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水北岸。
白蓮賊的負隅頑抗不能說完全沒有效果,那也得是一碰就碎。
面對陳平麾下的精銳騎兵,這些只是跟地方廂軍打的有來有回菜雞互啄的白蓮賊們,可算是見識到了什麽叫做精銳。
上一次在荊州江陵城北的戰鬥並沒有進行多麽長時間的拚殺,當時白蓮教教首袁大山也知道陳平帶來的官軍騎兵不好惹,所以直接丟下被裹挾的百姓和外圍成員,帶著親信跑路了。
並且這一路上他都隻想著躲避陳平,而從沒動過殺個回馬槍的念頭。
但是現在他卻跑無可跑了,從荊州跟著追到江州,白蓮賊們是精疲力盡活脫脫一支流寇,而官軍則是怒氣值拉滿,恨不能生啖其血肉。
這些全部體現在了雙方接戰的一瞬間,陳平令下後,李峰帶領的精銳騎兵直接以摧枯拉朽之勢衝垮了白蓮賊的防線,幾個回合下來白蓮賊就潰敗的不成樣子。
袁大山倒也沒有太意外,畢竟在這段逃亡的過程中,他心下早已做好了打算,此刻滿心想的都是如何用這些教中的精銳給自己拖延逃跑的時間。
殊不知上一次讓他走脫,這一次陳平早早就盯緊了他。
“殺!”
衝天的呐喊聲在淮水兩岸響起,冬日泅水實在是一件難事,不過還是有賊人拚死渡過了淮水,但陳平的騎兵也緊隨其後追了過來。
一時間,淮水兩岸盡是刀光劍影,不斷有人倒下。
就在這殺來殺去的戰場之中,陳平帶著身邊的幾十號親兵卯足了勁快速穿過,目標直指正瘋狂逃竄的白蓮教教首一行人。
袁大山本還為自己能夠從亂軍之中悄然脫身而沾沾自喜,誰承想喜上眉梢之時身後不遠的地方傳來一聲厲喝猛擊他的心房。
“賊子休走!”
這聲音讓袁大山一瞬間慌了神,他也沒敢回頭看看是誰在追,隻一個勁的加快了揮鞭的動作,想著能夠脫身。
追上袁大山的人自是陳平了,見到袁大山等人不敢回頭隻想逃命,陳平也不氣餒,因為這說明敵人已經沒了作戰的心氣,代表眼下的這場戰鬥將毫無懸念的演變成為殲滅戰。
想到這裡,陳平心中焦慮散去,眸子愈發清明。
遠遠望著騎馬奔逃的白蓮教賊酋,隨著雙方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陳平緩緩將挎袋中的弓箭拾起,彎弓搭箭一套操作行雲流水,穩穩瞄準竄逃的那夥白蓮賊當中最為醒目之人。
“嗖!”
雖是在顛簸的馬背上,但陳平還是非常自信的射出了這一箭。
射箭本就是君子六藝,再加上陳平在這些年追查恩師之死真凶的過程中愈發覺得讀書重要不假,但保命的功夫也不能落下。
後來更是得到了羅礪的指導,所以他手上的弓箭倒算不上百步穿楊,不過還是達到及格線的。
一箭破空,精鋼製成的箭頭尋常鐵甲都能堪堪破掉,何況這批白蓮賊沒甚麽好裝備,就算那賊酋,也不過身上披了個牛皮甲罷了。
袁大山似是察覺到了後面的危險,在箭矢飛射而來的前一瞬轉過頭瞥見了那不斷逼近的箭矢,他眼珠子登時瞪大,想要扭過身子躲開。
然而這只是徒勞,只聽袁大山悶哼一聲,箭矢沒入肩膀上,迸開的血花濺到了他的臉上。
在後面追著的陳平看到這一幕眼中閃過一抹驚喜,嘴角也忍不住翹了起來。
值此亂世,能夠擁有戰場上搏命的能力,豈能不讓他高興?
要說陳平身邊的這幾十號親兵真不是蓋的,在潛龍山接受南宮明的訓練之前,這些小子就在父輩的耳濡目染之下勤習武藝,跟著南宮明集訓了一段時間,見識了真正的軍中殺人技後,更是發憤圖強。
因為有著陳平這個大金主在,所以能夠全身心的投入訓練,此刻這些小夥子雖然比不上北軍中的精銳,但也能稱得上勇士了。
至少,在保護陳平這方面,他們絕沒有退卻的念頭。
袁大山中箭之後還想掙扎逃跑,只不過他的想法很美好,現實卻是又跑了沒多遠陳平就帶著親兵將其團團圍住。
一番拚死抵抗後,袁大山望著身邊接連身死的心腹,求生的欲望佔據了大腦。
“大人饒命,我...”
沒等這廝說完,陳平就一刀下去結果了對方。
官賊不兩立,他跟白蓮賊之間沒有什麽好商量的,這夥白蓮賊禍亂了小半個南方,他出任西南招討副使就是為剿賊而來,自然不能留其性命。
至於說生擒此賊酋送往京師,陳平不覺得以現在朝廷的情況會有功夫處理。
最好的辦法就是以雷霆之勢將白蓮賊迅速剿滅,如此才能震懾各地的反賊,好叫他們不敢有樣學樣。
否則的話,任憑陳平麾下這三千鐵騎再怎麽驍勇善戰,也不會分身乏術去各地剿賊。
按下葫蘆浮起瓢,這種事是陳平不能接受的。
要知道,單單這一支白蓮賊就讓陳平疲於奔命了,要是再冒出幾個如這般難剿的賊人,陳平覺得他就可以請辭回家了。
看到那賊酋人首分離,不甘的表情凝固在腦袋上,陳平長舒了一口氣。
耗時幾個月,終是把這首個揭竿而起的亂賊消滅了,盡管心中隱隱還有不安,至少這會兒陳平感覺到肩頭壓力減輕了不少。
大譽是到了王朝的末期不假,不過不該在這個時候倒台,他竭力剿賊為的就是給大譽再延長些壽命,至少不能在外有強敵窺視的情況下內部再被各地的起義軍搞的千瘡百孔。
“賊酋已死,剩余的賊人就交給李將軍了。”
“不知陸大人那邊情況如何了,中州當中還有不少白蓮教的賊人,若能肅清自是最好,若力有不逮也無須強求。”
陳平遙望著北方喃喃自語道:“京師局勢危急,就怕胡虜趁火打劫...”
淮水北岸,分散開來的官軍騎兵正在追殺著潰敗的白蓮賊,隨著袁大山的人頭落地,這些賊人再無反抗能力,剩下的就是單純的撲殺了。
就在陳平為剿滅最先造反的白蓮教主力感到輕松時,駐扎在中州東南的陸威卻是被各地傳來的壞消息壓得喘不過來氣。
中州、建州等地的賊人陸續揭竿而起倒還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京城的局勢更加惡化了!
京城。
作為大譽的都城,這裡的防衛力量很是雄厚。
畢竟大譽手上沒有燕雲之地,也就失去了抵抗北方遊牧民族的一道天然屏障,北遼騎兵可以輕松的從燕雲發兵南下,而從燕雲到大譽京城這段路全都是平原,可謂是暢通無阻。
因此,為了保證京師的安全,大譽自開國以來就在京師布置了重兵,不僅是為了拱衛京師,同樣也是為了震懾北方的胡虜。
一旦邊境出現敵襲,駐守京師的軍隊就可以迅速北上抵擋敵人。
而這其中最核心的自然是直屬皇帝負責宿衛皇宮的殿前司、步軍司、馬軍司這三衙了,在三衙之外,則是保衛京師的禁軍,而在禁軍之外,還有駐守京城北部的北軍北大營。
這三支軍隊加在一起足足有十多萬人,平日人吃馬嚼都是一個天文數字,至於管理更是頗有難度。
所以在經過了開國初期與北遼對峙的緊張過後,拱衛京師的軍隊就日益變得松懈怠慢起來,三衙和北大營的軍隊還好,處在三衙與北大營之間的禁軍因為相較兩者不受重視最先墮落。
早在數十年前就出現了禁軍官兵缺額嚴重,以及花錢找人頂差的情況,按理說這種事情嚴重影響了禁軍的戰鬥力,理應被糾正。
實際情況卻是因為大譽一直以來文官掌權和多年沒有戰事的緣故,這些事情被一再擱置,直到最後成為了大家閉口不談的潛規則。
這樣的軍隊能否抵擋北遼的入侵,在去年之前沒有人想過。
然而在去年的戰爭中,北遼騎兵長驅直入到距離京城幾十裡的地方,而拱衛京師的軍隊並不能將敵人擋在京城之外,只是躲在城裡、堡壘中堅守,直到北軍精銳趕來才解除京師的危機。
所以,這一次當京城以及青州建州的百姓再度面臨北遼的鐵蹄威脅時,人人自危!
盡管北遼的騎兵還沒進入大譽境內。
於是,在這種緊張的氣氛之下,原本就劍拔弩張的京師,幾乎是到了風聲鶴唳的地步。
特別是在皇宮之中,攝政王與皇帝所居住的宮殿皆出現了不輸於三衙的兵馬,而在城外的禁軍營地內,也不斷有官員出入。
就在所有人擔驚受怕的時候,京城的皇宮裡卻發生了一件足以震撼整個大譽乃至是整個東方的事情。
在此之前的時間裡,謝致遠作為禦龍弩直的指揮使,一直勤勤懇懇的乾著自己的本分工作。
即使宮中的形勢日益嚴峻,也絲毫影響不到他,只因為謝致遠心裡門清,楚王和陛下之間的爭鬥遲早有一天會再度升級,到時候勢必會刀兵相向,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在這裡看大門反倒還能有很大概率躲過災禍,甚至是獨善其身。
就算遇到反賊攻打城門,那也比守在皇帝身邊來的安全的多。
只不過謝致遠沒想到,這一天來得竟然這麽快,這麽的突然。
剛進入十一月沒幾天,整個京城都籠罩在寒風之中,謝致遠也在烤火時,就發現宮城之內有宮人狂奔著跑來,而在其身後則緊跟著幾個手持刀槍的士兵。
緊接著,就是宮內出現的戰鬥,直到楚王的人馬帶隊控制了城門時,謝致遠才反應過來,攝政王這是發動政變,奪權了!
那一晚,京城戒嚴,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打了個措手不及,京城百萬人口幾乎全都是一夜未眠,平日稀松平常的些許細微響動在這時都變得格外刺耳。
來到第二天時,更是有楚王的親信在楚王兵馬的陪同下一一搜捕保皇派的官員,整個京城一片哀肅,就算是再愚鈍的人也能猜到這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首當其衝的自然是被天啟帝臨終前委以重任的蘇丞禮、明承道、齊洪明等人,他們無一例外的被楚王“請”到了宮中,其余官員也一並進入宮裡上朝。
說是上朝,可等到他們進了崇政殿,卻不見大譽天子的身影,只有楚王一人坐在龍椅之上,名為攝政王,實為什麽已然是不言而喻。
一眾朝廷官員對此都是眉頭緊鎖,就算是楚王的黨羽也是感覺有些不安。
因為他們只是知曉楚王將要先下手為強,卻並不知道得手之手楚王會如何處置永興帝,若是軟禁還好,大家總歸還是留了些顏面,還能繼續配合楚王把戲唱下去。
可若是楚王得手之後迅速膨脹,要把永興帝殺死,那就完蛋了。
因為在這場政變的過程中,原本楚王許諾的自己已經得到了禁軍和北大營的支持一個也沒有兌現,即使這兩方目前還沒有表明態度,但也不禁讓楚王一黨的官員們提心吊膽。
要知道就算沒有北遼的威脅,放在和平時候得不到京城周圍軍隊的支持,政變也隨時可能被撲滅。
禁軍和北大營,特別是北大營的北軍統帥常德元,他究竟是何立場?
“太快了,太快了...”
謝致遠坐在牆頭,望著接替了他看守城門的楚王兵馬,心中震撼情緒久久不能平複。
跟著他一起蹲在牆頭喝西北風的手下們聞言不住地點頭,他們現在已經被繳械,手頭沒了武器,也不用乾活,就是在這裡乾坐著,除了身旁有人看守之外,竟然還比之前悠閑了許多。
“班頭,你說陛下現在是死是活?要是陛下要咱們反抗,弟兄們該怎辦?”
聽著手下悄咪咪的問題,謝致遠選擇了直接無視,他才沒有心思去管那些,他現在隻想知道,這場政變對大譽的影響到底有多大!
誰當皇帝謝旨其實真的不是那麽在乎,他在乎的是大譽是否能度過眼前這場危機。
這場內憂外患,足以亡國滅種的危機!
“陳平,京師真的出事了...你可千萬別回來,回來就是一個死...”
謝致遠瞥了一眼死一般寂靜的宮城,心下默默念叨著。
而在蘇家小園,聽聞了宮中危訊的蘇依依整個人已經呆住了,坐在她一旁的是明詩,兩人的父親都是保皇派的官員,如今形勢劇變,她們這兩姐妹也只能互相安慰。
“明詩...我們,我們不會是要死了吧?”
“不,不會的,爹爹和伯父他們都是朝中大臣,攝政王,攝政王...”
明詩本想要安慰蘇依依,但話說到一半也說不下去了,最後咬起了嘴唇強撐著不讓自己流淚,然而身體的顫抖還是暴露了她們的脆弱。
蘇依依見狀嘴巴一苦,下意識想到了某個六元及第的家夥。
“陳平,陳平...”
與此同時,北嶽書院當中,得知宮中之事的程誠平靜地坐在蒲團上,目光炯炯望向南方,嘴裡喃喃道。
“天子有難,社稷岌岌。小師弟,你可有力撥亂反正,匡扶天下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