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勃沉默了片刻,拱手抱拳請罪:“臣治家無方,還請陛下治罪!”
劉盈搖搖頭:“這要是也治罪,只怕滿朝公卿一半都要去廷尉府辦公了……”
站在外側的諸如郭蒙、孔聚等人面面相覷,臉上露出了相同的尷尬。
畢竟他們家裡老大和老二之間的爭鬥也很白熱化。
雖然有推恩令,但那無疑是在割肉,非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下,自然還是能不推恩,盡量不推恩的好。
劉盈接著又說:
“別說你們了,即便是朕也……哎,治天下難,治家更難啊!”
“如同太上皇對朕說過的那般,手心手背都是肉,偏向哪邊都不好……”
“算了,不說這些了……”
“什麽時辰了?”
帷宮門口,奉常蕭祿躬身說道:“回稟陛下,距離祭告天地之時尚有一刻鍾。”
劉盈站了起來,活動了活動肩膀:“既如此,就慢慢的走過去好了。”
…………………………
西海青海湖畔,祭台。
劉盈一身戎裝,按劍而立,在他身前,謁者手捧詔書,抑揚頓挫的念個不停。
而在祭台之下,則跪著百多個背負雙手,面如死灰的羌人首領。
他們,如待宰的羔羊。
準確的說,他們的生命已經開始進入倒計時,等到祭告天地的詔書念完,他們將會被斬首示眾,用來殺雞儆猴!
因此,如果仔細去看就會發現,他們的口中盡數塞著麻球,只是嗚咽不斷,似乎是在祈求饒恕,亦或是在訴說冤屈。
劉盈的臉上閃過幾分不忍,但也僅此而已了。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後世的五胡亂華中,羌人可正是其中之一!
而且他也有意想要借著這些羌人的頭顱,向那些被‘請’來觀禮的番邦君長宣示一件事。
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
於是,在謁者念誦完最後一個字,聲音依舊在河谷之中回蕩的時候,早就等候在側的軍士手起刀落,頓時血光衝天,風中彌漫的盡是揮之不去的血腥氣。
“大漢威武!”
人群中,爆發出如雷鳴般的呼喊,而那些觀禮的番邦君長則面如土色,戰戰兢兢,眼中充滿了驚恐的神色。
尤其是樓蘭王。
他之前從別的渠道,得到了一些劉盈最早的詩集,讀完之後嚇得夜不能寐,生怕一夕之間漢軍雲集,自己的腦袋頃刻間搬了家!
畢竟,那些詩文寫的極為可怕!
願將腰下劍,直為斬樓蘭……
功名恥計擒生數,直斬樓蘭報國恩……
且掛空齋作琴伴,未須攜去斬樓蘭……
字字句句不離斬樓蘭!
所以,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哪裡得罪漢國的皇帝陛下了……
劉盈對於樓蘭王的這種心思渾然不覺,他環顧四周,對於那些番邦君長的表現很是滿意。
其實他並沒有非要滅國,將所有地方都劃拉到漢國疆域的想法。
或者說,此刻沒有。
因此他並不介意和所有番邦國家都睦鄰友好,商貿往來,共同富裕,最終組建人類命運共同體。
“陛下,是否開始閱兵?”
劉盈看了一眼向他詢問的蕭祿,輕輕頷首表示同意。
於是,一名小黃門向遠處策馬狂奔而去。
在那裡,麗商頂盔摜甲,已經等候多時了!
嗯,是麗商而不是韓信。
畢竟韓信作為一個知名二五仔,已經被‘實錘’釘死在了恥辱柱上,自然沒有資格主持如此盛大的活動。
而麗商官居右丞相,再加上盧綰年邁,故此麗商日常還兼職在太尉府工作,負責處理軍隊的很多瑣事。
因此,此次閱兵的總指揮,非麗商莫屬!
…………………………
閱兵台。
劉盈手扶欄杆按劍而立。
在他下方,是在天明前十刻就已經開始集結,天明前五刻就已經開始入場的兩萬軍隊。
這兩萬軍隊分左右二軍。
左軍是騎兵,右軍也是騎兵……
嗯,左軍一萬人是得勝之後尚未返回家鄉的北地騎士,右軍則由西域都護府的甲騎和西海郡的郡兵混編。
只不過西海郡的郡兵其實大多數是騎馬步兵,他們並不擅長騎馬作戰,此次騎馬參加閱兵,只是為了看起來齊整一點,並且向所有人宣示漢軍騎兵的規模。
畢竟在坦克、機槍、鐵絲網沒有出現在戰場的時候,騎兵無疑就是戰場之王。
在此之前,一個國家的騎兵規模,養馬數量,是和鋼鐵產量相等的,可以判斷一個國家是否強大的主要指標!
而在如今的大漢,官方加民間蓄養的馬匹總數近千萬!
因此在西海郡,尤其是臨近後世山丹軍馬場這個天然適合養馬場的地方,一如後世的八十、九十年代,幾乎家家都有自行車那樣,西海郡的百姓每家每戶也或多或少的養有馬匹。
自然而然的,他們無論家庭貧富、爵位高低,基本上都掌握著騎馬這項生活必須技能。
馬背上的民族,車輪上的國家……劉盈心中莫名想起之前聽到的兩個詞。
那是一個最早抵達漢國的希臘學者,在從南海郡登陸後,一路從南向北抵達長安城時,發出的由衷感慨。
不過劉盈聽說,他在見到呼嘯而來的火車之後,整個人好像被嚇瘋了……
真可憐……劉盈無聲笑笑,揮手示意閱兵正式開始。
頃刻間,一千兩百面碩大的戰鼓同時擂響,鼓聲震天動地,讓所有人幾乎連自己的呼吸聲都聽不到了。
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此刻在奮力的揮舞著手臂,大喊大叫。
“萬歲、萬歲、萬萬歲!”
“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樣的歡呼之聲,不僅出現在行進的受閱騎兵方陣,也出現在遠處觀禮的百姓之中,那些面向劉盈而站的公卿貴胃,番邦君長口中。
從十人到百人,從百人到千人,數萬人在同聲歡呼。
“萬歲、萬歲、萬萬歲!”
都!
沉悶的號角聲響起。
三聲軍號之後,左右兩軍的數百面戰鼓再次敲響,隆隆之聲宛如雷鳴!
三通鼓過後,大軍升起偃旗,所有騎兵下馬而立。
麗商一手按劍,身後率領諸多軍將分兩班站好,左軍諸將面西而站,右軍諸將面東而站,等到所有人都站好之後,他再度揚起手中劉盈所授黃鉞,高聲呼喝:
“今行講武,以教人戰,進退左右,一如軍法。用命有賞,不用命有刑!”
一瞬間,之前還有些散漫的軍士頓時戰戰兢兢起來。
黃鉞,代表著生殺予奪之權。
軍中本就規矩森嚴,士兵稍有不慎就會觸犯軍法,如今麗商以徹候、右丞相之職又手持黃鉞,更是讓所有人都收起輕慢之心。
即便是王忌、申無疚這樣的功候或是功侯子弟也面容肅正,生怕自己出現絲毫錯漏!
畢竟這時候出錯,誰也救不了他們,只有死路一條!
麗商宣讀完教令之後,飛身上馬直奔閱兵台而來。
“請陛下觀騎軍!”
劉盈輕輕頷首,站在他身邊的謁者立刻齊聲高呼:“陛下曰,可!”
於是,令旗招展間,鼓聲號角之聲再度大作。
環形閱兵場上,一隊隊騎兵緩慢從閱兵台下經過。
雖然騎兵的隊形做不到如步兵那般的整齊劃一,但那些人馬具甲的重騎兵經過之時,那種排山倒海,足以擊潰一切敵人的氣勢,卻是步兵方陣遠遠不能比擬的。
十點十五分。
閱兵分列式正式結束,一隊隊騎兵圍繞著閱兵台嚴陣以待。
劉盈則轉身走下閱兵台,製止了那個想要過來攙扶他的小黃門,直接飛身上馬,矯健的身姿頓時讓閱兵台上的功候們發出陣陣驚呼。
然後,呼喊聲慢慢開始向周圍蔓延。
“陛下威武……”
“陛下威武……”
很多人不知道為什麽要喊,但這不重要,在今天這種氛圍之下,跟著喊就完事了……
要的,就是這種氣氛!
“四海皇風被,千年德水清;吾皇應天生,於斯告功成……”
“主聖開昌歷,臣忠奉大猷;君看偃革後,齊聲頌太平……”
鼓樂激蕩,曲調悠揚,一隊隊漢軍騎兵的眼睛緊緊盯著在他們面前,那個策馬緩行,並且用充滿審視的目光注視著他們的男人。
那是他們的皇帝,也是他們的統帥!
這一刻,許多繼承了父輩爵位的年輕士兵,更是挺起胸膛,滿臉激動的看向劉盈。
他們試圖用這種方式,讓劉盈感受一下他們胸中那顆如他們父親一般跳動,如他們父親一般對劉盈無比忠誠,無比崇拜的心臟!
他們的父親,曾經高舉著漢軍戰旗,跟隨在劉盈的麾下衝鋒陷陣。
如今,輪到他們了!
這,是一份無上的榮耀!
他們在心中立誓,此生此世,來生來世都要為這種榮耀而戰,為守衛賜予他們這種榮譽的皇帝而戰!
於是,劉盈抽出自己新近打造,名為大夏龍雀的長劍,高聲呼喊。
“萬勝!”
下一秒鍾,這種呼喊得到回應。
山呼海嘯。
“萬勝!”
“萬勝!”
“萬勝!”
劉盈突發奇想的調轉馬頭,快速奔馳回他最初開始檢閱軍隊的地方,用力舉起手中這把長度在一米二以上的大劍,依次敲擊著漢軍騎兵手中舉起的長戟。
叮叮當當之聲,頓時不絕於耳。
而呼喊萬勝之聲,也漸漸變得震耳欲聾起來。
沒過多久,檢閱結束,演武開始。
當劉盈再度返回閱兵台的時候,麗商手中令旗揮舞,上千名人馬具甲的北地騎士越眾而出,按照左右二軍相對而立。
旋即,廝殺開始。
“漢軍可雄壯否?”劉盈看向身側站定的番邦君長,大聲詢問。
回答,是顯而易見的。
於是劉盈再度轉頭,看向站在他另一側的劉肥、劉如意和劉恆,詢問道:“你們覺得呢?”
劉肥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畢竟若論步兵肉搏,他齊國的軍隊不輸關中軍隊,但若是騎兵作戰,天下再也沒有哪支軍隊可以戰勝這些自小生長在馬背上,而且從父兄那裡完完本本獲得騎兵戰法的北地騎士!
而這,還不算火器。
畢竟漢國奉行的是強乾弱枝政策,諸侯王有私藏火器者,除國族誅!
當然了,劉姓諸侯王不算……
這時候大家大多沒出五服,劉盈本人也在族誅之列……
真·我殺我自己……
劉如意也同樣哼了一聲,將腦袋扭到另外一邊。
他是個窮逼。
燕趙雖然多康慨悲歌之士,但沒有錢卻萬萬不能,因此他趙國的軍隊別說和漢庭中央的軍隊對抗了,即便是那些海外督府的衛隊,戰力說不定也在趙軍之上!
但劉恆則不同,他滿臉堆笑的拱手說道:“天下強軍, 無出其右!相比之下,中山國的軍隊就完全不值一提了……不過好在中山國不在邊陲,縱是軍隊羸弱,但護持王府以禦賊寇卻綽綽有余。”
劉盈笑了笑,沒接劉恆的話茬。
他這個魚唇的歐豆豆是在向他哭窮!
去年的時候劉恆大婚,旋即就藩中山國,可中山國自古就是個小國、窮國,因此雖然劉恆頻頻派人招商引資,但別說和齊國相比了,就算是被趙堯惡意做帳的趙國都比不過……
不過禍兮福所倚。
劉恆這個魚唇的歐豆豆窮的叮當響,劉盈之前就只找了齊趙兩藩樂捐……
畢竟親兄弟,劉恆餓死了,劉盈的臉上也不好看……
“快看,下雪了!”
“真奇怪嘿,辣麽大的太陽居然下雪……”
劉盈伸手接住一片晶瑩的雪花,心中頓時狂喜。
他這次來西海郡不僅是為了閱兵,視察鐵路的建設情況,最重要的一個原因和劉邦一樣。
旅遊。
不過他不是為了遊山玩水,而是滑雪。
這年月的氣溫比後世高了一點點,關中每年雖然也有降雪,但下雪之後沒兩天就全化了,即便是秦嶺之中也沒有什麽積雪,自然就沒有修建滑雪場的條件。
但西海郡不同。
這裡是後世的青海,雖然同樣受限於平均氣溫偏高,湟水河谷不存在大雪封山的情況,但山上的積雪一般卻只在春天才會消融。
所以,朕讓人修建的滑雪場,此刻應該已經滿是積雪了吧……劉盈美滋滋的想著,渾然沒有注意到劉肥和劉如意一臉‘竇娥冤’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