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德殿中,韓王信已經開始興奮的搓手了。
作為參加過楚漢戰爭的人,滎陽城是個什麽模樣他是很清楚的。
如果馬邑城能夠變為第二個滎陽城……
哈哈,他能守著這道城牆直到老死!
劉盈低著頭開始犯難,如果不答應的話,萬一歷史線收束了怎麽辦?
但若是答應的話,韓王信有了堅城一座,萬一歷史線真的收束了怎麽辦?
不過他想了想,還是決定先把馬邑打造成堅城一座再說!
反正蕭何那邊說國庫見底,可能需要暫時停止對馳道的改造工作,劉盈手下那幾萬築路工人這一兩個月就要失業。
所以……
劉盈抬頭看向劉邦,伸出食指中指大拇指搓了搓,嘴角露出了乙方那謙卑的笑容。
劉邦抬頭望天,假裝什麽都沒有看到,一如當初劉盈無視他那樣無視了劉盈。
韓王信左顧右盼,笑著說道:“既然是給臣建都,那麽臣自然當慷慨解囊才是!”
劉盈本想拒絕,畢竟拿人家手軟,將來會不好意思擼掉他的王爵,但突然卻回想起了自己姓氏。
劉。
刻薄寡恩,過河拆橋,這些不都是劉氏的基操嗎?
節操是什麽?
能吃嗎?
於是他轉而看向隔壁的金主爸爸:“不知韓王準備慷慨解囊多少?”
韓王信矜持一笑:“不知太子殿下想要做出何種規劃?”
劉盈滿臉謙卑的笑容:“城牆高五丈、寬兩丈,隔三丈修一道馬面,護城壕、甕城應有盡有?”
馬面,就是城牆上凸出的一塊,可以在這裡安排弓弩手,從側面打擊攀援而上的敵人。
韓王信暢想了一下,豎起拇指:“太子殿下果然大手筆!只是臣一時之間恐怕拿不出那許多築城的錢財……”
劉盈湊到他身邊,滿不在乎的擺了擺手:“都是為了大漢的江山社稷,什麽錢不錢的……你聽說過花唄嗎……實在不行,礦山換基建也是可以的喲……”
劉邦看著幾乎要和韓王信勾肩搭背在一起的劉盈,心中一陣哀嚎,他到底是造了什麽孽,居然生了這麽個兒子……真棒!
…………………………
日中時分,劉盈畢恭畢敬的送走了走起路來如騰雲駕霧般的金主爸爸,旋即蹦蹦跳跳的回到了觀德殿。
雖然韓王信這次隻支付了很少一部分的現錢以及谷物布匹,但太原郡的很多處礦山卻基本已經劃歸了劉盈的名下。
封建體系下,除非劉盈這個漢太子能夠乾死韓王信,褫奪了他的封國,否則韓國的一草一木,都是屬於韓王信的私產。
但通過這樣的運作,只需要付出很小的一部分代價,就足以獲取到巨大的收益。
不過韓王信也不傻,劉盈雖然將礦山拿走,但畢竟沒有移山倒海的神通,開采礦山時還是需要在他的封地上招募人手。
而且礦工也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妖鬼,一應的吃穿住行等資源,也都要依靠韓王信封國的來提供。
所以,韓國掙錢韓國花,而且還會提升韓國的賦稅和基建水平。
雙贏,就是雙方都覺得自己贏兩次。
殿中,看著劉盈從座位後的小包包裡取出燙金的信劄,準備大寫‘英雄帖’,劉邦再也坐不住了,大手按在劉盈肩膀,眼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發財,帶上乃公……
………………………………
櫟陽城南。
臨近巳時的時候,這裡的道路被一隊隊甲士戒嚴,所有的行人客商都不準靠近道路百步之內。
這自然是用來迎接南巡雲夢的劉邦返回關中。
而站在迎接的人群中最引人注目的,則是幾個身穿袀玄,頭戴王冕的男子。
他們分別是新近冊封的荊王劉賈、代王劉喜,以及楚王劉交。
所謂袀玄就是純黑色的直裾深衣。
漢承秦製,昔日周朝很多繁瑣的服侍都棄之不用,諸如冕旒之類繁雜的東西,要等到漢武以及東漢之後才會再度出現。
站在劉喜身後,越發白胖的劉濞,則趾高氣昂的盯著呂雉身後的一個小宮女,心中盤算著該如何報仇。
當日被劉盈的那一腳飛踹,他至今歷歷在目,如今他已經是王太子了,雖然還是不敢找劉盈的麻煩,但收拾一個小宮女出出氣,還不是易如反掌?
片刻之後,劉邦的車隊漸漸走進,站在劉邦身側的劉盈暗暗叫遭。
穿著禮服王冕的人他見得多了,所以他的視線直接就將他們忽略不計,直勾勾的看著站在最前邊,農民揣的矮墩墩蘿莉。
劉樂。
此刻小蘿莉站在呂雉身側,雖然嘴角含笑,但在劉盈看來卻格外陰森恐怖。
都怪老呂,非要畫個圖,這下好了吧……劉盈默默向後退了半步,卻突然發現自己動彈不得。
在他肩上,搭著劉邦那隻如同鐵箍一般的大手。
糟!我忘記這廝現在是個女兒奴了……劉盈欲哭無淚的看向拉偏架的劉邦,發出魔鬼的誘惑:“爹啊,放我走,我多給你分紅……”
劉邦皮笑肉不笑的說道:“女兒開心,父親開心……錢算什麽?”
劉盈半威脅半祈求著說道:“所以愛會消失對不對?爹你別忘了,你的錢現在可都在我手上!”
劉邦臉上露出和小蘿莉一樣陰森恐怖的表情:“敢黑乃公的錢,哪路神仙也救不了你!你仔細看看,你大父今天可不在這裡哦!”
一瞬間,劉盈失去了全部的希望。
不就是被小蘿莉打一頓嗎?
弟弟這種生物,生來不就是給姐姐欺負的嗎?
馬車停穩後,看著如同一座小山般向自己壓來的小蘿莉,劉盈試圖最後救自己一次。
“姐姐你要是不打我,我過兩天帶你去看孵鴨子……毛茸茸的小鴨子喲!”
劉樂站住不動,豆豆眼中滿是疑惑。
打?
誰說她要打劉盈了?
不過,既然劉盈這麽說了,她臉上露出矜持的笑容:“那好吧。”
……………………………………
黃河百害,唯富一套。
河水勾勒出的幾字形大彎仿佛是一條繩索,將沙漠與草原之間的沃土牢牢套住。
春意初現,草長鷹飛。
草原上綠草茵茵,遠處的山巒上本應有的皚皚積雪消失不見,光禿禿一片。
冬營盤裡躲藏了許久的牧人,正在準備忙忙碌碌的做著遷徙到春季草場的準備。
而要勞動,自然先要讓人吃飽。
微寒的草原上,一座座篝火的青煙和陶鍋裡清水煮的羊肉,就是這種保證。
成百上千穿著獸皮的男男女女圍坐在一起,在沉默中吃著沒什麽滋味的羊肉,只有那些和羊一般高的孩童臉上,露出吃肉的喜悅。
和文字以及影視中暢想的遊牧生活不同,牧人通常都是以牛奶、羊奶,以及炕乾的黃米子為主食,輕易舍不得宰殺牲畜。
所以成年牧民的沉默,不是因為沒有加鹽的羊肉不好吃,而是心頭滴血。
他們也沒有辦法,去年北方的雪下的太少了,導致無論是春草場,還是已經修養了許久的夏季草場上的草長得都不好。
草不好,自然承載不了太多的牛羊。
所以那些只要能吃上春季草場裡細嫩的牧草就能健健康康的牛羊,只能下鍋了……
其實從前的時候,他們是不需要這麽做的。
畢竟自家的草場長勢不好,但別家的未必長得不好,而且就算是別家的也長得不好,自己只需要用刀子,將別家的草場搶過來,就可以養的起自家的牛羊了!
自家的牛羊啃著別家的草場,自己騎著別家的駿馬妻女。
這,就是牧民的快樂!
但現在不行了, 從前松散的部族聯盟,如今被他們的單於整合到了一起。
左右賢王,左右谷蠡王,左右大將,左右大都尉,左右大當戶,左右骨都侯……
而在他們這樣的小部族中,還設有百長、什長、裨小王、相、封都尉、當戶、且渠……
草場也在單於的面前,被規劃的清清楚楚,匈奴雖然強大,但匈奴人卻失去了自由!
奔騰的駿馬被套上了繩索,雄壯的公牛被切掉了蛋蛋……
於是在彼此的沉默中,他們想起了那個中原商人曾說過的話。
南方,有一座自由的燈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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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山以南,昔日九原城的地方,冒頓的王庭暫時駐扎在這裡。
十二個哈那的大帳中,斜躺在虎皮之上的冒頓,手中舉著一個墨綠色的玻璃瓶左看右看。
這並不是他從劉盈處購買到的,而是東胡人送來的貢品。
諸如鮮卑烏桓等東胡部落苟活的代價,就是他們每年需要對冒頓本人獻上牛羊馬匹等貢品。
今年,他們進獻的就是這些幾乎一模一樣的玻璃瓶子……
但冒頓卻很滿意。
不過此刻他的臉上並沒有笑容,而是憂愁。
去年冬天草原不下雪,很大概率旱災會延續今年一年。
這叫做黑災,牲畜缺水,疫病流行,膘情下降,母畜流產……
很多人說是冒頓強娶其母,改變匈奴習俗,所以天神就降下災難,對匈奴人做出懲罰!
但冒頓卻不這麽想。
他覺得,這是偉大的蒼狼神在指引他南下,為匈奴人奪取那裡溫暖而濕潤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