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嗯?”
張良左顧右看,見到的一張向下,一張向上的臉,雖然一老一小,但懵逼的神色卻一模一樣。
於是劉盈率先出擊,雙手叉腰怒視劉邦:“幹嘛學我?噢!疼疼疼……”
在劉邦展示著自己的邊腿技巧中,劉盈飛速後退,只是眼角中閃過的一絲寒芒,讓劉邦情不自禁回憶起了劉太公那越發嫻熟的杖法……
於是他立刻站定,裝作沒事人一樣拍了拍衣袖,走到張良身邊問道:“你為什麽會這麽說?”
張良指著遠處廣場說道:“積功封侯者一波,未封者又一波,不患寡而患不均,造反不是早晚都會發生的事情嗎?”
“但不是現在……”劉盈趴在欄杆上,搖頭晃腦。
劉邦好奇的看過去:“何以見得?”
劉盈先往旁邊挪了兩步,做出了隨時能跑的準備,笑嘻嘻的說道:“老師說他們早晚要造反,但此刻卻是正午,所以並不會造反……”
他說完,不等劉邦反應過來,拔腿就跑:“我娘喊我回家吃飯啦……”
劉邦楞在原地許久,幽幽的說道:“明天加練兩百個字。”
雖然他沒有明說,但張良還是認同的點了點頭:“玉不琢不成器,還是讓他把那本《三字經》抄十遍吧……”
嗯,雖然楚漢年間沒有三字經,但是楚漢傳奇有啊!
所以劉盈為了應景,自然將魔改版的《三字經》複刻了出來作為啟蒙的教材,反正他掌握著秦國從天下搜集到的書庫,隨便找個借口就能糊弄過去。
之所以是魔改,是因為三字經有如下詞句:
嬴秦氏,始兼並。傳二世,楚漢爭。高祖興,漢業建。至孝平,王莽篡。
這要是讓劉邦知道了,早晚把劉盈掛在旗杆上……
嗯,中午太熱,放下來緩緩……
……………………
觀德殿,夜宴。
輕歌曼舞,觥籌交錯。
還不知道自己即將要遭受到何等厄運的劉盈,此刻如同花蝴蝶般穿梭在大殿之上。
雖然現在的漢帝國是以十月為歲首,但他的尚賢堂卻是每年一月分紅。
下午的時候,蕭祿剛剛將名冊給他送來,於是晚上的時候,劉盈自然馬不停蹄的將這一好消息傳達給他的股東們。
之所以是好消息,是因為真金白銀他們是見不到的,劉盈給他們送過去的,只是一張張寫著數字的存款單。
拿著這張存款單,就可以去尚賢堂提錢了。
劉盈現在只是搞起了錢票的概念,真正的銀行還並沒有建立起來。
畢竟,羊還不夠肥,而信心其實也還沒真的建立。
劉盈發了一會,看著手中最後一張錢票上寫的名字微微愣神了幾秒,旋即向著韓信走了過去。
這張錢票,正是給韓信的分紅。
“少喝點,我記得你從前不是太愛喝酒的……”劉盈坐在韓信身邊,將他應得的錢票遞了過去。
韓信接過錢票看了看,卻並沒有如劉盈想象的那樣一臉不屑的丟到一旁,而是疊好塞進了袖囊,讓想著會不會省了一筆的劉盈大失所望。
其實劉盈不知道的是,韓信從前作為齊王以及楚王積攢的那些金銀財寶,都已經隨著他的楚王爵位被褫奪而全數沒收,如今雖然有了個淮陰侯的名號,但食邑未定,府邸未定,所以韓信此刻比任何時候都更需要錢!
畢竟由簡入奢易,由奢入簡難。
他已經享受慣了,所以讓他像之前那樣去過窮日子,連一天都無法忍受!
況且,這是他應得的!
韓信將自己的錢收好之後,看著坐在身邊的劉盈,眼神又變得複雜起來。
劉邦,從前是他的恩主,但如今,是他的仇人!
按理來說,他應該如仇恨劉邦一樣仇恨劉盈。
但,他做不到。
韓信不能忘記的是,當他還是不名一文的執戟郎時,是劉盈最先看出了他的懷才不遇,將他推薦給了蕭何,於是才有了後面的一飛衝天……
也是劉盈,在即將被盛怒之下的劉邦處死之時,毅然決然的挺身而出,站在高高舉起的利刃之下……
他不能忘記,當日在大海邊上,他們各自在掌心寫下的文字,人生得一知己,夫複何求的暢快……
他不能忘記……
他,不能忘記!
劉盈之於他,如同漫漫長夜中的一盞孤燈,冷酷寒冬中的一抹暖陽。
這樣的人,如何能讓他恨得起來?
罷了,罷了……
韓信看向劉盈,溫和一笑:“好的,我知道了。”
這廝不會心態崩了然後彎了吧?我要離他遠點……劉盈默默向旁邊挪動了一步,滿腦子都在想著該如何脫身。
劉邦放下手中酒爵,借著酒意大聲嚷嚷了起來:“雍齒呢?雍齒在哪?”
大殿之中,頃刻間安靜了下來。
作為漢國的臣子,他們對於劉邦和雍齒之間的恩怨都十分清楚,此刻聽著劉邦的語氣不善,不由得在心中為雍齒默哀。
他們中的很多人和雍齒不熟,犯不上為了給雍齒求情,然後被劉邦記恨。
這時候雖然天下已經打下來了一年多,但論功行賞的進度卻進展緩慢,正式的侯爵一共隻冊封了二十多個。
所以,沒有人會為冒著失去爵位的風險,去保一個和自己並不熟悉的人。
大殿一角,昏暗的燭光下,一個身材魁梧,長相粗豪的男子緩緩站了起來。
他看了看寂靜的大殿,慘然一笑,緩步向殿中走去。
一步、兩步……
步履緩慢艱難卻充滿著些許的儀式感,似乎在丈量著自己人生最後的一段距離。
少頃,劉邦醉眼朦朧的看著站在殿中的雍齒,冷笑幾聲:
“雍齒、雍齒……說實在的,乃公看不上你,也時常想著弄死你……但你畢竟滅秦有功,今天就封你為什邡候,你滾吧!記得小心些,莫要作奸犯科觸犯律令,否則乃公必取你項上狗頭!”
雍齒的眼睛瞬間睜大,仿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呆呆的站在原地,直勾勾的看著劉邦。
劉邦啪的一聲將酒爵砸在他的腳邊:“什邡候,滾去你的封國,朕不想再看到你這張讓人惡心的大臉……”
雍齒再度愣了幾秒,神情格外複雜的躬身行禮,旋即慢慢倒退著向大殿外走去。
此刻,他是所有目光的焦點。
如果眼神有溫度的話,雍齒必然已經開始熊熊燃燒……
這一雙雙眼神的主人,都恨不能化身成為雍齒,盡管他這個侯爵,是在劉邦的辱罵中授予的。
如果罵一頓就能封侯的話,他們不僅甘之如飴,而且能直接讓劉邦把喉嚨都罵啞……
於是在人群中,這樣的話語開始流傳了起來。
‘劉邦連最最憎惡的雍齒都能封侯,說明他不會忘記任何人的功勞,所以不著急,慢慢來……’
劉盈看了看雍齒漸漸變得得意洋洋的身影,準備等到過些年,就以雍齒左腳先進門為由,將他一擼到底。
國中之國?
呸!
準備父債子收的劉盈身旁,對雍齒封侯渾不在意的韓信,用手蘸著酒水在案幾上勾勒起來,旋即說道:
“漢匈之間,最遲明年,最快今年,必有一戰!”
劉盈悚然一驚,回頭看著韓信問道:“你怎麽知道的?”
韓信指著案幾上說道:“你看,自從漢棄守秦長城以來,匈奴始終不斷南下蠶食著漢之邊境,雖然在上郡隴西受挫,但在代地,卻是不斷前進。如今匈奴自秦亡之後已經休養生息多年,太原郡,必然是匈奴人選擇的突破口!”
嘿,神了……劉盈看了看韓信畫在案幾上的地形圖,抬頭問道:“這些話,你為啥要給我說, 而不是直接給我爹說?”
韓信臉色一沉:“別給我提他,煩……”
他現在已經開始準備擺爛了,把劉邦得罪慘了又如何?
最壞的結局不就是一死嗎?
誰,還能讓他死兩回?
這該死的光棍氣質!怎麽辦?我好想伸出大拇指讚賞他……劉盈看了看滿臉無所謂的韓信,點點頭說道:“嗯,那就我去說好了……”
韓信補充說道:“你說的時候,也別說是我告訴你的!我連名字都不想讓他聽到!”
劉盈向他豎了豎拇指,悄咪咪的坐到了張良身邊。
“老師,某不願意透露姓名的淮陰侯說,漢匈之間最遲明年,最早今年必有一戰,你怎麽看?”
張良的視線越過劉盈,看了看一人飲酒醉的韓信,目光悠遠深邃。
劉盈伸出手指捅了捅張良:“老師,我問你呢?我需要你的判斷。”
雖然他知道一些歷史的走向,但很多時候卻盡信書不如無書,畢竟太史公只是個寫歷史的,並不是專業的軍事家。
而且那些記錄歷史的文人,其實也不怎麽懂軍事,如果完全按照他們所說布局,很可能就差之毫厘謬以千裡了!
張良低頭看著劉盈,小聲說道:“其實這件事情我也有所預測,只是一直都不敢下定論,畢竟人家是攻,咱們是守,主動權基本上不在咱們手中……”
劉盈大急:“那怎麽辦啊?”
張良笑了一下:“自然是等陛下酒醒了。”
劉盈看了看醉態可掬的劉邦,第一次產生了要把自己三十二碼的鞋,蓋在他四十八碼的臉上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