,在很多從前都是用錢幣交易的場所,也同樣是以物易物。”
劉邦還是不解。
畢竟,他只是個小學文憑的泗上亭長……
劉盈盡量講的簡單了一些:“隨著前方的連番大戰,關中之地的錢糧如同流水般湧出。在這種情況下,銅錢,也就是半兩錢的實際價格,遠遠高出了它的面額。”
“也就是說,從前一枚半兩錢可以買的東西, 如今隻價值三分之一,或是更少的半兩錢。”
“而這種現象,還在不斷蔓延。”
“換言之,就是銅錢,變得越發值錢了起來。”
“於是,人們就越發的不願意用掉手中的銅錢,畢竟朝廷征收賦稅的時候,還需要征繳一部分的銅錢。”
關中,或者說整個中原地區,其實一直都是缺銅的,這也導致了用銅鑄造的貨幣,至少從商周開始,一直沿用到了清朝末年。
劉邦再次撓頭說道:“那這和咱們有什麽關系?”
劉盈皺著眉頭說道:“父親難道還不明白嗎?在這種銅錢不斷升值的時候,誰在得利?”
他不等劉邦說話,直接說道:“必然是貧者越貧,而富者越富。這,也是民間不願意使用銅錢交易,而是重新回到以物易物的原因。”
“舉個栗子,從前那些連接在灌渠周圍的中等田,每畝價格在一千到兩千錢,而那些可以用作商鋪,或是其他用途的田地,每畝價格在三千錢左右。”
“現如今,田沒有變,但能換到的錢卻少了。”
“而大家都知道,戰爭總會過去。到那時候,銅錢的價值自然會回落。可在此期間,那些賤賣了土地的人,可如何辦?”
嗯,人總有著急用錢的時候,在沒有國家銀行的年代裡,要麽去借高利貸,要麽就只能是賤賣家產了。
劉盈說完,劉邦頓時起了一腦門子的汗。
於是他昂起頭說道:“既然如此,那我們也造錢。嗯,就是把府庫裡的錢全部熔化,重新鑄造出更小更輕的錢。”
“這樣,人民就有錢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