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兒……”
聽到面前幼齒蘿莉的話,劉盈不禁愣住。
他旋即環視左右,發現到處都是忙忙碌碌的人群,於是推翻了之前心中有些陰暗的想法。
畢竟,美人計神馬的,不至於派這麽個小豆丁來。
於是劉盈站起,牽著腳步有些漂移的臧兒踏上了尋親之旅。
此次臧荼不僅發兵南下,還將家小也準備遷往關中,用這種決然的方式,來彌補之前犯下的錯誤。
但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同樣人算不如天算的,還有站在彭城城頭的陳嬰。
之前項羽強行遷徙熊心的時候,陳嬰選擇對項羽稱臣,於是保住了自己的地位。
只不過和不受信任的項氏子弟一樣,陳嬰也絲毫不受項羽信任,只有閑職而無實權。
此刻他看著在城外廝殺,準確的說,是被郎中騎兵屠殺的楚騎,只能無可奈何的閉上眼睛,一言不發。
灌嬰在陣斬了薛郡郡守,生擒項它之後,不僅收復了下邳到壽春之間的淮北諸縣,還揮師北上,試圖進攻已經是孤城一座的西楚都城,彭城。
於是,就和從三川東海道撤回彭城修整的楚軍興軍騎兵撞了個正著。
所以,戰啊!
作為騎兵統帥,和步軍統帥截然不同的一點,在於騎兵主將需要帶頭衝鋒,做那個最鋒利的矛頭。
所以此刻灌嬰放下頭盔上的面罩,長劍斜指,一馬當先向試圖重整陣型的楚騎衝鋒而去。
在他身後,丁義單腳踩在戰旗底部,用盡全身的力量保證即便是在疾馳之中,戰旗也能屹立不倒。
這面由劉邦親筆書寫的大旗,是郎中騎兵的軍魂所在。
面對著狂飆而來的郎中騎兵,楚軍騎兵還是沿用之前的舊戰術。
迎敵之前,先用箭雨白嫖戰損,之後才是手持長戟發動反衝鋒。
但時代變了。
郎中騎兵雖然沒有裝備火器,但他們身上的甲胄,已經讓他們無視了此刻如同蝗蟲一般飛來的羽箭。
而且在他們胯下,身上披著一層隨風搖擺的罩衣的戰馬,也完全無懼箭矢。
人說道家之道在於以柔克剛。
這些看似柔軟的布匹,在隨風搖擺的時候,也同樣克制從天而下的箭雨。
一波箭雨過後,除了零星角度刁鑽的箭矢,穿透罩衣射在馬身之外,郎中騎兵無一受損。
而那些被罩衣卸力過的箭矢,也不足以射殺一匹幾百公斤的大牲口。
疾衝中的灌嬰稍稍向左撥了一下馬頭,於是衝鋒中的郎中騎兵迅速做出響應,錐形陣繞開反衝鋒的楚軍騎兵,而後猛然兜了一個圈子,從側後重新接敵。
騎兵作戰,很少有正面硬碰硬的對衝,有經驗的將領,都會選擇快速變換陣型,比如此刻灌嬰所做的八字回旋,讓自己的軍隊,位於敵人的左側。
道理其實很簡單,士兵愛國但馬不愛。
戰馬再信任馬背上的騎士,也會在面對一個狂飆而來的同類時,選擇停止奔跑,原地停下。
比如半島戰爭期間,法軍和老冤家英軍就發生過這麽一次烏龍事件。
而這種八字回旋讓自己位於敵人左側的做法,則可以很好的發揮手中兵器的殺傷性。
畢竟,人大多數都不是左撇子。
當自己位於敵人左側的時候,捅的就會更加順手。
最重要的是,這種方式,可以發揮馬匹的一種天性。
追逐。
大多數的馬匹和人一樣,都有著強烈的好勝心,容不得其他的馬匹跑在自己面前。
所以此刻,不僅郎中騎兵殺得興起,就連他們胯下的戰馬,也同樣跑的很開心。
不開心的,自然是被郎中騎兵用戰術動作黏住,不斷減員的楚軍騎兵。
城牆上的陳嬰,就是看到了這一幕後,才會無可奈何的閉上眼睛。
灌嬰在進攻彭城的時候,並不是孤軍一支,在他的北方,還有盧綰軍團中,統領著燕趙騎兵的丁複。
這群人雖然經過了這一段時間的歷練,馬術已經很是精湛,但從前那種下馬步戰的技術卻更加卓越。
這正是劉盈創建這樣一支騎兵的原因。
身披鐵甲,上馬衝陣。
但同樣的,下馬步戰也不是不行。
這,就是龍騎兵的變種。
有了這樣一支軍隊的威懾,彭城中的步兵就算是想要出城救援被屠殺中的楚軍騎兵,也是有心無力。
只要敢開城門,丁複必然會直接衝陣。
到時候不僅城外的友軍沒有救到,就連彭城只怕也保不住!
但這種壁上觀,又無疑是一種慢性自殺。
當郎中騎兵解決了楚軍騎兵後,灌嬰必然和丁複合兵一處,到時候彭城同樣保不住。
關中良家子為主的郎中騎兵,不僅精通騎戰,步戰也同樣冠絕漢軍。
此刻閉眼絕望中的陳嬰,腦海中突然閃過一抹回憶。
幾年前,也是在這座城樓之上,他和放棄了沛縣縣令職務的呂澤,曾經有過一番交談。
“兄長不愧為敦厚長者,今日百金,來日自當厚報!”
音猶在耳,但卻已經物是人非。
自己做了幾年的閑人,但呂澤,已經封王!
或許當初,他應該將劉邦家小扣在彭城,這樣,今天的局面是不是就不會發生了呢?
但可惜,沒有如果。
陳嬰此刻的念頭,就是利用這份人情,來為自己的將來謀劃。
楚國已經是日暮西山這一點,幾乎是所有智者的共識。
於是他看了守城的楚軍將領一眼,心中大定。
此人,是他在多年前就埋下的伏筆。
陳嬰雖然看上去是個人畜無害的老實人,但其實在陳勝吳廣起義不久,他手下的蒼頭軍,已經有了兩三萬人的規模。
說實在的,如果他當初不是太慫,少說也是個裂土封王!
當然了,結局也許不會很美好……
所以此刻,當外有漢軍的強兵壓境,內有群臣將士的惶惶不安,陳嬰的決斷,就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城頭獵獵作響的楚字大旗降下,用金屬加固過的城門緩緩打開,數百名楚國官吏將校,在陳嬰的帶領下,忐忑不安的走到滿是血腥之氣的戰場之中。
跪地請降。
彭城,再一次向漢軍敞開了自己的大門。
丁複和灌嬰對視一眼,前者趕忙跳下戰馬,疾衝到陳嬰面前將他扶起。
“末將來時,太子殿下曾經交代過,莫要傷了先生……”
作為劉盈的門客,丁複比灌嬰更適合充當這種角色。
陳嬰臉上顯現幾分羞愧,人說施恩不求回報,可他現在,卻變相的索求回報。
但像他們這種政治動物,天生就不存在什麽羞恥心。
於是陳嬰順勢站起,看了丁複一眼,腦袋快速移動,視線隨之向身後掃去。
此刻跟著他出城投降的,其實只有部分官吏,城中士兵更是沒有完全放下武器。
畢竟,古代戰爭中,屠城是一件時有發生的事情。
尤其是此刻的彭城,富庶冠絕天下,城中金銀財帛,絕色女子數不勝數。
平心而論,陳嬰覺得若是自己是對面的漢軍將領,只怕也忍不住要搶一把……
灌嬰見狀,從身後箭囊中取出一支羽箭,哢嚓一聲折斷。
“全軍聽令,有燒殺劫掠,觸犯軍令者,有如此箭!”
此時的灌嬰,已經兼任了禦史大夫的頭銜,別說是殺幾名普通的士兵了,就算是校尉將軍,說殺也同樣殺了!
見到灌嬰起誓,陳嬰投降的楚國官吏放下懸著的一顆心。
他們有些感激的看向陳嬰,畢竟主動投降和被俘投降,這其中的待遇天差地別。
只不過幾家歡喜幾家愁。
聽到灌嬰起誓後,他身後的郎中騎兵臉上露出幾分遺憾。
打下楚王宮,一人一個小宮女!
音猶在耳, 但小宮女呢?
騙砸!
…………
三日後,固陵。
晨練過後的項羽擦拭著胸毛上的汗珠,如同刀劈斧鑿一般棱角分明的臉頰,滿是自我滿足的神情。
自從懷疑被牛頭人之後,他性情有些變化,不近女色,每日只是打熬力氣。
如今,他已經能夠做到左右手各舉一隻大鼎了!
只不過他的這份好心情,在遠處一騎飛來後,消失的無影無蹤。
彭城,丟了!
項羽呆在原地,愣愣不動。
不是說,入侵楚境的漢軍已經被擊潰,灌嬰已經被擒殺了嗎?
那麽現在攻克彭城的,是陰兵嗎?
騙子!
碰!
憤怒至極的項羽一腳踹在中軍帥帳外的旗杆上,碗口粗細的旗杆應聲折斷,一面碩大無朋的楚字大旗緩緩飄落,引得周圍的楚軍將校紛紛驚呼。
大旗折斷,不祥之兆!
雖然他們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才引得項羽如此憤怒。
但想來,必然不會是什麽好消息。
發泄完畢之後的項羽愣了足足半刻鍾,平靜下來之後,他下令更換旗杆,之後看向鍾離昧等人。
“傳孤詔命,全軍拔營,全速返回彭城!”
於是,當楚軍開始收拾行裝的時候,劉邦穿著一身金光燦燦的板甲,率領漢軍如潮水般湧向固陵。
箭矢如雨,財大氣粗的漢軍用錢砸下了楚軍外圍的幾座營寨後,趕在項羽主力騎兵到來之前,再一次縮回了陽夏一線的壁壘之中。
“姓劉的,你給我粗來啊!”
項羽躍馬揚鞭,怒不可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