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晚霞如火。
乾燥的風呼呼吹過,帶走交河城上空不多的水汽,空氣愈發悶熱,郭孝恪親自過來邀請晚宴,秦懷道滿腹心事,委婉拒絕,指著地圖反問道:“郭都督,從此往南到蒲桃需要幾天?”
“什麽,往南去蒲桃,這不可能,九死無生。”郭孝恪臉色大變趕緊勸說道,見秦懷道臉色篤定,不想開玩笑,心中一震,趕緊解釋道:“從這兒往南必須穿過大沙海,那兒戈壁無垠,似大海茫茫,當地人稱之為死亡之海。”
“沒別的路可走?”秦懷道不甘心地問道。
郭孝恪不明白秦懷道為何堅持南下,想了想,說道:“有兩個選擇,一是原路返回到沙洲敦煌,順著山脈往西,那裡有草原、湖泊,部落,可以得到補給,繞行到蒲桃……”
“這條路線太遠,時間不等人。”秦懷道打斷道。
“那就只有從這兒往西南走,翻天山到焉耆、渠黎,順著孔雀河往東到蒲昌海,再沿著且末河南下,起碼沿途有水,有部落可以補給。”郭孝恪用手在地圖上劃了一條弧線。
蒲桃這個地方就地理位置而言,在交河城正南面,地圖上可以看出幾乎一條直線下來,走沙洲是往回,再掉頭,走焉耆是往前,再掉頭,往回都是唐國地盤,相對安全,就是太遠,往前相對較近,但是突厥地盤,凶險重重。
突厥和唐國敵對狀態,水火不容,一旦暴露,會面臨無盡追殺。
秦懷道仔細查看地圖,再結合後世地圖對比,發現焉耆就是南疆地區,渠黎就是後世以香梨聞名的庫爾勒一帶,南疆地勢平坦,土地相對肥沃,加上孔雀河,適合人居,問道:“焉耆、渠黎一帶突厥多少可戰之兵?”
“這兒太遠,下官只是知道,沒去過,不確定兵力,聽說不少於五萬鐵騎,不知道真假,但我估計不止,這片土地適合生活,人肯定少不了,而且有此往前山脈險峻,有三萬大軍把守,翻越不易。”
秦懷道點頭認可,交河被大唐控制,突厥人不可能不派兵把守四周,一番權衡,發現只有從交河城直接南下,穿過大沙海,翻過一條山脈到蒲昌海,再沿著且末河南下到蒲桃最近,沿途荒無人煙,不用擔心被攻擊。
只要準備充分,沒什麽困難不能克服。
秦懷道心中漸漸做了決定,目光落在蒲桃位置,蒲桃東邊是七屯,從沙洲過來第一個部落,可以直接去七屯等候其他人匯合,還能避免暴露。
“郡王,您決定了?”郭孝恪看出秦懷道動了心思,心中滿是震驚,旋即生出幾分佩服來,難怪能打勝仗,這是行常人不敢行,不能行。
“通譯準備的怎樣?”秦懷道反問。
“通譯不缺,但他們怕死,不敢深入突厥腹地。”郭孝恪如實說道。
“先一百貫安家費,事後返回再給一百貫。”
“夠了,實際上二十貫就一堆人搶著去,交河城生活不易,人命如草芥,不值錢,要不是安西都督府一個月沒發餉,缺銀,這點錢下官就付了,實在是……唉,不說了。”郭孝恪臉上閃過一抹苦笑。
“沒發軍餉,怎麽回事?”秦懷道驚訝地問道。
“下官也不清楚,朝廷忽然就斷餉,糧食也一個月沒有運上來,兄弟們都在吃老本,長此下去,恐怕軍心動蕩。”郭孝恪解釋道。
“不應該啊,朝廷不缺糧食和銀子才對。
” “聽說西邊出事了,朝廷資源往西邊傾斜,也不知道真假。”
“西邊……吐蕃?”秦懷道驚訝地問道。
“郡王沒聽說?”郭孝恪反問道,見秦懷道不想作假,便解釋道:“聽往返肅州的商隊說西邊在鬧,說是要從立吐蕃國,吐蕃大都護府都遭到攻擊,消息閉塞,也不知道真假。”
“吐蕃要自立?”秦懷道不可思議地說道,明明已經被自己拆分的四分五裂,各方勢力平衡,怎麽可能忽然鬧自立,誰有這個影響力?
想了想,秦懷道將這事壓下,當務之急是救人,叮囑道:“郭都督,通譯最好熟悉往南地形,避免走錯,銀子不夠可以再加,但消息不能透露出去。”
“消息之事盡管放心,下官絕對守口如瓶,銀子足夠了,我去另外挑選,既然郡王有事要忙,下官讓人將吃食送過來。”郭孝恪匆匆去了。
沒多久,有人送來大量吃食。
吃飽喝足,隊伍一路急行,累的不輕,洗洗躺下。
秦懷道則在房間看著地圖思考問題,往南路難行,但到了七屯或者蒲桃會有突厥部落,少不了一番惡戰,返回沙洲,再沿著山脈往西倒是可以避開突厥部落,延緩暴露時間,可要是人就在七屯呢?豈不錯過。
“不行,得一個個部落查下去。”
“來人。”秦懷道做出決定,大喝一聲。
守在門口的一名護莊隊正匆匆進屋,抱拳道:“少主?”
“去看看李景仁回來沒,讓他來見我。”
“喏!”
等了一會兒,李景仁匆匆進來,進門就說道:“妹婿,不曾打聽到任何從交河城離開,往西而去的消息,兄弟們還在查。”
“或許真的沒走北線,從沙洲往南而去,北線畢竟是大唐控制區域,容易暴露,往南合情合理。”秦懷道隨口說了一句,示意李景仁靠近,指著地圖繼續說道:“明天一早出發,安排一百人將商隊物資運回長安,暫停這條商路,回頭再說,你帶另一百人留在沙洲。”
“沒問題,留沙洲具體何事?”李景仁目光落在地圖上的沙洲位置。
“兩件事,第一件事,將人散出去,尋找趕來匯合的李德謇、羅章、程處默、程處亮、房遺愛和蘇定方等人,讓他們走南線到七屯會師。”
“七屯?”李景仁目光落在七屯位置,答應道:“沒問題,聽說這兒聚集七個部落,有一個不大的土屯,大唐商隊和七個部落在屯子裡交易貨物,因此得名,聽說每天交易量不小,我還想過要不要開辟這條商路。”
“七個部落, 人數多少,具體說說。”
李景仁仔細回憶了一番,苦笑道:“我知道的很少,聽說每個部落上萬人,也就是幾千戶,依水而居,像生活用品、鹽茶等物資非常受歡迎,沒去過,不知道真假,要不要去打聽一下?交河城有商隊或許知道。”
“打聽一下也好,但不要暴露我等行蹤,幾千戶,每戶一人就是幾千名戰兵,七個部落就是上萬戰兵,實力不容小覷。”秦懷道正色說道,目光再次落在地圖的七屯位置,蹙眉思忖。
等了一會兒,李景仁打斷道:“那……第二件事是?”
秦懷道從思考中清醒過來,繼續說道:“雪雁會安排人帶信鴿尋過來,負責傳遞消息,帶隊的有可能是你兄長,或者你家中某人,你到沙洲後務必等到他們,別走錯路了,怎麽做你看著決定,務必確保消息通暢。”
“信鴿傳書?”李景仁想了想,說道:“那得很多人,這兒距離長安太遠了,信鴿容易出事,最好沿途每隔一段距離安排人手掌握信鴿,層層傳遞,確保萬無一失,我知道該怎麽做,放心吧。”
秦懷道點頭,拿出《孟子》將密碼方式說了一遍。
李景仁沒想到還能這麽傳信,簡直是避免泄密的不二法門,就算信鴿被人射殺也不怕,頓時大喜。
一番叮囑,李景仁匆匆離開。
秦懷道來到院外。
朗月當空,夜風習習,多了些涼爽,卻無法吹散秦懷道煩躁的心緒,心中暗道:“荷兒,一定要挺住,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