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邑城向北,是雁門郡的治所,曾經名為善無縣的地方。
之所以說是曾經,是因為隨著秦帝國的崩塌,北方的邊境被匈奴婁煩等草原遊牧不斷侵蝕,這座曾經戶口上萬的大縣,如今已經淪為一片廢墟。
縣城舊址旁邊的峭壁上,修葺著一座上下兩層的烽火台。
清晨,看守烽燧的士兵裹著一身破羊皮襖,打著哈欠走上瞭望台,準備接替輪值了一宿的袍澤。
然而他們還沒有交談幾句,突然愣住,臉冒冷汗,渾身冰涼。
遠處的山道上,密密麻麻的滿是牽著馬匹,緩緩行進的士兵!
行進之間,頗有章法,絕不是他們印象中的遊牧部落!
他們聯想到來之前接受的將令,絲毫不敢怠慢,趕忙引火點燃烽燧。
眨眼間,滾滾濃煙伴隨著火光衝天而起,如同一柄黑色的長矛,筆直的刺向天空。
與此同時,他們在伍長的帶領下,快速從另一側的山道下山,前往馬邑城集結。
這是他們接受的將令。
偵查敵情,匯報敵情,而不是和敵人拚命以及固守烽燧。
畢竟,他們只有五個人……
而在另一處的山頭上,烽燧同樣被點燃,黑色的濃煙在湛藍的天空下顯得格外刺眼。
“快看,那是什麽?”
“狗屎!被發現了!”
……
遠處牽馬前行,試圖發動突襲的匈奴軍隊中,突然爆發出一片中原話的國罵。
這些人,並不是匈奴武士,而是投靠了冒頓的秦國邊軍。
在民族主義沒有興起的年月,大家都活的更為純粹,用粗鄙一點的話來說,就是有奶就是娘……
舉個栗子吧。
比如宋蒙戰爭,大宋這一邊就有著很多純正的蒙古人組成的軍隊,這些人打起對面的蒙古人來,比國土被蹂躪、父母妻兒被屠戮的宋軍還要凶猛……
而在蒙古一方,將忽必烈扶上帝位的,則是來自中原的漢人怯薛……
山道中,見到偷襲被識破,那群舊秦國的士兵只是咒罵了片刻後就上馬前行,向著記憶中的馬邑城疾馳而去。
來之前,他們已經從別的遊商處獲知了消息,如今駐守在馬邑城的,是一個名為韓信的王。
此人,乃韓國宗室,就是最先被他們的父兄所滅掉的那個韓國。
如今,既然韓國換了個地方重生,那麽他們不介意再滅一次!
大隊騎兵開始奔襲之下,山谷間頓時響起了聲震百裡、如同雷鳴一般的馬蹄聲。
更遠處,代表著有敵來襲的烽煙,一道道在群山之巔上接力,向著遠在關中的櫟陽城而去。
……………………………………
櫟陽城,東宮。
一棵枝條斷了滿地的桃樹旁,劉如意被四蹄攢起,如同捆豬一般被吊在樹下。
“二哥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他滿臉驚恐的看著手持藤條,圍著他走來走去的劉盈。
劉盈身旁,一臉憨厚的劉肥雖然有心想勸,但一想到那廝平常時候的坑爹行徑,於是恨不能自己代替劉盈,上去狠狠抽他兩下……
“你錯了?晚了!”
劉盈用藤條指著掉了一地的枝葉,氣呼呼的說道:
“你偷桃就偷桃,為什麽要把樹給我砸塌成這個鳥樣子?這可是我從別處嫁接過來的水蜜桃,樹要是被你弄死了,你也別活了!”
劉如意掙扎了兩下,滿臉委屈的嚎叫:“是姐姐帶著我來的,那些樹枝也是姐姐掰斷的,你為什麽不打姐姐……”
被劉如意點名之後,本來站在劉盈身後,試圖一起聲討劉如意而萌混過關的劉樂,
頓時臊眉耷眼的吹著口哨溜了……廢話不是,那是我家的蘿莉……劉盈仿佛沒有看到溜走的小蘿莉,只是用藤條戳著地面,想著該從哪裡下手能既打的疼,又不留下大的疤痕!
“弟弟快看,那是什麽?”
劉盈身後,響起劉肥有些驚恐的聲音。
“喲,演技不錯啊大哥!”劉盈沒有回頭,盯著閉目等死的劉如意:“不管有啥事,都等我教訓完這廝再說!”
劉肥搶上兩步,抓著劉盈手臂說道:“我真的沒騙你,你先回頭看看!”
劉盈回過頭看了一眼,瞬間愣住。
北面的宮城上,烽煙衝天而起!
這,意味著有敵人,從北方而來!
匈奴,來了!
“他喵的終於來了!”劉盈一蹦三尺高,拔腿向櫟陽宮正殿跑去。
就在劉如意覺得自己逃過一劫的時候,劉盈又拐了回來,將手中的藤條遞給劉肥:
“大哥,你來替我抽他!要是有人責怪,就盡管往我頭上推!”
劉盈說完,再次狂奔而去。
他的東宮有一道角門直通櫟陽宮,所以此刻並不需要先繞到外面,然後再從櫟陽宮正門進宮。
只不過有利就有弊,劉盈可往,家賊亦可來……
…………………………
櫟陽宮,宣德殿。
劉盈趕到沒多久,這裡就變得濟濟一堂。
除了那些已經前往北方防線的將領外,諸如周勃樊噲等人全都在興奮地摩拳擦掌。
櫟陽大、居不易。
他們雖然都是最頂尖的那一批功候,但如今的漢國,一方面是百廢待興,很多地方都是一片空白,但另一方面卻有著無數好吃的好玩的等著他們前去消費。
這樣一來,好不容易通過投資以及食邑得到的錢,還沒等到在手裡焐熱呢,要不是就到櫟陽東市的尚賢堂·XX商社花了出去,要麽就是在被劉盈忽悠的在眼冒金光中換成了股份……
所以,他們要戰功!
所有人坐定後,劉邦臉上浮現出幾分怒氣:“匈奴犯我邊境,是可忍孰不可忍!朕欲發兵討伐匈奴,爾等可願追隨?”
殿中眾人自然是抱拳應命,踴躍報名了起來。
在劉盈鄙夷的目光中,劉邦放聲大笑了幾聲:“哈哈哈!好,吾等齊心,何愁匈奴不滅!”
他猛然站起,走在殿中攤開的輿圖上,低頭微微沉思起來。
雖然這時候還不知道匈奴人詳細的信息,但作戰計劃卻早早就已經定下了,畢竟從呂馬童探知的情報,以及之前的廟算,匈奴人可能攻擊的方向還是大致知曉的。
“絳侯周勃,命你領兵五萬,自上黨、太原直入代郡,匯合代國軍隊等候命令!”
劉邦一聲令下,在眾人的豔羨的眼神中,周勃接過遞來的虎符,開開心心的向殿外走去。
“汝陰候夏侯嬰、舞陽侯樊噲、潁陰侯灌嬰、信武侯靳歙……汝等隨我領兵八萬,直入馬邑城!”
咦?不到十萬啊……劉盈抬眼看了看劉邦,臉上情不自禁浮現出了蜜汁微笑。
嗯,劉邦說的八萬人,指的是用於作戰的戰兵,如果按照軍製,他帶領的軍隊裡還要有四萬用於攜帶輜重、修橋鋪路建築營地的輔兵。
許是被劉盈的笑容刺激到了,劉邦咬了咬後槽牙:“太子監國!”
都來看看吧,這老頭說話不算話……劉盈猛地站起,梗著脖子雙拳攥緊,雖然什麽也沒有說,但卻擺出了一言不合就滿地打滾撒潑的架勢!
劉邦瞪了他一眼:“你瞅啥?”
劉盈冷笑一聲,指桑罵槐:“古之遊俠者,言必信行必果!如今時移世易,果然人心不古!”
在一片哄堂大笑中,劉邦無奈搖頭:“好吧,怕了你了,讓你領兵兩萬,再帶上你的幼軍,北上匯合上郡的林摯,伺機斷了匈奴後路!”
劉盈頓時笑容滿面,他看了看坐定不動的酈商,本來想要說讓他和自己一同出戰,但想了想,關中和隴西不能沒有名將鎮守。
於是他的目光, 自然盯上了那個宣稱自己病了一個多月的某淮陰侯……
……………………
櫟陽城西,淮陰侯府。
“我最後問你一句,你跟不跟我走!”
“我病了……”
劉盈雙手叉腰,怒視著面前這個被自己破門而入,活捉了正在練拳的‘病人’。
“這點小忙都不幫,是不是不想做兄弟了!”
聽到劉盈這句話,韓信一口水咽岔,頓時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韓信臉紅脖子粗,氣喘籲籲:“你、你佔我便宜!我們、我們什麽時候成兄弟啦?”
咦?你是我爹的私生子這個傳聞你沒聽說過嗎……劉盈話到嘴邊卻最終沒有說出來。
原因很簡單,這話說出來了,只怕他就是走著進來躺著出去了……
劉盈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我明白了,原來你是怕了和匈奴人作戰!行吧,我不怪你了,畢竟你有如今的名氣不容易,萬一輸了可怎麽辦啊!”
他說完,不等韓信多說,自顧自的搖頭歎息著扭頭就走。
韓信盯著劉盈遠去的背影,雖然不停對自己說這是個激將法,不要中計……
但下一秒鍾,他還是憤然起身:“來呀,將吾的行裝收拾一下,送到灞上去!”
灞上碼頭,是劉盈的幼軍駐扎地。
此地魚龍混雜,為了避免有黑惡勢力妨礙到這個交通樞紐,所以劉盈選擇將幼軍屯駐在那裡兼職維持秩序。
如今在幼軍的調教下,甭管是本土還是外來的幫會,都是一副人畜無害的乖寶寶模樣……
畢竟,封建軍隊才是最大的黑惡勢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