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藏南鎮
那少年眉眼靈動,年紀約十六七歲,身著寶藍祥雲左衽裳,半袖外袍,披風加身,鹿皮黑底靴。
雖然不是十分華貴,但系在腰間的那對水色極好的白玉環扣,就已經非常彰顯身份,顯得與眾不同。
他身後站著兩個威武不凡的漢子,可見其家人對他的疼愛與保護。
少年沒有絲毫驕矜倨傲之氣,就連方才開口說笑兩句,都極討人喜歡。
他望著陳平,見陳平頗合眼緣,笑著再次問道。
“我猜對了沒,你們是不是第一次來建州?”
葉崇文也是個自來熟,笑呵呵地拱手回道。
“兄台好眼力!我們確實是第一次來,打算過來談生意的。”
少年見自己猜對了,高興地點點頭,拈了把花生米,“你們跑這兒來談什麽生意啊,要談生意還得去青州,那兒才熱鬧。”
陳平見他說話乾脆,念頭一轉。
“我們是想做海魚生意,所以過來看看。如果有質量好的海鹽,也準備帶點回去。”
少年好奇問道,“你是商人?”
“怎麽,不像?”陳平挑眉。
“不像,他才像呢。”公子指了指葉崇文,眨眨眼睛。
葉崇文樂了,倒不生氣,“你是說我市儈對吧?”
“哈哈,不敢不敢!”少年拱手賠笑,“商人都要熱情些,我看你就像。他嘛,倒像個書生。”
“那你眼光不差嘛,他還真是個讀書人。”葉崇文開口笑道。
陳平隨意解釋一句,“初來乍到,不知民風民俗,自然不好多說什麽。”
“這裡民風民俗都掛牆上了,”少年指了指牆上的紙漁船,輕笑道,“你們要是做魚的生意,沒準還方便些。海鹽就不一定咯。”
“怎麽,”陳平詫異,“難道這裡的鹽場出問題了?”
公子搖頭,手指撚著筷子不以為然道。
“鹽場能出什麽問題。但是官府海鹽嘛,質量估計你們看不上。私曬海鹽的量又太小了,自己買來用還行。”
聽他的口氣,對這藏南鎮的海鹽之事還挺了解。
陳平咳了一聲,試探性地問道:“這位兄台莫非知道,這兒哪裡有大量海鹽可買?”
“知道啊,小東村,沿著海邊往南不到六十裡地。有個貝殼鑄成的牆壩,那就是了。不過能不能買到,就看你們自己的本事了。”
少年看著有些不羈,倒是很好說話的,陳平打量他也不像心思深沉之輩,應該是附近哪個大戶人家的公子。
“多謝指點,這可得省我們不少路了!”
“嗐,這事你們找小二問也是一樣的,”少年毫不在意地擺擺手,轉而好奇的問道,“你們買這些打算運去哪兒啊?”
“乾州.......”
話沒說完,葉崇文忽然意識到什麽,馬上閉嘴沒再出聲。
誰知那少年已經反應過來了,突然激動起來。
“乾州的?就是那個江夏書院的乾州?”
“是啊,”陳平見已經不好再遮掩,隻好接過話,問道:“兄台有認識的人在江夏書院?”
“有啊!”少年興衝衝地站起來,直接坐到他們中間,“你也是讀書人,那肯定知道那乾州小雙元陳平吧?”
桌上詭異安靜下來,葉崇文眼神微變,趙瑾盯著那少年不言不語。
陳平面不改色,說道:“也算是同窗,泛泛之交,不曾深識。兄台與他見過?”
“見是沒見過,不過我在浙崇府讀書,他的名字可也是如雷貫耳啊!”
“原來是這樣,”陳平輕舒一口氣,“其實我們不過也只是聽說過他的大名而已。”
葉崇文翻翻白眼,趙瑾也沒那麽緊張了。
少年又問:“我聽說那陳平能驅蝗蟲,是真的嗎?”
“確實有其事。”
“嘖嘖,果真厲害!對了對了,都忘了自我介紹。在下姓蘇,單字一個麟,不知幾位貴姓?”
“免貴,姓葉,葉崇文。”葉崇文道。
“薛仁。”趙瑾點頭示意。
陳平給少年挪了個茶杯過去,打探道:“在下姓何,何青選。浙崇府離這兒可不近,蘇公子怎麽會來這裡呢?”
蘇麟聳聳肩,“沒辦法,我祖籍是藏南鎮的。這次是回來祭祖。你們不也走這麽遠嘛。”
“做生意嘛,當然要不辭辛苦......”
天色漸暗,茶館中的人也越來越少。
外面的石板路上映著燈籠暗光,海風吹來氣溫驟然下降。
聊了沒多久,蘇麟起身告辭,還順帶把他們的茶水也結了。
陳平連連道謝,起身相送至門口。
待人走後,為了穩妥起見,陳平建議不在鎮中留宿,直接前行另找地方過夜。
……
藏南鎮,蘇府祖宅。
夜色如墨,石廊之上燈籠晃出重影,海風吹得人面頰乾裂。
蘇麟今日上街玩得有些過頭,回到家都已經比較晚了,本想偷偷摸摸返回房間。
不想才到花園,就被一道清清冷冷的聲音攔住。
“虧你還知道回來,曉得的你是來祭祖,不曉得的還以為你是來遊玩呢。”
蘇麟身體一僵,臉瞬間垮掉,轉頭撒嬌道:“姐。”
蘇依依出現在他身後,手裡提著盞燈籠,眉色纖穠,膚光細膩。
“你啊,一天到晚就知道出去閑逛。”
蘇麟忙不迭地解釋道:“反正在這裡也無聊嘛。我在這兒連個朋友都沒有,整日都要憋壞了。”
蘇依依歎了口氣,自己又何嘗不是。
近日母親和那些宗親輪番上陣,她實在是有些扛不住了。
“怎麽?”蘇麟看她神色不悅,緊張問:“不會已經有人找你提親了吧?”
蘇依依搖搖頭,提著燈籠送他回房。
“還沒到那份上,只是娘提了好幾次,我心裡煩悶而已。”
女子過了十五歲生辰,就可以成親,縱然不成親,定親也是要定的。
何況蘇依依今年已有十七歲,家裡對她的親事就更加上心了。
蘇麟緊跟著後面,問道:“娘不是也選了幾個京中子弟讓你選嗎?姐姐就沒瞧中的?”
“他們?”蘇依依冷哼,“一個個不是外強中乾,就是腦袋空空、蠻憨魯鈍。不過都是些仗著家世好罷了,難道我就要巴結上去?”
“那是。咱蘇家可不是小門小戶。姐姐瞧不上他們是對的!”蘇麟眼珠一轉,嘿嘿一笑問道,“莫非,姐姐早就有瞧上的了?”
蘇依依手中的燈籠一晃,氣急敗壞地抬手就要打他。
“你你你,渾說什麽呢?”
“欸, 我可沒渾說啊!”蘇麟把頭湊上去給她打,口中還不停的說道:“那個給你‘一杯相屬成知己’的,難道不是你心中那個才華橫溢、年少有為的人?”
這首詩是一個多月前,陳平寫給蘇依依回信中附上的。
原因是蘇依依在來信中,寫了很多關於她自己在京城各大書院了解到的出題范疇。
京城的風向幾乎就決定了來年省試的方向。
所以陳平認為蘇依依不論是在國家大事,還是文學理解上,都可以奉為知己,回信時捎去一節文竹,和這首詩詞。
【花落江南酒市春,逢君歸騎帶京塵。一杯相屬成知己,何必平生是故人。】
如今蘇依依聽弟弟再念起這句詩,心中不由一動,有些恍惚失神。
蘇麟見她沒回答,逗趣的再說道:“姐,你可知我今日看見了誰?”
蘇依依雖回過神,但話由心生,“誰?難不成你還能看見陳平?”
“陳平我是沒看見,”蘇麟很得意笑道,“可我看見了陳平的同窗啊!”
蘇依依停住腳步,詫異回頭,“他的同窗?誰?”
“何青選!”
這個名字有些耳熟,蘇依依轉念一想,馬上想起來了。
何青選不正是陳平身邊最好的兄弟之一嗎?這個她多次聽謝致遠提過。
“你跟我說說,到底怎麽回事,那何青選來這裡幹什麽?來了幾個人?什麽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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