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禺城。
被焚毀的南越王宮西側,一座頗具異域風情的院落,這裡是劉盈暫時居住在這裡的住所。
清晨,吱呀一聲房門打開,兩名穿著短衣的侍者彎著腰,端著洗臉盆從外間走入,只不過當他們正準備喚醒劉盈的時候,卻發現床榻之上空空如也,只有一床凌亂的薄被。
“殿下?”
“這呢!”
聽到從連同主臥的小房間裡傳出的聲音,兩名侍者相視一笑,放下洗臉盆和毛巾,開始收拾起有些凌亂的房間。
一名侍者收起即將燃燒殆盡的蠟燭,換上了一根新的,接著將書桌之上的紙張收攏,疊放整齊。
而另一名侍者看了看房間正中擺放的一個麻袋,歪著腦袋撓了撓頭。
他依稀記得,自己剛才進來的時候,這裡好像什麽都沒有啊?
不過他又看了看擺放在麻袋上的小冊子,放棄了將這個看上去鼓鼓囊囊、破破爛爛的麻袋丟出去的想法。
也許,真的是他記錯了,這裡本來就有這個麻袋……
而且麻袋之上放有一本圖冊,想來定然有用,他們這些做侍者的,最好還是不要打亂房間內擺設!
於是他們兩個簡單的將房間整理了一下,默默退到門口,等待著劉盈洗漱完畢,再將一切撤下。
片刻後,劉盈腳步蹣跚的從小房間內走出。
無他,蹲坑蹲到腳麻了……
他洗完臉後,翹著二郎腿坐在床邊問道:“今天都有哪些安排呀?”
一名侍者上前半步,躬身說道:“淮陰侯請殿下去趕海……”
“不去。”
劉盈果斷拒絕。
韓信那廝運氣忒差,劉盈跟著他一起去趕了幾次海,就抓到了一些巴掌大小的魚和螃蟹,而且還把自己曬得跟黑煤球一樣……
另一名侍者走上前說道:“長沙國太子吳臣來了,不知殿下見不見他?”
劉盈抬起頭:“什麽時候來的?”
侍者回答道:“就在殿下洗漱之時。”
劉盈輕輕點頭,指著地上的麻袋問道:“那這個東西,可是吳臣送來的禮物?”
兩名侍者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搖了搖頭。
劉盈好奇道:“那這是誰送來的?”
兩名侍者再度搖頭。
不會是有人想要行刺本太子吧?始皇帝那是圖窮匕見,我這是橋豆麻袋……劉盈腦補了一個奇奇怪怪的東西,旋即打了個激靈,擺擺手讓人將麻袋扔出去。
只不過就在那兩個侍者正準備上前搬起麻袋的時候,卻突然看到劉盈一下子蹦了起來,跳著腳,嘴裡說著什麽‘這也能延遲’、‘動不動就詐屍’、‘酸蘿卜別吃’之類他們完全聽不懂的話。
不過他們臉上的神情並沒有絲毫變化,太子殿下乃非常之人,非常之人必有非常之舉、必做非常之事,他們這些凡夫俗子不能理解也很正常。
過了一會,劉盈漸漸平靜了下來,輕輕擺手:“東西放這裡,你們先出去吧……讓吳臣在花廳等我,嗯,他要是沒吃飯的話,先給他安排一頓早茶。”
聽著房門關閉,以及漸行漸遠的腳步聲,劉盈慢慢走到地上的麻袋前,撿起放在上面的圖冊,旋即開始了第二輪的汙言穢語。
圖冊上,寫著一行大字:橡膠種植及應用技術——從入門到精通。
自然而然的,麻袋裡裝的應該就是橡膠樹的種子了。
劉盈簡答的翻了兩頁種植指南,又計算了一下現在的時間,發現現在雖然不是最佳的播種季節,但是這一時節的平均氣溫要高一些,尤其是嶺南這地方,終年溫度居高不下,所以並不會妨礙橡膠樹的生根發芽,
茁壯成長。於是他走出門外,叫過來一名侍者:“找一千個直徑一尺左右的花盆或是木盒子來,我有用。另外,讓人去城外的林子裡挖兩車好土,一並送到後院。”
那一麻袋裡面裝了一千顆橡膠樹的種子,劉盈雖然沒數,但想來不會有錯。
他的計劃是先種到花盆裡去,讓人精心照顧,等到橡膠樹破土而出長大了一點之後,再移栽到種植園裡。
要籌建那麽大規模的一個種植園,也需要不少的前期準備工作,尤其是要做挖好溝渠,做好排水措施。
畢竟這裡是南海郡,台風裹挾著強降雨時常過境的地方!
這樣,等到來年春天,正好可以將生長了好幾個月,更加能夠適應自然環境的橡膠樹移栽到種植園裡。
………………………………
擺放著吊籃、綠植的花廳。
吳臣看著面前密密麻麻的十幾個小盤子,食指大動。
流沙包、香芋鴨腳扎、燒麥、蝦餃……
每一個他都想吃,但卻擔心亂了味道,再加上選擇困難恐懼症發作,額頭上情不自禁的浮現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就在此時,劉盈趿拉著鞋子從外走入,徑直坐在吳臣旁邊,隨手拈了一個燒麥扔進嘴裡,糊弄不清的說了一聲:
“吼吼味……”
吳臣愣住,望著缺了一個角的燒麥盤子久久不動。
“吃啊,別光看著……”劉盈再次往嘴裡扔了一個蝦餃。
吳臣的臉色越發不對了起來。
“快吃快吃,吃完了我還有別的事情要忙的……”劉盈就著茶壺嘬了一口,接著伸出手指去捏了一個白白胖胖的流沙包。
“求你,求你……別這麽拿!”吳臣腦袋低垂,閉著眼睛用力的晃動著腦袋:“你拿另外一個啊,這樣就不對稱了……”
我去,這廝什麽時候多了個強迫症……劉盈將手中的流沙包放回原處,按照吳臣的指示拿起了另外一個。
吳臣微微點頭,臉上露出了一閃而逝的愉悅,然後看著被破壞了隊形的燒麥和蝦餃,臉上再度露出了沮喪的神情。
不知怎麽的,嘴裡叼著半隻流沙包的劉盈心中莫名升起了幾分罪惡感,他匆匆咽下柔嫩中帶著沙沙口感的餡料,有些弱弱的問道:
“你今天一大早跑來找我,不會就是為了蹭一頓飯吧?”
吳臣搖了搖頭,有些羞赧的說道:“殿下當日曾說要帶我發財,不知……”
“當然作數!”劉盈點了點頭,指著擺滿了桌子的早茶說道:“先吃飯,吃完飯再說……”
算了吧,反正都已經不美型了,還是破罐子破摔吧……吳臣沉默了足足兩秒,隨手拿起筷子夾了一個蝦餃塞進嘴裡,用力咀嚼了起來。
片刻之後,劉盈喝完最後一口蟹粥,漱了漱口,吩咐人將面前的杯盤狼藉撤了下去。
“你是想費點力氣賺大錢呢?還是想要躺平了賺點小錢,小富即安?”
“殿下這是什麽意思?”
劉盈擦了擦嘴說道:“躺平賺小錢,就是和城外的莊園一樣,咱倆合資在長沙國開辟種植園,五五分成,你還能順便再收點稅……”
吳臣先是點了點頭,之後又搖了搖頭。
這些天在番禺縣的生活,讓這個被父母管教的很嚴的老實孩子開了眼界。
他本以為長安城的稀罕東西就夠多了,可沒想到在這個被所有人都稱為蠻荒之地的邊疆地區,好吃的好玩的比長安城還要多!
唯一遺憾的是,長沙國是個窮的叮當響的小國,番禺縣集市裡的東西雖然多,但都是要錢的……
所以,他就硬著頭皮來找劉盈,想要讓當日那戲言一般的承諾落到實處。
吳臣之前的點頭,是他同意了和劉盈合作搞種植園的建議,至於之後的搖頭,則是他不想小富即安,想要一夜暴富……
正如劉盈之前曾說的那句話,男人,全都要!
劉盈自然明白吳臣的意思, 而這也是他想要看到的局面,於是他挪了一下,湊到吳臣身邊小聲說道:“你知道對你我而說,現在的南海郡的集市上什麽商品最值錢嗎?”
“琉璃?珍珠?琥珀?乳香?”吳臣接連猜了幾個,看著劉盈頻頻搖動的腦袋,臉上露出了疑惑地神色。
“殿下,臣猜不出來……”
“人,準確的說,隸臣才是最值錢的!”
劉盈看他依然有些疑惑,壓低聲音解釋道:
“你看啊,上等的珍珠價值萬錢,但卻需要采珠人潛入水中,冒著被鯊魚吞噬的風險才能得到。然後,價值萬錢的珍珠,商人收購價最多不超過五百錢!”
“你別這麽看,這是真的!因為采珠人並不知道真實的價格,而且收購珍珠的商人若是開價高了,就相當於斷了同行、斷了子孫的財路!”
“只不過你別覺得這種坑蒙拐騙很好賺錢……整個南海郡沒人有這種消費能力,他只有千裡迢迢的將珍珠運回長安城,再找能工巧匠打造成首飾,才能賣這個價錢!”
“但這一路之上,艱難險阻無數,隨便一夥山賊流寇、貪官汙吏就能要了他的命!”
聽著劉盈的話,吳臣輕輕點頭,別的地方他不懂,但山賊流寇、貪官汙吏他是了解的,畢竟當年諸如吳芮、項梁等反秦義士揭竿而起之前,或多或少都做過這種沒本的買賣……
他輕輕看向劉盈,問道:“殿下說的隸臣最值錢,是因為價格穩定好出手嗎?”
劉盈輕輕搖頭:“不全是,最重要的是,咱們抓隸臣,不需要什麽本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