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蠻領首府南河,經過柳家三世經營,是北疆數一數二的大城市。
因位靠北疆且無大的戰事,毛皮、玉器、陶瓷、以及官方經營的鹽鐵等貿易十分盛行,使得這裡商賈雲集店鋪林立,不遜色慶安幾分。
南河城外,一騎快馬如風似電,奔馳間帶起塵煙滾滾。這種景象,再過去的十幾年都不曾有過。
城下兵卒見來騎衝勢甚猛,急忙驅散進出城的百姓,執戟端槍做殺敵狀,城頭上,也有幾十兵卒張弓搭箭,做好射殺的準備。
城中一員武將,手提三尖兩刃刀,胯下烏風馬,轉瞬間衝出城門,勒馬提刀,站在城外十米處。
武將將三尖兩刃刀一擺,朗聲喝道:“何人竟敢縱馬衝我南河城?還不速速停下。再敢越近,休怪王某刀下無情。”
此將名為王聰,是鎮蠻領四虎將之一。因刀法凌厲箭術超群,而被世人稱頌,讚之“奔雷虎”。
來騎對王聰之言置若罔聞,衝勢不減。
王聰見狀不由得面色一沉,冷哼一聲,催馬提刀衝了上去。
二馬交錯之際,王聰本想揮刀將衝撞之人斬落馬下,卻猛的發現,此人穿的似乎是邊軍的服飾,只是過於破爛且血跡斑斑,塵土覆蓋下讓人不好辨認。王聰見來人雙手環抱馬頸似乎暈厥,不由得的心頭一緊。下劈之刀改為橫掃,用刀面拍在來人身上。
那快馬衝出數步,馬上之人似承受不住撞擊,晃悠兩下後跌落馬下,馬匹似乎也如遭重擊,失蹄摔倒在地。
王聰勒住戰馬,凝神細看,在確認是邊軍服飾後,不由得心頭狂跳。
打馬衝到此人身邊,附身一探,將此人抄在馬背之上,策馬疾馳,直奔領主府而去。
戰馬路過城門之際,高聲喊道:“嚴查過往商旅,敢有私自闖城者,就地斬殺。”
守城兵卒面面相覷,擾頭之間不明所以。
領主府內,一中年人正立在書案前,手持毛筆疾書,紙上越然呈現“殺伐果斷”四個大字及柳戰的落款。字體粗獷大氣且蒼勁有力,隱隱透著狂霸之意,如利刃出鞘難掩殺伐之氣。
中年人就是現今鎮蠻領當家人,柳寧兒的父親,劉林的親家,鎮蠻領領主柳戰。
柳戰看著桌上的四個字,滿意的輕輕頷首。
“咚…咚…咚……”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柳戰的自我陶醉,讓柳戰很是有些不滿。
“進來。”柳戰面無表情的說道。
雖心中不悅,但幾十年的宦海生涯及人生閱歷,早就將柳戰磨礪的成了一副鐵面孔,悲喜難觀。
“吱……”
門應聲而開,進來的是領主府的總管陳伯,一個右臂齊根而斷的六旬老者。
柳戰有些許意外,表情多少有些錯愕的問道:“出什麽大事了?”
陳伯原名陳景山,是柳戰的父親柳岩的貼身侍衛首領,在一次征戰時,為保護柳岩,被敵人一刀斬斷右臂。因右臂缺失,使得陳景山生活都難以自理,更是不能在拔刀護主。
故而,那一段時間,陳景山意志十分消沉。柳岩看在眼裡,為此內疚不已,十分過意不去
因缺失右手生活不便,柳岩給了陳景山好大一筆錢財,賞賜丫鬟女仆數十人,讓他退出軍旅娶妻生子。陳景山卻執意不肯,一定要守衛柳岩,柳岩怕他想不開,就讓他做了領主府的總管,美其名曰守衛整個柳家,實則就是讓他心有所念且老有所養。
陳景山不光在柳家,
就是整個鎮蠻領內都是地位超然。柳家子侄及軍中將領見到陳景山,都要行後輩禮,稱其“陳伯”。 陳景山雖備受禮遇,卻也很有自知自明,柳府大事小事甚少過問,常常以柳家之奴自居。大部分時間,都是在老領主柳岩的院中,陪其下棋喝酒,或是在門房處做個守門的老人。
陳景山見到柳戰,微微躬身,說道:“老奴見過領主大人。”
柳戰急忙上前攙扶,好生詢問道:“陳老無須多禮,快快請起。陳老此時來,不知所謂何事?”
陳景山恭敬說道:“是王聰帶個邊軍前來求見,老奴感覺有些不尋常,特領來拜見領主大人。”
“嗯?”柳戰疑惑的看著陳景山,有些不解。來個把將領帶人求見,這種跑腿通報的事情,怎麽輪似乎也輪不到他來稟報,老爺子攬了這活,不免讓柳戰十分詫異。
按理說,這種小事哪裡值得老爺子親自走一趟。
陳景山看出柳戰的疑惑,接著說道:“那邊軍衣甲帶血,滿身塵土且昏迷不醒,老奴雖有些眼拙,卻也看的出,那是廝殺過後長途疾馳後脫力導致的,老奴以為,弄不好應是邊關有變。”
邊關有變!
僅僅四個字,但是份量可不輕。讓柳戰的眼角輕輕抖了一下,眼中迸射出凌厲之色。
柳戰定了定心神,緩緩說道:“讓他們進來。”
陳景山點了點,轉身出房門。不久,帶著王聰回來,王聰手中提著一人,也看不出是生是死。
王聰將人輕放在地上,抱拳行禮道:“末將王聰,拜見領主。”
“無須多禮。說說,這是怎麽回事。”柳戰用手指了指地上昏迷的人問道。
王聰從懷裡拿出半截裙擺,小心的遞到柳戰身前,說道:“這人已經昏厥,末將未能將之叫醒,卻在其身上搜到此物,請領主過目。”
柳戰接過半截裙擺,仔細看了一遍。
看罷,隻覺得眼前一黑,差點跌坐在椅子上。曉是沉穩練達,喜怒不形於色,此刻,也是氣的一佛出世,二佛生天。實在無處發泄,憤然一掌擊在桌案上,將桌案上的物件鎮的跳了又跳。
“來人!”柳戰強壓著怒氣吼道。
門外走進一名侍衛。
柳戰定了定心神,說道:“傳令!趙岩、韓城、鄭爽三人,火速來領主府議事。”
趙岩,四虎將之首,擅使一杆亮銀槍,為人勇武忠義槍法超群,其家傳的趙家槍法,更被其使得飄逸非凡且詭詐莫測。因其槍法如雲似霧,讓人看不出路數,加之擅長騎兵奔襲,被人尊為“雲中虎”。
韓城,四虎將之一,擅使雙錘力大無窮。與敵人對戰時,最是喜歡抓住敵人雙腿,將敵人硬生生撕成兩半,世人畏懼讚有霸王之姿,稱之為“霸王虎”。
鄭爽,四虎將之一,也是四虎將裡唯一個書生。此人手無縛雞之力,卻多智廣謀,可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裡之外,被人讚為“智多虎”。
不多時,四虎齊聚,柳戰將手中半截裙擺扔給鄭爽,說道:“你來給他們念吧。”
鄭爽接過裙擺,念道:“末將袍澤道守將郭坤百死遙拜,袍澤道副將蕭炎,乃草蠻沃欽部從小培養的細作,本名脫脫布勒。其趁末將不備之際,暗中聯絡草蠻軍,兵不血刃拿下袍澤道三道防線,並使得草蠻軍順利登上峭壁,使我軍上下不能一體。今,末將書此血書,一是提醒領主小心敵軍細作,二是告知此間情況,請領主早作準備,三是拜別領主,末將誓死捍衛袍澤道,寨在人在,寨破人亡。”
書信念完,趙岩等四人還有些發懵和不敢相信。
郭坤欲於袍澤道共存亡,眾人雖然感慨,但也能夠接受。
作為軍人,能夠馬革裹屍為國死戰,雖死猶榮,這是軍人的至高榮譽,百死無憾,眾人也都有著戰死沙場的覺悟。
但是,蕭炎是草蠻人,是草蠻人幾十年前就派來的細作,這著實讓眾人有些接受不了。十幾年的兄弟,轉眼間變成有著國仇家恨的死敵。這實在是讓幾名硬漢有些情緒失控。
這比草蠻入侵更有震撼性,也更讓人心寒。
得多深的心機和城府,在幾十年前就布下如此一盤大棋,布置如此棋局者,讓人想想都不寒而栗。
柳戰看了看鄭爽,說道:“你說說看,應該如何應對?”
鄭爽思索片刻,說道:“第一:此時當務之急,必須派大將領兵,要火速馳援袍澤道。第二:清查軍中將領,凡是身世不清者,一律集中管控。第三:安排出征的相關事宜。第四:做好袍澤道失守的後續安排。”
“嗯。”柳戰輕輕點點頭,接著問道:“若袍澤道失守, 又當如何?”
鄭爽行到地圖前,仔細看了看,說道:“若袍澤道在我等手中,後續一切安排都可省去。
若袍澤道已被攻佔,草蠻騎兵必然順勢南下。
袍澤道以南,樊城以北皆是廣袤平原,順城、商丘、安康、舊城、封口等城孤懸與外,雖有精兵駐守,怕也難以持久。
如此一馬平川,於蠻軍有利,我軍怕難以防禦。
故而,我軍需構築新的防線。”
柳戰點了點頭道:“說說你的想法。”
鄭爽行至屋內懸掛的地圖前,說道:“新的防線應以樊城為基點,東起成景西至新都,以此一線布防,遷百姓至樊城以南,安康、舊城、封口等城必須放棄,堅壁清野以逸待勞。
現在已近隆冬,不適合大軍團作戰,我們不行,蠻軍也不行。此時蠻軍突然進軍,屬實打了我們一個措手不及,但也僅僅如此罷了。只要成景到新都一線駐防成功,蠻軍就不會有大的作為。故而,我覺得大戰要在來年開春,但也要小心謹慎些才是。”
幾人都行至地圖前仔細觀看,不由得頻頻點頭。
趙岩緩緩說道:“可行是可行,但時間太短,怕是百姓難以全部遷移。”
鄭爽輕輕搖頭道:“沒辦法!野戰我們太過吃虧,唯有依城防守方有勝算。就算因此而舍棄一些,也是可以接受的。”
趙岩輕聲說道:“若如此,安康等地的百姓就要遭殃了。”
眾人聞言皆是沉默不語,但為了整體布局,也不得不接受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