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文鬥,有很多樂趣。
外行之人可以就看個熱鬧,看看這些讀書人怎麽用嘴巴就能弄得別人氣勢一瀉千裡,萎靡不振。
內行的人,則可以跟著場中比鬥的節奏,根據題目,自己試著解一下,看看自己跟對方的差距有多大,要是場中人沒答上來,自己卻能想到解法,那種油然而生的爽感簡直不提了。
不過面對這個對聯,即使他們絞盡腦汁,也依舊覺得無能為力。
正當他們一籌莫展之際,卻聽見了夏景昀的下聯。
【誰知小人六腑險惡,五髒酸腐。】
【本具四白之相,又無三戒之守。】
四白指的是眼仁小,四面皆露眼白,通常相面學中,這類人是那種雖腦筋好但冷酷狡猾,為達目的而不擇手段的典型。同時又是喜歡裝作無辜,博得他人同情的白蓮花性格。
三戒各有說法,但按照讀書人這邊的說法,則是戒色、戒鬥、戒得。
這四白三戒,不正敲中了石子賢的命門嘛!
眾人看著石子賢那小小瞳仁,忍不住捂著嘴巴。
哈哈哈哈,這嘴真損啊!
二樓,就連秦玉文這個被迫前來,對文會之類的活動全無興趣的人,都覺得夏景昀這個對聯對得簡直是好極了。
廣陵會館的管事很會來事,在知道有對對子這一項活動之後,立刻就安排了人在二樓謄抄,以免這些大人物記不住。
秦思朝和秦玉文兩個中京四公子所在的房間自然不可能被遺忘,兩張紙擺在面前,秦玉文一手抱胸,一手摩挲著下巴,嘖嘖稱奇,“這石子賢罵他無禮,空有五官之貌,而失六藝之德,終將貽笑八方,這夏景昀還真就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裡想到給他罵回去的法子,這腦子,比我家的錢都賺得快!”
秦思朝含笑點頭,“四白之相,三戒之守,妄生二心,以圖成名,這夏景昀看人眼光之犀利,用詞之精準,確實不一般。”
一旁的房間中,那位女子看著眼前的兩張紙,又讀過一遍,依舊覺得十分不錯。
這一下聯,雖不能說是一字不能改,甚至平仄也有值得商榷之處,但正如她先前所言,關鍵是時間。
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對出工整且意思完全能夠匹配的下聯,這份急智,就足以讓人驚豔了。
戶部尚書府上的管家猛地握了握拳,暗道一聲不愧是老爺交口稱讚的夏公子,這文采,這氣性,解氣!
而如石子俊、英國公府官家等人,則是呆滯的呆滯,跌坐的跌坐,沉默的沉默。
白雲邊默默看了一眼夏景昀,感覺自己剛才真是多余擔心了,有什麽能難得倒這個怪物啊!
給出下聯的夏景昀其實感覺腦門上也有些毛毛細汗,沒想到石子賢竟然這麽狠,直接一下子弄出個六十多字的上聯出來,他還真差點沒給對上,腦子轉得太快都快暈了,伸手擦了擦汗,看著主持的老教授,“先生,不知這下聯可還合格?”
老教授當即點頭,“此聯,對上了!”
“高陽兄威武!”
徐大鵬當即大聲喊著。
泗水州眾人也跟著歡呼起來。
雲夢州的人因為白雲邊的事,加上也輸給過廣陵州,便也跟著鼓噪。
人嘛,往往都有那麽些從眾心理,這聲勢一起,其余輸給過廣陵州的兩個州也跟著鬧將起來。
其中還摻雜著一些別的好事者,一時間,廣陵州成了被群嘲的對象。
但廣陵州本身經濟就好,舉子們也個個心高氣傲,再加之如今連勝之下,更是心氣大高,聞言也不能忍,立刻鼓噪還擊。
“囂張什麽啊!這只是對上了石公子的上聯,又不是贏了!”
“對啊,要是石公子對上了你們的上聯,不還得再來一輪,有什麽好了不起的!”
“就是,石公子,快用對子對死他!”
廣陵州眾人紛紛還擊,嚷嚷著石子賢也要讓他們好看!
石子賢擦了擦額頭,他自己人知自家事,他哪兒有那麽水平把夏景昀對死啊!
就夏景昀能對得上他的這個對子的水平,十個他加起來也不一定打得過啊!
但騎虎難下,他也沒辦法,只能祈禱著夏景昀出的題輕松一點。
老教授看著夏景昀,“夏小友,請出上聯。”
夏景昀看著石子賢,想了想,微笑道:“寂寞寒窗空守寡。”
石子賢緊張地等待著命運的判決,忽然聽到這麽簡單幾個字的上聯,登時一喜。
圍觀眾人都以為夏景昀會如法炮製一個極其複雜的上聯,聽完也是一怔,不應該啊,怎麽會這麽簡單?
白雲邊壓根不相信這狗東西會如此心善,細細一琢磨,登時反應了過來。
“我就說嘛!”
許多人也旋即明白了這當中的問題所在,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寂寞寒窗空守寡,這意境就挺難對得上的。
關鍵是,此聯還是全部的偏旁都一樣。
這可一點不比方才那聯簡單多少啊!
石子賢瞧著眾人的表情漸漸不對,登時知道自己沒琢磨出門道,重新一咀嚼,差點破口大罵。
二樓,英國公府的管家將眾人的反應變化盡收眼底,扭頭問道:“這上聯很難?”
一幫管家之中,好在也有粗通文墨之人,便為眾人解釋了一番。
一幫勳貴府上的管家嘴角抽搐,這幫讀書人心思怎麽這麽刁鑽,幸虧自己沒文化,不用去面對這些。
“石公子,別想了!時間快到了!”
一個廣陵州的舉子見石子賢真如石頭一樣杵著,以為他想得入神了,便開口提醒。
石子賢一敲,果然沙漏都快要走完了。
連忙道:“我有下聯了!”
老教授點頭,“時候未過,有效,請出下聯。”
石子賢哪兒有什麽下聯啊,方才不過是情急之下的開口,此刻道道目光落在身上,隻如千鈞重擔。
他喉頭滾動,絞盡腦汁,囁嚅道:
“滄海湧流.哦不,荷花蘆葦芳草茂,啊也不行,那個江湖漂泊淚淋漓.額,等等,我再換一個.荷花蓮藕”
老教授見狀才知這小子竟然亂喊,忍不住開口道:“時辰已過,再給你一次作答機會!”
石子賢張了張嘴,自顧自地思考著,“妖媚奶娘嫁嫩婿啊不對.”
哄堂大笑聲中,老教授再也忍不了,一拍醒目,“夠了!”
“此輪,泗水州勝!”
“好耶!”
徐大鵬當即振臂高呼,其余的泗水州學子也歡欣鼓舞,高聲鼓噪。
而對面的廣陵州,則是一片死寂。
兩日之前的情景,在今日重現,只不過,主客易位,喜樂相反。
當日囂張跋扈一方,此刻如墜冰窟,如遭雷擊,如喪考妣;
曾經落寞的一方,此刻鼓噪連連,意氣風發,歡欣雀躍。
這一切,都只因為一個人的到來。
在場的舉子們看著那個平靜坐著,甚至都沒露出一點驚喜表情的男人,心頭暗暗將他的容貌刻下,這是等閑決不能與之為敵的!
石子賢這下是真的慌了。
因為連輸了兩輪,他已經一輪都不能輸了。
可偏偏按照昨日比試的次序,第三輪,又是長短句。
雖然他們準備了很偏門的選題,又精心備了一首,底氣很足,但自古詩詞是一家,萬一夏景昀在他最出名的領域再度創造奇跡呢?
自己這不就是被碾壓了嗎?
那他曾經機關算盡所搏來的名聲,豈不是全部為夏景昀做了嫁衣?
想到這兒,石子賢藏在袖子裡的手也開始止不住地顫抖了起來。
而廣陵州其余人,甚至包括二樓的石子俊也是差不多的想法。
就夏景昀此刻所表現出來的能力,第三輪的長短句,即使最鐵杆的廣陵州支持者,也不敢說廣陵州穩贏。
即使是由廣陵州出題。
而另一邊夏景昀的支持者們,則是覺得形勢一片大好,勝利已然在望,言笑聲都大了許多。
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們倒也不覺得遺憾,雖然沒有那種二比二打平再打決勝局的刺激,但能夠見證前幾日囂張無比的石子賢被碾壓擊敗,也是一件很富有談資的事情。
老教授看了一眼石子賢,開口道:“第三輪,長短句,請廣陵州出題。”
石子賢一哆嗦,隻好硬著頭皮站出來。
卻沒想到,當他正要把心一橫,頂上去的時候,夏景昀卻忽然開口了。
“石子賢,你想不想更換一下比試順序?”
(本章完)