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日高升,騰躍到天邊一抹雲彩之上,從雲彩間的縫隙裡把一道道金燦燦的陽光投射到番禺城中。
如今雖已經立秋,但嶺南依舊酷熱,就連那些精力十足,整天嬉笑打鬧的孩童也躲在了陰涼之下,蹂躪起自家滿臉寫著不情願的大黃狗。
吳臣從劉盈居住的地方走出,摸摸肚子打了個飽嗝,雙頰紅暈,眉眼之中滿是即將發大財興奮和意猶未盡之感。
他本來還打算再在劉盈這裡多待一會,吃一吃劉盈畫的大餅,暢想一下自己暴富之後買買買的快樂,順便再再混一頓晚飯和夜宵……
但不知怎麽的,劉盈在聽到侍者回報說是土挖回來了,於是就直接閉門送客,將他趕了出來……
“太子要土作甚?”
“相傳太上皇乃昔日農家執牛耳者,太子殿下這莫非是要繼承農家學派?”
吳臣撓了撓頭,腦補了在新年大朝會時,劉盈穿著葛衣草鞋,扛著鋤頭坐在丹陛之下的樣子,於是止不住的仰頭笑了起來。
但樂極生悲,他情緒激動,再加上吃飽飽,如今被熾熱的陽光一晃眼,情不自禁的產生了想要嘔吐的感覺。
不,不能吐!好吃的東西不能吐出去……吳臣緊緊閉著嘴巴,雙頰鼓起如同青蛙,一頂一頂的走向停在門口的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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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花園。
劉盈坐在剛剛灑水降溫過的走廊下,半愣神半監督著面前的侍者乾活。
播種橡膠樹這件事雖然很重要,但他本人卻沒有必要事必躬親,只需要做好指導和監督工作就可以了。
尤其是現場監督和事後匯報,才是最為緊要的事情。
無論古今中外,打工人乾活的時候摸魚才是常態,尤其是在這個年代,那種試圖卷死別人的工賊少之又少,讓劉盈私下裡一直做著連夜繡紅旗的準備……
劉盈搖了搖頭,將許多有的沒的拋之腦後,專心想著另一件事。
人才引進計劃。
所謂人才,指的自然是那些居住在深山老林裡的野人,這些人空有一把子力氣,但卻只能艱難度日,欲求一溫飽而不可得!
人,不應該這麽活著!
因此才有了劉盈和吳臣深度合作的‘人才引進計劃’,讓那些野人落戶長沙國,為大漢帝國的偉大崛起奉獻出自己的光和熱!
說人話就是成立捕奴隊,進山抓捕或是綁架那些不服王化的越人……
梅鋗帶領的‘越人哥薩克’們在豫章郡奮戰許久,基本上把他們熟悉的越人部落掃蕩了一遍,每次進山的收益基本上都不足以彌補成本。
嗯,畢竟豫章郡的越人也不是傻子,他們的部落並不是如同孤島般分部在原始叢林之中,部落和部落之間也是有所交流的。
消失的族人,消失的村落,午夜時分行走在山間小路的‘越人歌薩克’……
當這樣的消息如同瘟疫般蔓延開來,頭不鐵的早跑了……
而這,也是梅鋗現階段屢屢撲空的原因。
後世裡之所以禁止探險者亦或是驢友作死進入神農架深處,並不是因為那裡藏了什麽了不得東西或是史前怪獸,主要是在那種環境下,即便是經驗再豐富不過的人,也很容易迷路,然後困死在原始森林之中。
舉個栗子吧。
有一些駐扎在特殊地方的軍隊,日常訓練的一個科目叫做定向越野,也就是拿著地圖、指南針,在大約八公裡的范圍內,找齊八個坐標點,時間一般在兩到三個小時。
而越野范圍的選擇,也並非是茫無人煙的無人區,劃定的區域內盡管林木茂密,山勢起伏不定,
卻也不會有沼澤、懸崖的存在。相反,甚至還會有公路和一些零散的村落。
迷路的時候找老鄉問問路,亦或是偷懶搭個順風車,也都在規則默許的范圍之內。
至於地圖,則是一比五萬的軍用級,除了當地人新開辟出來的小路外,其余諸如地形地勢、參照物、村落,甚至於當地人的墳塋也都有標識。
最重要的一點是,越野范圍內放置的坐標物,其實都是負責科目的主官開著車進去放的……
也就是說,坐標物其實就在道路旁。
而駐地的士兵中,也有許多從小在山裡面跑慣了的鄉下孩子……
然而,能夠順利完成科目的不超過一半人,甚至有時候進山參加考核的士兵會走出地圖邊緣,差點越境……
原因很簡單,人在叢林之中的時候,根本看不清附近的地形地貌,只知道自己可能的方位,而一旦走錯了路,再精確的地圖也毫無意外的成了廢紙一張……
也因此,當梅鋗熟悉的那些越人部族或被團滅,或舉家搬遷之後,劉盈就準備和他解除合約,歸還給呂澤了……
但無論是農業還是工業,要想發展起來,就必須有人,有廉價的勞動力。
所以,這就是劉盈之前示好吳臣,現如今要和他深度合作的真正原因。
豫章郡的人礦不好挖了,但隔壁長沙國的越人還很懵懂,人礦埋藏的很淺,挖起來輕松愜意!
為此,劉盈破天荒的允諾和他五五分成。
畢竟礦是人家的,劉盈只是個沒什麽議價權的二道販子……
至於豫章郡的開發進度,也並不會因為人礦不好挖而擱淺。
在劉盈的指導下,灌嬰王吸他們準備換個打法。
村金、魅魔、銀啪、燒0……呸,是高薪誠聘!
豫章郡所有的工坊,在招工的時候都分為三個檔次,漢人自由民、越人自由民,以及隸臣。
隸臣自不必說,其中漢人自由民多以學徒的形式加入工坊,隻管飯,且需要向工坊上交一筆學徒費,但未來可期。
而越人自由民則待遇豐厚,一天工作四個時辰,無遲到早退且每天都無償加班一個時辰的話,再多發一份全勤獎!
至於工作苦了一點、累了一點、危險系數高了一點……
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第二個月二十五號發放上個月的工資,一枚五銖錢都不會少!
這是寫進招工協議之中,郡政府用行政力量保證過的條款!
而在工坊總管的人文關懷下,越人自由民既然擁有自由,領取工資的時候也會體現出這一點,他們可以從銅錢、糧食、布匹等不同選項中任意挑選。
甚至諸如鍋碗瓢盆等生活用品,也在越人自由民的選擇之中!
畢竟世上從來都沒有什麽救世主,越人想要實現自己的美好生活,自然需要更加努力!
至於專供越人自由民的商品價格比外面高出一倍……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擁有自由!
……………………………………
秋風起,一念相思,一念秋涼。
雖然南海郡再度入秋失敗,天氣依然酷熱,但南征的漢軍卻到了北返的時刻。
道路兩側,擠滿了來看熱鬧的南洋商賈、莊園管家、越人族長。
但更多的,還是那些斷發文身,背負圓盾,腰懸短刃的越人女戰士……
她們,是來惜別自己的臨時情人。
南海三郡的越人奉行群婚製,一起滾草垛沒問題,但卻隻娶不嫁。
嗯,母系氏族,女人娶男人。
劉盈騎在馬上,不斷朝著周圍揮手致意,笑容滿面,和周圍一副死了親娘老子的幼軍騎兵形成鮮明對比。
不過當他看著一個小麥色皮膚的少女鑽進韓信馬車的時候,臉上的笑容微微凝滯了一下。
你還真的找了個越女?表哥……劉盈看著策馬在他身邊的韓信, 擠眉弄眼了起來。
“你什麽意思?”
韓信老臉一紅,結結巴巴的開始解釋:
“蘭芝不是越女……她的母親是越女,她不是!她的父親是秦國南海郡尉任囂身邊的一個屬官……我們是真愛……我娶她嫁!”
我說什麽了嗎……劉盈把臉扭到一邊,自顧自的吹著口哨。
……………………………………
長安城南,通向武關的馳道旁。
風吹戰旗,獵獵作響,五千名幼軍騎兵緩緩前行,鐵蹄踏地的殷雷聲即使在數裡之外也依然清晰可聞。
路旁供行人遮風避雨的蘆棚裡,一個頭戴竹皮冠,頜下胡須濃密的男子慢慢走出。
“不是說今天回來嗎?怎麽沒有看到人?乃公難得當一回慈父……”
大胡子撓了撓頭,滿臉疑惑。
在他身旁,一個和他年齡相仿,但瘦了許多的男子指著軍隊簇擁中的一尊雕像,嘖嘖稱奇起來:
“像,真像……”
大胡子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只見那尊雕像也是一個大胡子,只是那個大胡子的身上爬滿了青蛙,左手按劍,右手高舉著一束雷電。
一時間,大胡子楞在原地,神色莫名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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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未央宮椒房殿。
呂雉坐在貴妃榻上,懷中抱著一隻純白如雪的波斯貓,長籲短歎,臉上沒有了往日擼貓的笑容。
突然,她像是心有感應,猛地抬起頭來,看到的是出現在門口的一顆黑炭頭。
那黑炭頭咧嘴一笑,露出八顆潔白如玉的牙齒。
“娘,我挖煤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